第89章 贡院疑云11
三更锣响,街上漆黑一片,此刻正是万籁俱寂,安眠高卧之时。
兴福客栈背靠河,正门挨着一条街道,客栈门口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曳不定,连一丈之内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此时,一个鬼祟的黑衣身影停在了客房下方的墙根边。
来人全身上下裹着黑衣,他身量矮,背靠着墙根左右凝望多时不见任何响动,这才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黑暗中,他轻声讥笑,一双狭窄的眼睛露出嗜血的光芒,只见他如壁虎一般紧挨在墙面上,不过几个借力便攀上了二楼的窗沿。
到了窗边,他倒不着急进去,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吹笛,轻轻对着窗缝吹了吹,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便散到了房中。
他按捺着性子等了几息,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开了窗户,纵身跳到了屋内。
屋中乌漆嘛黑,但黑衣人行走间却不见丝毫局促慌乱,连脚边的凳子也不曾碰倒一个。
柜子,床头,落在地上的衣衫,他全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最后,黑衣人把目光投向床榻,床上正有一人对墙侧卧,似乎还能听到那人清浅的呼吸声。
算算时辰,药效也差不多该过了。
他眼中闪过狠毒之色,袖中亮光一闪,一把铮亮匕首随即握在了手中,他心翼翼的挨近床榻,静等着榻上的人醒来,
“笃笃…”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黑衣人迅速起身,量了下房中的陈设,箭步躲到了门后。
门外来人敲了两声,不见屋中主人应答,又敲了几声,还不见回音,似觉出了不妥顾自推门走了进来。
随着门外的人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盏灯笼,在烛火的照映下,来人的影子便落入了门后的黑衣人眼里。
这人…身影有些眼熟…
黑衣人刚觉察有异,就见从门外进来的那人放下手中的灯笼,转身坐在了桌边,轻飘飘的了一句:“既然来了,就出来见见吧。”
黑衣人大骇,从门后冲出举刀刺向来人,但还不待他进身,斜刺里突然出现一把长剑挑开了他的匕首,他旋身后退,却见持剑的是个姑娘,她收了剑立在来人身后,并未再有其它动作。
黑衣人的目光越过桌前二人,落在了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影。
此刻,黑衣人怎会不明白,他今日是成了人家瓮中要捉的那只鳖。
“佩服,”黑衣人讥笑一声,倒也落落大方的朝桌边走近了两步。
只不过身影自始至终都隐在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
“呵,过奖了,阁下才着实令人佩服。”
坐着的那人声音不疾不徐,冷冷清清。
在朦胧的烛火下,身姿越发清隽,容貌越发的俊秀。
书院其它学生和他一比,风采全不可相提并论。
怪不得梦石老头对他赞不绝口,道是潘安不过如此。
再看自己,身高不过五尺,容貌不提也罢,当时当刻,黑衣人的心中难免生出一股嫉恨来。
坐他对面的束穿云若是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嫉恨,怕是会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此刻,她只是微微笑道:“阁下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一块玉佩静静躺在束穿云的手心,她挑眉看向阴影处,正见对方恶狠狠的瞪着她。
“果然在你这,那老头子真狡猾,他不仅捡了玉佩竟然还藏了起来。”
“这么,梦石先生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
“你为何杀他?”
“还用问,答案就在你手中。”
“哦,这么“犀”是你的名字?”
“什么?”对面的人微愣,但不过一瞬,随即垂下眼道:“是又怎样?”
束穿云摇了摇头,“不怎样,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
“你看。”
黑衣人自知今日绝难全身而退,倒也不妨周旋一二,不准…阿良会看到他送的信…
无论如何,玉佩要拿回去。
“吴盛庸是你杀的?”
他惊诧抬头,“你到底是谁?”
束穿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半信半疑,但还是硬着口气道:“是。”
承认也无妨,反正人已经死了。
“刘大人也是你杀的?”
“对。”
“马廉的毒也是你下的?”
“也是。”
“毒药从何而来?”
“捡的。”
他随口胡诌,爱信不信。
束穿云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杀人的理由呢?”
“理由?杀人要什么理由,我看不惯就杀了呗。”
“算了,我看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我了,我只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东离国人?”
玉佩的主人是东离国人,她不过是想和他再确认一下罢了。
黑衣人却没再答她,只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量着她,“你到底是谁?你可知,听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这就用不着阁下操心了。”
束穿云对身后使了个眼色,园子立刻欺身向前,执剑刺向黑衣人。
却听“铮”的一声,园子的剑被人弹了开去,只这一刹那的功夫,黑衣人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园子收了剑并未追去,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姐,是块石子。”
“能偏你的剑,看来是个高手。”
束穿云生出几分忧虑,两步来到窗边,凭窗望去,夜幕下的街道上,有三道影子正在缠斗。
“李捕头竟不落下风…”
园子有些大惊怪,李捕头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和她堪堪战个平手而已。
如今对上那两名刺客,竟还游刃有余,这么,她的功夫最近退步了。
园子心有戚戚,发誓回去后要好好练功不提。
束穿云扒在窗口双眼紧紧盯着其中一人,那人独自缠斗两名刺客,他绝不是李捕头,这三人中没有一个是李捕头。
因为李捕头不会是那两名刺客的对手。
方才从她们手中逃走的矮个子功夫平平,但救他的人仅凭掷石子的那一手便可见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那人是谁?李捕头又去了哪里?
“走…快走…”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不过眨眼间,三人变成了两人,又过了片刻,只余下一个人站在那儿,地上似乎还躺了一个。
“死的是谁?”
园子问束穿云,她站在束穿云身后,看的并不真切。
束穿云心下已有几分猜测,回道:“是从我们房里逃走的黑衣人。”
“也是,就他武功最弱…”
“不,他是替同伴挡了一剑。”
所以,对矮个子黑衣人来,来救他的人至关重要,他情愿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挡剑…
束穿云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微敛了眼睫默道:“看来玉佩的主人露面了…”
就在束穿云低头的瞬间,楼下始终站着的那人忽然抬头,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窗边秀美的身影看了几眼,暗夜下的眼角嵌了几分疏散的笑意。
在束穿云抬眼望来的那一瞬,他又敛了眉,一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束穿云望着他的背影怔愣了许久,这人,是他么…
“姐,又来人了…”
园子碰了碰束穿云的胳膊。
束穿云忽而身形俱疲,懒懒了个呵欠道:“是李捕头。”
“咦,他怎么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束穿云走到墙角,弯下腰掐灭了地上的线香,心翼翼的把线香收了起来。
“姐,亏得你临来前问元大姐讨了这线香,还别,这香真好使,不然我们就着了那坏蛋的道了,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园子拍拍胸脯,似心有余悸。
束穿云好笑的瞧她一眼,“嗐,我们园子还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啊…”
“那姐就不知道了吧,我倒不是怕自己受伤啥的,我就是怕她对姐不利…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可就没法向我爹交代了。”
园子着吐了吐舌头,鼓着腮帮的样子煞是可爱。
束穿云正要把线香收进包袱里,听闻园子最后一句忽然顿了手,她嘴角轻抿,闭了闭眼,她想问园子的身份?园子来到她身边的原因?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等回去吧,今夜不是时候。
从前她只想护着杨儿平安长大,对束山及束家的过往并不在意,但最近一年发生了无数事,每一件都似有若无的和束家有关系,或者和束山有关。
她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前尘往事,总被蒙在鼓里,如盲人摸象,最终会反噬到她和杨儿身上。
她和杨儿若是想安稳的活着,活得更自在,必是要知道七年前束山死亡的真正原因,这样她才有办法应对以后的风雨欲来。
“笃笃…”
敲门声断了她的思绪。
园子开门看到李捕头,没好气的道:“哟,你倒是掐着点来的…”
李捕头挠头,哼了哼,实在不好意思自己被人算计了。
“到底怎么回事?”
但他不,挡不住束穿云问啊。
“我临出门前,有人给我送信是梦石先生屋中藏了东西,事关重大,所以…”
“所以…你又去了梦石先生那,不对啊,松溪书院距此不过两条街,你怎会耽搁这么久?”
“他奶奶的,不妨中了迷烟,”李捕头啐了一口,还好,他对迷烟有些抗力,只不过浑身没有力气,缓了半个时辰这才匆匆赶来。
束穿云低头沉默半晌,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遂问李捕头:“人呢?”
“底下那个吗?死透了。”
起这个,李捕头神情突然有些抽搐,因为他发现死的那黑衣人身上的剑伤,嘿,有些熟悉,想到此,他突然觉得浑身轻快起来。
咳,主子来了,他只管听主子吩咐就成了,似乎,在他眼中,束姐比他家主子还难应付,至少主子的心思他还能捉摸几分。
但眼前的束姐的心思就太跳跃了,真不是他这个脑子能应付的。
就比如现在。
“我是送信给你的人。”
“不知道,信是塞我门缝里的。”
“如此,我的身份暴露了。”
“嗯?什么意思?”
“送信给你,就是为了支开你,好应付我。”
“这么,那送信的人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
“是呀,虽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