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失踪的男人10
暮秋时节,不冷不热最是宜人。
醉风楼的后巷,伙计进进出出忙的脚不沾地。
早些年都是酒楼的掌柜带人去菜市或鱼市采买,后来因醉风楼名气越来越大,客人多了,所要准备的东西越来越多,近两年,会有鱼肉或是蔬果商贩把东西送到酒楼。
所以,楼里的伙计一早就要忙着接货,然后再把鱼虾肉菜等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
他们要在客人上门前把食材准备妥当,因而东方的天才露出一点鱼肚白,楼里的伙计们都已满头大汗了。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匆匆从醉风楼后门出来,看脸色十分的着急。
他对其中一个伙计招了招手,“包。”
名唤包的伙计听到唤声,连忙放下手中刚拎起的一篮子鸡蛋三步并两步跑到中年男人面前,“掌柜的,您唤的?”
中年男人忙吩咐他:“张师傅要做腌货,我方才看了楼里的盐罐,怕是今日不尽够用了,你去盐铺走一趟,让盐铺给我们楼里留些。”
盐铺每日卖的盐都是限量的,万一去的晚盐卖完了,楼里今晚的生意是要受影响的。
“是,”伙计包拔腿要走,他忽然想起昨日听到的传闻,回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掌柜的…”
“有事?”中年男人正要回去,见包的模样不由停住步子问道。
“昨个的听盐铺的伙计,今个盐要涨价了…”
“涨价?我咋没听到消息?”中年男人愕然问道,随后他皱眉想了想,叹了口气,“罢了,谁让人是官家的铺子,你去吧,若是涨的多了,就让他们少留些给我们,是平时的一半即可。人都贪着买涨不买跌,今个放出涨价的消息,怕是要疯抢了,盐铺肯留些给醉风楼已是我们东家极大的颜面了。”
“是,掌柜的,那的这就去。”
包清脆的应了一声啪嗒啪嗒踩着后巷湿漉漉的石板跑远了。
钱掌柜望着包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外面都以为他们醉风楼生意红火,能日进斗金,殊不知,他们每天还未开门迎客,便要支出许多银钱。
钱掌柜想到前些日子东家刚从账上支取了一笔银子,更是心力交瘁,他是账房先生出身,对每一笔进账支出都要算的清清楚楚。
包了解他的习惯,所以才会有那么一问。
就在钱掌柜叹息着转身之际,一个带着草帽的瘦高个男人从他身边擦过,他肩扛着一筐白菜,正要送往楼里,见到钱掌柜,忙谄笑着迎上,“掌柜的…”
钱掌柜不认识男人,但看扮应该是给醉风楼送菜的贩,他正在想事情因而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
“掌柜的…”瘦高男人刚想什么,却不料被一道唤声断了。
“掌柜的,张师傅寻您。”是醉风楼的伙计。
“来了,”钱掌柜答了一声,头也未回的进了后厨。
瘦高个男人愣在了原地,草帽下的双眼闪过一抹恼色。
“喂,你…送菜的,把菜放到院子里就可以走了。”
醉风楼的伙计指使着瘦高个男人,他们掌柜让这些泥腿子来送菜是瞧得起这些人,所以言语间毫不客气。
瘦高个男人正欲回嘴,突然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把肩上的菜筐放到了地上,抬头又看一眼后厨的方向,见掌柜的再没有出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悻悻的离开了醉风楼后院。
“兔崽子,你等着,等爷有钱了,非得让你好好伺候不可。”
瘦高个男人本就是奸猾长相,此时发起狠更是露了凶相。
他走到门外朝着醉风楼啐了一口,拉起地上的平板车离开了巷子。
钱掌柜对此却一无所知。
只伙计包匆匆来到盐铺外,并没见到掌柜的疯抢情形,门外连个排队的都没有,正觉奇怪,近前一看,哦,原来盐铺外面的牌子上写着:今日歇业。
好吧,昨个盐铺的伙计果真诳了他。
什么涨价,原来今个人家不开门。
盐铺是官家的,本也不必管每日进账多少,反正只要官府不问,他们愿意歇业就歇业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包正欣喜盐价没涨,掌柜的也不必为盐价费心了。
可一想到掌柜的今个醉风楼的盐不够用了,包又觉得有些惆怅了。
谁让他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又是掌柜的左膀右臂,掌柜的最器重他,他每月的工钱都比别的伙计多出半钱银子。
他总得为掌柜的分担些才好,如此这般,包的步子不由开始有些磨蹭了。
要不要去西城的盐铺看看?万一也关门了呢?
而且从这去西城,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他是醉风楼最得力的伙计,楼里少了他可不行。
包左右纠结,最后决定还是先回醉风楼,听掌柜的安排再。
他加快了步子,却不料兜头和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
听到声音,他急忙抬头,就见一个头戴草帽的男人正斜躺在地上抚着自己的胳膊肘哎呦叫唤。
“大哥,你没事吧?”
包急忙上前搀扶男人起身。
男人顺着包的搀扶慢慢坐了起来,就在这一躺一坐之间,有东西从男人的怀中滑落出来。
原来是一个油纸包。
也不知是油纸包上的麻绳未系好,还是油纸包被划到了口子,总之,油纸包里的东西顺着滑落的方向倾洒在了地上。
男人见状似乎忘记了胳膊的疼痛,一下翻身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把油纸包了开来,仔细检查之下,没有发现油纸包上的裂口,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
“大哥,这是?”
包的双眼都瞪圆了。
他是酒楼的伙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肯定没看错,油纸包里的是盐,还是细盐。
“啊?不是,不是…”男人问而不答,只自顾道:“这是我的…”
“真是你的?”
包眼睛一亮,上下量着男人,看这穷酸样不像是有钱人,他怎的会有这么多细盐?
难不成是偷的?
包年方十八,但在醉风楼做伙计已五年有余,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贫的富的,他一搭眼便看的明白。
但他此刻却没朝盐贩子方向想,毕竟人人皆知贩卖私盐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即便穷的吃不上饭,也没人敢以身试法。
“我的,”男人慌忙起身,左右瞅了几眼,时辰尚早,街上行人寥寥,他见无人注意他们,拉着包来到了街边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你哪里来的细盐?”
包扯开被男人拉着的手腕,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再看一眼男人衣着,心道:醉风楼的工钱就是比别处高,只他一人便能养活一家人。
如此一想,他便生出几分优越感,话里就有了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你要不要盐?”
男人个子颇高,包与他话需仰着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男人闪烁躲避的目光。
他心中咯噔一声,顿觉男人手中的细盐来历怕是有些不妥。
难道…是…私盐?那他可不敢要。
朝廷律法严明,买卖私盐皆是重罪,虽这些年来,真正因私盐获罪的不过是寥寥几个盐贩子,但谁能保证他不是第一个买家呢?
万一因此连累了掌柜的,连累了醉风楼,他可真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心中虽是惊涛骇浪,但面上却波澜不兴。
他装模作样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一撮男人手里的细盐,放在嘴中咂摸了一下,随即露出两分笑来,拊掌道:“不错,果真是好货。”
见男人眼眸亮起,他话锋一转又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醉风楼的伙计,你得与我清楚,这盐到底咋卖的?你又有多少盐?是不是都是你手中这般的?不然我没法和掌柜的交代。”
眼前这人既知道他去了盐铺,又知道他们楼里的盐不够用了,肯定是一直跟着他,也或许是一早就盘算着怎么把盐卖给醉风楼了。
既如此,他得问清楚了,回去好与掌柜的明白,省得这人再醉风楼的主意,蒙骗了掌柜或是别的伙计,毕竟连累了醉风楼就等于连累他。
他没了醉风楼的活计,还怎么养活家里人,眼看着妹妹就要嫁人了,嫁妆还差着一截呢。
男人见包面带诚意,思忖了片刻道:“你就按市价的八成给怎样?我这盐你也看了,只会比盐铺的更细,不会差的。”
包见男人语焉不详,知道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让自己给句准话,但自己本来就没准备从男人那买盐,况且他手里也没银子。
因此他扯出一张笑脸道:“那这样,我先回去和我们掌柜的,毕竟买什么从哪买还得掌柜的做主不是?你和我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我们酒楼要盐,又该去何处寻你?”
“这个…我…”
男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未自己姓甚名谁,只道他明日此时会在此处等包的消息。
包见状也不强求,对男人拱了拱手疾步离开了。
男人望着包的背影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唾道:“等老子有了银子,一定要你们这般狗眼看人低的人伺候。”
此刻,那些白花花的细盐似乎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晃人眼的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