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失踪的男人15
秋日渐短,似乎刚用过午饭太阳便要落山了。
束家后院,“吱吱扭扭”摇椅前后摆动,元凌坐在椅上唉声叹气。
“穿穿,我不想去京城,一点都不想去。”
日前,京城突然来了消息,元知府被皇上任命为京城府尹,即刻赴任。
这消息在平江府掀起了轩然大波,到此时,平江府百姓才隐隐生了些愁绪,元知府虽无能贪婪了些,但与其他州府相比,平江府确实富庶安定许多。
谁能安定繁荣的背后没有元知府的功劳呢?
况且如今有大批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进入平江府,从他们口中,平江府的百姓第一次觉出他们能生活在平江府是多么幸运。
元祯走了,新来的知府又是何人?脾性如何?百姓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去吧,”束穿云并不挽留元凌,元家虽世代定居平江府,但或许从吴王继位成为皇上,元家姐做了谨妃之始,便注定元家将要有进京的这一天。
元家虽枝叶繁茂,但主支仅元祯一人,元祯又仅有元泊一子,子嗣不继最是家族大忌。
是以元祯这一脉在元家一族中已见势微,若不是谨妃在宫中颇得圣眷,元祯未必能做得了知府,进而入京做到府尹一职。
元家虽家大业大,但于元凌来,除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其他元家人都是指望不上的,所以束穿云并不觉得元凌留在平江府是个好主意。
况且京中还有谨妃,哦,不对,谨妃已经晋为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太后与皇后。
“穿穿我舍不得你。”
元凌起身抱住束穿云,苦着脸撒娇:“京里的那些女人可讨厌了,惯会装模做样,看到一只虫子便哭哭啼啼半天,回去还要喝碗压惊汤才好,可杀起下人奴婢来却又心狠手辣,恨不得自己也要上去再踹两脚,偏偏京中不是张家花宴,便是李家寿辰宴请,我若是进京为了姑母的颜面不去又不行,所以还是咱们平江府自在,我不爱去就不去。”
束穿云拍了拍元凌的后背,有些心疼她,“不去便不去,皇贵妃娘娘哪里会是在意颜面的人?况且娘娘也无需你去帮她挣颜面。”
皇贵妃,闺名元谨,是元祯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也是元家最受宠爱的大姐,与杨氏是闺中至交。
杨氏出身商贾,在如今士农工商的朝代,商人身份最是上不得台面。
元谨孤傲清高,不屑与人来往。
杨氏温柔大方,擅察言观色与人交际。
两个从身份地位到性情爱好八竿子不到一块的人竟然也能成为好友,这不得不实在令人意外。
这样的谨贵妃又怎会是在意颜面亏待自己的人?
“是哟,”元凌歪头想了片刻,“还是穿穿你的对,昭儿就从不去这些宴请,我一直以为她是公主,所以才能那般自在。”
元凌吐了吐舌头,如释重负,这些事压在她心头,让她着实烦恼。
束穿云点点她的额头,“你呀,钻了牛角尖了,我是旁观者清罢了。”
元凌口中的昭儿是三公主秦昭,皇贵妃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一位公主。
“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元凌撅着嘴,“穿穿你与我一起回京吧。”
“回京?”
束穿云胸口突然一痛,如针扎般喘不过气。
“穿穿,你怎么了?”元凌赶忙扶她坐了下来。
束穿云捂着胸口,艰难的吸了口气,“阿凌,我没事。”
“还没事,”元凌放开搭在束穿云脉间的手,蹲在一旁,为束穿云拂去额间的汗珠,紧锁着眉道:“你近来神思忧虑,又没好好歇息,若是再这般不爱惜自己,恐会旧疾复发。”
“我歇息一段时日就没事了,”束穿云安抚元凌。
“哼,我就知道,定是前些日子你帮元大公子查案在江边受了凉气才会如此,”元凌哼了哼,想起元泊即将上京,她不由转怒为喜,“好在元大公子也要启程进京了,三两年内他都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是吗?”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要离开,束穿云还是怔住了,“他…何时启程?”
元凌见束穿云神情有几分奇怪,以为她依旧是哪里不舒服,遂把双指又搭在了束穿云脉间,随口应道:“就在这几日了,父亲在京城为他谋了缺,这事早就定好了的。”
元凌的意思是比元知府调任京城府尹这事还要早。
束穿云点点头,心中没来由的多了些惆怅,“回京…回京…”
的束穿云是想回去的吧,不然她为何会如此激动?连回京两字都听不得?
……
“废物…一群废物…全都是废物…”
海云院内,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下,位于二楼角落的一间房里,斑斓一片,瓷碗茶杯碎了一地,连墙角的屏风也被推倒在地。
一个龟奴模样的男人站在一角,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气息,深恐惹了那正在发怒的女人。
“潜伏这些年,竟然连东西在哪都不知道,你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发够了脾气,捋了下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海烟施施然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她揽镜自照,看着镜中犹带着怒气微挑的眉,她轻抚了抚眉梢,自言自语道:“他就要走了,就要走了,他最喜欢温婉的女子。”
镜中忽然出现了另一张脸,柳眉弯弯,双眼清亮,朱唇不点而红,未施粉黛亦清艳动人。
“哗”的一下,桌上的胭脂水粉全洒落在地,只余海烟抚桌仰头大笑,“束穿云,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呵,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双本是温柔秀美的眼在一字一句间愈加狰狞狠戾。
站在一角的龟奴有些战战兢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冷漠无比的声音才在房中响起。
“之前你在千秋赌坊见过束家的人?”
龟奴忙不迭点头,“是束家的大公子,束文德,他是束家大房的公子。”
“听束穿云与束家本家关系不睦?”
“是是,据原来束家本家那边的人都是束将军养着的,束将军死了后,束穿云每年只给束老夫人五千两银子,阁主也知,过惯了富裕日子的人,一夜之间又被回原样,束家本家的人对束穿云多少有些不满。”
“恐怕不是有些不满,是十分不满吧,”海烟讽刺一笑,“升米恩斗米仇罢了,若是他们俭省些,五千两银子也尽够他们花了,束穿云倒也不算无情无义。”
海烟想,她是欣赏束穿云这般性子的,不赶尽杀绝又留有余地。
若她不是这样的身份,她与束穿云或许会成为朋友。
然而,她是东离国的探子,她看上的男人偏偏对束穿云青睐有加。
她与束穿云注定是敌人。
“你去,”海烟粲然一笑,对龟奴勾了勾手,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
“是,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这事一定要让束家大夫人去做。”海烟最后嘱咐了一句。
“是,属下一定按阁主吩咐去做。”
龟奴悄然退了出去。
海烟看着一地混乱,勾着自己的发稍凝眉,他要去京城了,此去不知何时归。
万一此次从束穿云嘴中依旧问不出东西的下落,她又该如何?
是去京城还是固守平江府?
没有他的平江府,她待在这还有何意义?
海烟寥落的想,在太明生活太久,她早已忘了来时的初衷…
……
千秋赌坊是平江府最大的赌坊,出入此地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应有尽有。
赌坊一共有两层楼,一楼广接来客,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上去玩两把,就算没钱也能玩,千秋赌坊可以抵押,什么都可抵。
二楼只接待贵客,即为贵客,必然是非富即贵了。
“大公子,好些日子不见您来了,”二楼雅间内,千秋赌坊的倌为华衣公子一边斟酒一边殷勤问询。
华衣公子正左右量屋内的陈设,乍听倌问话面色有些不大自在,为遮掩窘迫,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咳咳,”却未料酒烈入喉,呛得他猛咳起来。
倌眼露鄙夷,但转瞬即逝,他轻拍着华衣公子后背,面含关切,“大公子,您没事吧?”
“无事无事,”华衣公子猛摆手,心中暗暗思量:前些日子他来赌坊时,这帮奴才对他还爱答不理的,他带的钱少了,这帮奴才还把他羞辱了一番,今日对他不仅殷勤备至,还把他领到赌坊二楼,俨然已待为贵客。许是他那日闹的一场,让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终于知道他束家即便今不如昔,但也不是谁都能欺到头上的。
束文德越思量越觉得有道理,因而对倌的热情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
“大,大,,,”楼下此起彼伏的叫声充斥在耳边,如百抓挠心,束文德心痒难耐。
倌极有眼色,“大公子,要不咱去试试手气?”
倌惯会察言观色,见束文德坐立难安,一双鼠豆大的眼转了两圈提议道。
“好,只是…”束文德答应的爽快,但暗暗捏了捏瘪瘪的荷包,还是迟疑了。
倌心中有数,但还是笑盈盈安抚束文德:“大公子且宽心,咱们楼里可先下注再给银子,没银子也不紧,您啊,是束将军的侄儿,在咱们平江府,束将军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倌一番花言巧语,把束文德的是心花怒放,言语间便不知深浅了,“你的是,且不在咱们平江府,往远的,若不是我二叔,那长垣府早就是北苍国的了。”
“可不是嘛,”倌虽嘴上附和着,心里却直骂束文德这个蠢蛋,若是束山还活着,名声早晚被这个蠢货拖累。
“走,下去看看。”束文德起身,装模作样理了理衣襟,俨然一副大家公子的范儿。
“走,走,下去看看…”倌急走两步去开了门,引着束文德下了楼去…
束穿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正望着手中的请柬怔然出神,请柬是元泊让人送来的。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明日午时,醉风楼,饯行。”
如此郑重的邀请,饯行?到底是谁要为谁饯行?
“束姐若是备上酒菜诚邀本公子一叙,本公子还是乐意之至的。”
在兰竹斋时,元泊如此,她是怎么回应的?
“本姐不乐意。”
她是这么的。
言犹在耳,可一想到元泊此番进京不知何时再见,她便觉得心底一片寒凉,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罢了,心之所至,顺应一回本心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