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失踪的男人16

A+A-

    众人皆知平江府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束氏一族本住南城,世代破落潦倒,但许是束家祖坟冒了青烟,束家二子束山从南城一步步走出去,从平江府到京城禁卫营,最后成为了领兵一方的镇北将军。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束家众人也从南城长满青苔的贫瘠院搬到了光鲜明亮的西城三进大宅。

    门檐上“束府”两字写的甚是潦草,丝毫看不出名家的痕迹,但与束家有过来往的都知,这两字是束山手笔。

    经年日久,“束府”二字层层蒙尘,早已失了从前的颜色。

    昔日车水马龙的束府外更是门可罗雀,门口的栓马石似还在诉曾经的荣耀,一切戛然而止在七年前。

    宅子虽大,但无人理,到处充斥着衰败的气息。

    正是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富裕日子的束家众人哪里还记得十几年前他们也曾肩扛手提的在南城街巷里讨过生活?

    “找到了吗?”束家大夫人王氏焦躁的在房里来回转圈圈,见束家大老爷束石从外头进屋,急忙迎上前。

    束石脸色挫败,想起今日之祸,怒火顿起,指着王氏口不择言,“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自己几斤几两没数,竟也敢去千秋赌坊赌钱,这下好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怎能都怪我头上,”王氏担了许久的心又被束石指责,一腔委屈无处发泄,不住抹泪,“想当年你束家一穷二白,我不曾嫌弃你,跟着你过了那般久的苦日子,德儿出生时咱们还住在南城,那时日子多难过,后来搬到这里日子才好过了些,我怜德儿年幼身子骨不好,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偏爱,你不是也常该享福时就享福,德儿如今这样难道你就没有半点不对?”

    束石见王氏一张被泪水和脂粉糊的黑白相间的老脸,越发的烦躁,“别哭了,快想想办法吧。”

    王氏一听这话赶忙抹了把脸,朝束石面前凑了凑,“要我,我们干脆就按信上的去做…一不做二不休…”

    “不可,”束石想也未想便拒绝了,“云儿毕竟是二弟的女儿,你也知道二弟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呵呵,别人的女儿再金贵,也不是自家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德儿有今日之祸,不赖你也不赖我,归根究底都是束穿云惹出来的,要不然,人家怎会指名道姓要拿束穿云去换德儿?”

    束石根本不信,辩驳道:“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云儿足不出户,她怎会和人结仇?”

    “怎么不可能?束穿云没仇人,难道束山还没有?死在束山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再了,你咋知束穿云不出门的,我可听她和元家的大公子来往颇多,元家大公子是什么人,你岂会不知?”

    “云儿怎会和元大公子来往?”束石吃惊,旋即想起杨氏,他又道:“二弟妹与谨妃娘娘是手帕交,恐怕云儿是去寻元家大姐,被别人误会了吧。”

    “哼,信不信由你,”王氏见束石一心维护束穿云便不再多。

    片刻后,束石起身欲离开,王氏见状忙道:“你去做什么?”

    “我再派人去找找,实在不行我就去报官,总不能任由别人要挟。”束石叹了口气。

    王氏一听吓了大跳,“万不可报官,信上了,若是我们报官,德儿就回不来了,”着扯住束石衣袖,恶狠狠道:“你若是敢报官,我与你没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咋办?”

    束石扯回自己袖子,见王氏撒泼万般无奈。

    “爹,娘,”此时门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唤声,原来是束文清,她在门外已站了多时。

    “清儿,”束石回头怒瞪了王氏一眼,“爹还有事,你和你娘话,”言毕讪讪离开。

    王氏再要去拦,被束文清一把扯住了,“娘…”

    “清儿,你爹他…”王氏深恐束石报官,拨开束文清正要追上去。

    “娘,你听我...”束文清附耳嘀咕了几声。

    王氏登时睁大了眼,“万一你爹知道了…”

    “娘,木已成舟,我爹又能如何?”束文清一脸扭曲,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再了,到时候束穿云的东西都到了我们手中,爹既得了银子又得了田地铺子,难不成还不乐意?”

    “是,就是,就是,”王氏附和道,“就该这么办,咱也不是为了束穿云手中的东西,咱是为了救你哥哥。”

    着王氏与束文清对视一眼,两人面上皆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

    昨夜下了一场雨,天越发的凉了。

    一早起来,推开窗,院中落了满地的树叶。

    “姐,快关窗,别着凉了,”屋外,月正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见束穿云站在窗前忙走过来劝道。

    “不碍事,”束穿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伸手拂去了窗棂上的霜花,从春到秋再到冬,元和十七年这一年经历的事抵过她来到这的前六年。

    原来所有的岁月静好要么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要么是后面有更多的挫折和磨难等着你。

    “姐,你要去吗?”月心翼翼问着。

    望着眼前越发沉静的姑娘,束穿云心情复杂,替月拂去发上的落叶道:“要去的。”

    月紧握着扫帚的双手松了松,面上露出几分掩不住的欢喜,“月这就去做饭,姐用了饭好早些过去。”

    着拎起手中的扫帚向厨房跑去,那背影看着颇为急切。

    束穿云摇头失笑,她多少明白月的心思。

    当初在谢府是元泊第一个救下月的姐姐,也是元泊扛住谢老夫人的压力,救下了月,起月的救命恩人,应该是元泊才对。

    元泊邀她醉风楼一叙,她自然不会瞒着月。

    在月心里,怕是十分希望她去赴约。

    平江府地处江南,与京城相比冬天并不算严寒,但于束穿云来,这寒冷足以让她难熬了。

    里着青缎夹袄外披鸦色厚披风,大大的毛领遮住了她半边脸。

    从南城去醉风楼乘船最快,但河上载客的乌篷船多是四面漏风的,所以冬日里,船少客也少。

    束穿云近些日子出门都是乘马车,今日也不例外。

    马车一路穿过拥挤熙攘的南城,在快进入十里街之前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姐,月下去看看,”月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不多时,月又上了马车。

    “姐,拦车的是个妇人,她是您大伯母。”

    月没见过束府那边的人,所以不认得王氏。

    “我大伯母?”

    束穿云疑惑,王氏怎会出现在这儿,这里又不是西城,她正想让月问问王氏有何事,就见马车帘子被人掀了开来,一张黑胖的铺满了脂粉的脸出现在眼前。

    “呀,云儿真是你,方才从窗帘缝中瞧了一眼,我还以为认错了。”王氏自来熟,堆着笑脸一屁股坐在了束穿云旁边。

    束穿云觑了一眼窗帘,马车是租的,窗帘不过是一块粗布虚掩着,多少露出些缝隙。

    伸手不笑脸人,更何况眼前的人怎么也是长辈,尽管不喜,束穿云也只是向旁边靠了靠,尽量离王氏远了点。

    “大伯母怎会在这里?”

    束穿云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王氏是专门来找她的。

    “啊,我就是顺路…顺路,”王氏嘿嘿笑着,本就不大的双眼在胖脸映衬下更显得了。

    王氏面上的脂粉在脸颊抖动下扑簌簌落在车中,厚厚的唇畔被红色的口脂渲染的愈加骇人,束穿云以为,王氏再穿的花哨点,完全可以与媒婆媲美了。

    “大伯母,我还有事,不如…”

    束穿云想起元泊此时怕是已到醉风楼,便不欲与王氏多,她才不想管王氏来南城做什么,只要不惹到她头上便好。

    可王氏还不待束穿云完,就急不可耐道:“云儿,能不能载伯母一程?”

    “大伯母,恐怕不顺路,”束穿云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顺路顺路,”王氏笑呵呵的,转头量了一眼月,见月正望向窗外,王氏眼神一闪,又朝束穿云靠的近了些。

    月对王氏的容貌实在看不下去,只是朝窗外望了两眼,再回头就见王氏靠近束穿云,忙道:“姐不喜人家靠的太…”

    那个“近”字还未出口,就见束穿云身子一歪突然靠在了王氏肩上。

    “姐,你怎么了?”月忙上前扶住束穿云。

    “云儿,你怎么样?”王氏从月手上抢过束穿云,面露焦急,“云儿你这是怎么了?”

    “姐,姐,”月毕竟年纪,兼之她从未见过王氏,束穿云也极少谈及束家的人,所以她并不知王氏为人,此刻见束穿云双眼紧闭,浑身无力瘫在那,不免惶恐起来,“姐,你别吓月啊。”

    她见束穿云无论如何摇晃都没回应,病急乱投医对王氏道:“姐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好好的。”

    “恐怕是受了寒吧,云儿的身子自便不好,”王氏假惺惺道。

    “是吗?”月也不禁怀疑,“早起时,姐开了会窗,应是喝了凉风。”

    “对呀,对呀,就是,”王氏有些心不在焉,边边探头朝窗帘外望去。

    月狐疑,“你在看什么?”

    “来了来了,”王氏面露喜色,看也不看月。

    月正觉不妙,就见马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掀了开来,一个白衣女子上了马车。

    白衣女子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格外阴鸷。

    月一下把束穿云挡在身后,喝问白衣女子,“你是谁?”

    “聒噪…”白衣女子眼也未抬,只手指一扬,月顷刻间倒了下来。

    “我儿…”王氏见状,双手一颤,本要出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白衣女子瞥了王氏一眼,凉凉的笑了,“放心,你儿子的命又不值钱。”

    罢,她蹲下身,伸手轻抚束穿云的脸,又尖又长的指甲从眉间直划到嘴角,看似怜惜,出口的话却令人汗毛倒竖。

    她:“你儿子的命连束穿云的这张脸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