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直到此刻,萧淮才有种被……
宋晏储本以为皇帝只是让她单纯的去大应寺看看,但回东宫之后,她又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沉思片刻,让人去查,还真查出些东西。
西山一应事务都处理的差不多,剩下的自有萧淮前去接手。卫林也有机会脱身,回来处理东宫事务。
他立于宋晏储身边,表情一贯的沉稳冷静,恭声回禀道:“大应寺近些年一如既往,只是多了一项活动,寺里每月都会派遣僧人到城中茶楼瓦舍讲经,因着分文不取,再加上所讲经文生动有趣,倒也能吸引许多百姓。”
宋晏储抬眼看他,心下了然:“讲的东西有问题?”
卫林点了点头,沉声开口:“那些经文乍一听来并无妨碍,但细细思索,却大多能牵扯上誉王。”
宋晏储动作一顿:“誉王?”
卫林道:“讲经多要博引古今,那些僧人讲经时多会谈及古人前贤,然后……”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引到誉王身上。”
宋晏储挑花眼微微眯起。
把誉王类比成先人前贤,倒还真有脸。
宋晏储一直都知道誉王不老实,除却江南的那些世家,京城里也不乏他蠢蠢欲动的踪迹,如今之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与大应寺搭上关系。
“殿下可还要接着查下去?”卫林问道。
宋晏储淡淡道:“查。但不必着急。”
卫林看着她,宋晏储轻轻敲着桌面,神色平静冷凝:“明日先去看一眼,便知分晓。”
卫林低头应是,又转而同她禀告西山一应事宜。
等到卫林离开东宫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宋晏储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袋,随意用了两口晚膳,正要唤萧淮,话卡在嗓子里却恍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宋晏储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回了寝殿,照例面不改色地用过一碗药之后,宫女进来伺候她洗漱。
宋晏储唇瓣抿了抿,并未什么,只是那颇显秀气的眉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殿下?”清汝在她身边伺候着,见她状态不对,心翼翼开口。
宋晏储睫毛微敛,声音平静:“无事。”
清汝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又忍不住想起这段时间一直同殿下同进同出的萧淮,秀丽的面庞上划过一抹了然,最终还是没什么,只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先歇下吧。”
床褥已经收拾妥当,清汝将床帏放下,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烛火已经被熄灭,窗户也只开了一条缝。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莹白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的那一条缝隙中钻了进来,在地面上映照出一条朦胧清润的亮处,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幔,隐隐约约,看得不甚真切。
屋里烧着炭盆,被褥间也填了几个汤婆子,似乎是生怕宋晏储着凉。
可即便如此,宋晏储仍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的足碰到柔软的被褥,换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阵阵湿凉。
往年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的宋晏储,此刻却是全然睡不着。
细细算来,也是三月有余了……宋晏储早已养成了习惯。
有人陪着她入睡,给她暖床的习惯。
如今萧淮人在西山,距离皇宫便是快马加鞭也得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又哪能日日回来?
宋晏储一时不觉把人送走,此番想起心中既有后悔,又觉庆幸。
庆幸她及早发现,及时清醒。
萧淮是为西州大将军,日后定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便是待在京城,也不可能只做她身边一个的卫率。那待他以后离了京,她还能指望他一直为自己暖床不成?
只是萧淮所带来的温暖太容易让人沉迷,宋晏储不知不觉间,也是放纵了自己。
如此也好,萧淮以后会离京,会娶妻生子,总是替她暖床,又像个什么话?
宋晏储慢慢阖上眼,逼着自己强行入眠。
窗外月光如水,寒冬腊月里就连夏日最常能听见的知了的叫声都消失无踪,万籁俱寂。
宋晏储辗转反侧,过了许久,尽管脚下依旧冰凉,但今日来回奔波本就精神不佳,终究还是慢慢地有了些睡意。
宋晏储意识渐渐沉下,正要慢慢沉陷进睡眠中,却敏感地听到外面似有风声在窸窣作响。
宋晏储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原本稍稍松了的弦再次紧绷起来,困意顿时全无。
门外那轻微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衣摆拂过虚空,带着风也晃动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缓缓传入耳中。
宋晏储慢慢警觉起来。
门被推开的声音几不可闻,紧接着就是故意放慢的脚步声,踩在殿内的地板上,不凝神细听根本就察觉不到声响。
如墨的夜色中,皎洁的明月也被掩在了云层后面,屋内唯一的亮处也失去了光源,更显幽深沉寂。
脚步声逐渐靠近,宋晏储呼吸微窒,内心却十分冷静。她在想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避过东宫那么多守卫,能够如此轻松却大胆的进了她的寝殿。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宋晏储抿了抿唇,却不敢相信。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晏储攥着锦被的手紧了紧。
那道身影立在床前,停顿片刻,然后伸出手来——
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褥。
外间一阵风吹过,浓密的乌云慢慢散去,弯弯的月亮再次显现出了身形。
屋内月光暗淡,哪怕看不清脸,床前的那道身影于宋晏储而言也是再熟悉不过。
萧淮脱掉外衫鞋袜,快速地钻进被褥中,而后往宋晏储的方向靠了靠,有力的手臂伸出,习惯性地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宋晏储呼吸顿了顿。
萧淮在军营多年何其敏感,只一瞬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低下头,语气疑惑:“还没睡?”
宋晏储知晓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轻声道:“就要睡了,被你吵醒了。”
萧淮不信。这位殿下身子不好,每日睡得格外的早,最迟也不过亥时。现在都快子时了,怎么可能刚刚睡着。
他动了动身子,这一下才察觉出被褥里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暖气。萧淮皱了皱眉,脚碰到宋晏储的脚,又湿又冷,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他匪夷所思道:“脚怎么这么凉?下人没给你准备汤婆子?”
当然准备了,但是没用。
宋晏储没话,只是将脚往萧淮的方向蹭了蹭。
既然回来了,那不用白不用。
宋晏储没回他的话,只是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声音慵懒低哑:“怎么回来了?”
冰凉凉的温度贴在身上,实话,滋味不会太好过。萧淮顿了顿,而后夹住宋晏储的双脚,调笑出声:“不回来怎么办?”就她这连被窝都暖不热,他要不回来,她就算守着这冰凉凉的被窝睡一晚上?
宋晏储睫毛颤了颤,仿佛能透过他的中衣划到他的胸口上:“西山距皇宫甚远,你倒也不嫌麻烦。”
“麻烦啊,怎么不麻烦?”萧淮也有了些困意,他懒洋洋地了个哈欠,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低声道:“那若是不回来,耽误了殿下的歇息,岂不成了臣的罪过?”
宋晏储想怎么就没了你孤睡不了了不成,但温暖的触感自四肢处传来,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出这种赌气的话。
夜中悄寂无声,萧淮拍了拍她的后背,低低道:“睡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晏储慢慢闭上眼,汹涌的困意似挣脱束缚的野兽猛地侵袭而来,俘虏了清醒的意识。
等到宋晏储的呼吸渐趋平缓,原本已经沉沉睡去的萧淮又慢慢睁开眼,就着依稀朦胧的光线看着怀中人模糊的面孔,感觉着怀中被填满的滋味,这才低低地喟叹一声。
其实又何尝是宋晏储睡不着,这三个月来的同床共枕,萧淮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怀中乍一空缺下来,哪哪都不是滋味。直到此刻,整个人才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屋外夜色漆黑静默,殿内月光暧昧交缠。
·
翌日一早,宋晏储醒来的时候,萧淮已经不见了,只余床榻另一边隐隐的温度彰显这边有人睡过。
宋晏储揉了揉额角,对于昨天萧淮大半夜赶回来的事情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一旁的陈玉疑惑地唤她。
宋晏储回神,洗漱好了用过早膳之后,就准备前往大应寺。
太子出行,阵势极大,陈玉一早就通知了大应寺的住持,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待太子莅临。
若是当真只是普普通通地去大应寺看看,那宋晏储自然不会如此高调,随意去看两眼,也省得麻烦。可皇帝既让她去了,又查出来大应寺确实不老实,那这件事就怎么都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了。
太子车架到达之后,住持早早就在寺外候着,见状连忙上前念了一句佛号。
“太子殿下。”宋晏储下了马车,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的就是满院光头和尚,正在主持的带领下冲她行礼。
宋晏储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寺中大门牌匾,精致中透着普通寺庙难掩的底蕴。
住持十分知礼,知晓这位殿下怕是不惜人群嘈杂,见过礼后就让弟子们退了下去,他则是半步落后于宋晏储,为她介绍着寺中景色。
大应寺不愧是有着上百年底蕴的大寺,假山池水不精致,却也都透着一股禅意,幽远宁静。
太子亲至,阵势不,但她却不愿搅百姓,并未让大应寺闭寺不招待客人。此时又是临近年关,来来往往香客繁多,可尽管如此,寺里仍旧是有一份自得的宁静安然。
宋晏储身披大氅,脚步不快。住持落后她半步,面上带笑,话间夹带古今典故,却又不显死板,反倒是妙趣横生。
宋晏储叹道:“孤听闻大应寺每月都会派弟子为百姓讲经?”
主持笑道:“造福百姓,弘扬佛法,也是我等之责。”
宋晏储纵观四周,眸中带笑:“若寺中弟子讲经都如住持这般妙趣横生,那也是百姓之幸。”
住持又念了句佛号,笑呵呵道:“殿下谬赞。”
“住持客气。”宋晏储挥了挥手,神色从容淡定:“住持此举,也可谓是教化百姓。尤其是寺中弟子所讲的古人前贤事迹,更是于国于民有利。”
住持眸中微微动了动,低头叹道:“殿下言重,老衲愧不敢当。”
“实话实,有何不敢当?”宋晏储眸中带笑,宽大的大氅衬得那张脸更显精致巧:“起来,孤身边的人也曾听过的大应寺弟子讲经,的确是妙趣横生。”她微微转过头,看向卫林:“卫林,你之前不还那僧人所讲经文有一处不懂吗?今日机会难得,还不去请教请教住持?”
“是。”卫林颔首应是,主持却是心中一紧。
等到卫林将那僧人过的“经文”出,主持的脸色已是隐隐有些苍白。
宋晏储恍然未觉,只笑盈盈地催他:“住持?”
住持定了定神,艰难地出声替他解释道。
宋晏储回眸看卫林:“可懂了?”
卫林点头:“多谢住持赐教。”
住持额上隐隐有一滴冷汗冒出,宋晏储却又看他,神色认真:“孤认为大应寺此举意义非凡,像是那些前贤的故事,住持即寺中弟子,合该继续讲下去才是。”
住持心中一凝,最终哑着声音,弯了弯身:“殿下的是。”
宋晏储仿佛没察觉到住持的异样,只眉眼微微弯弯,看起来心情颇好。
一行人走着,也到了大殿之外。宋晏储进去上了柱香,便转身离去。
一路上,主持心不在焉,宋晏储目的已达到,也没兴趣再在此处待着,正要转身离开,在经过一处偏殿时,她随意往里面扫一眼,却是一顿。
只见偏殿之内,正中央佛像高高在上,而在佛像正面前,一身形纤弱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低头默念着什么。
女子背对着他们,看得不甚清晰,宋晏储却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是何人?”
住持被她这突兀一问弄得一愣,他目光在那跪着的女子身上划过,眉头不经意地一皱。
“回殿下的话,那名女子是……礼部右侍郎的长女,阮家大娘子。”
宋晏储垂于身侧的手猛地一紧,看向那女子的眸子也瞬间晦涩莫名了起来。
阮家大娘子?
阮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