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一个年轻郎君
那场梦实在是没有规律可循,宋晏储在梦中又是浑浑噩噩,对于萧淮造反的前缘后果全然不知,只知道他身边从一开始就有一位娘子跟着,随着他从西州到京城;从将军夫人成为一国皇后。
宋晏储睫毛微敛,并未多言,仿佛只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随即便要转身离开。
却不想,那大殿之内跪着的女子却是虚弱地晃了晃,随后双手无力地撑在地面上,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摇摇欲坠。
宋晏储脚步一顿。
她觑向住持,眉宇微蹙:“怎么回事?”
住持本就心里发虚,恨不得这位殿下赶紧离开,可偏偏又赶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发苦,面上仍是一派平静,道:“这……阮大娘子一心向佛,想来是自发跪在佛前为家人祈福的。”
宋晏储心中冷笑一声,哪能信了他的话,她看着那大殿之内的纤细单薄的身影,轻笑道:“佛祖慈悲,又怎么忍心一个妙龄女子在这儿跪着、累及自身?”
住持忙道:“殿下的是,心中有佛,便无惧这些形式。老衲这便劝劝大娘子。”
宋晏储再次瞥了阮明姝一眼,也没再什么,转身提步离开。
顺手帮上一把,也是看在萧淮的面子上。其他的,同她也没什么关系。
住持忙吩咐了旁边的一个和尚,然后紧跟着宋晏储离开。
阮明姝早上还未用早膳便被逼着在这大殿之内跪了一个多时辰,本就脑袋犯晕,方才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晕了过去。好在身边的侍女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出什么丑。
她双腿已经没了知觉,麻木地跪在蒲团上,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微微垂首,掩在昏暗里的清丽面庞无喜无悲。
身上难受吗?怎么不难受。徐氏磋磨她不是一日两日了,着为她好、教她规矩的旗号,罚她跪,罚她自省是再正常不过。
阮明姝嘴角扯了扯,她能用的手段,也就这么些了。
认输是不会认输的,服软也是不可能的。左右她还要个慈母的名声,也就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
腹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又跪了这么久,阮明姝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白净的额上隐隐浸出了冷汗。
身边的侍女面露焦急之色:“娘子……”阮明姝伸手制止她,声音低弱:“佛祖面前,莫要多言。”
否则被有心人传到了徐氏的耳朵里,怕是又免不了被她责骂不懂规矩。
那侍女眼眶都红了,看着自家娘子这般倔强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痛恨徐氏,也痛恨老爷。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强憋了回去,绝不给自家娘子丢脸。
主仆二人都知道徐氏是个什么性子,就是看不得她们娘子好,所谓的拜佛祈福,也不过是借机磋磨她们罢了。
和尚走进大殿的时候阮明姝并未在意,却不想那和尚竟是直直朝着他们走来。
“师父……”坠儿在一旁站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那和尚走到二人面前,面上满是殷切的笑意:“阮大娘子辛苦了,我们住持了,佛祖自在心中,不在这些形式,只要娘子心中有佛,佛祖自会施与庇佑。娘子祈了一个多时辰的福,想来也累了。寺里准备了些素斋,娘子先用些?”
坠儿一脸惊疑不定,阮明姝倒是稍稍平静一些,她看着那和尚,轻声问道:“这是住持交代的?”
和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虽是那位贵人的话,但……最后不也是他们住持交代的吗?
坠儿嘴唇动了动,颇为不可思议。阮明姝拉着她不让她话,眼睫微微垂落,唇角勾起一抹笑,微微颔首,端的是优雅端庄,大家风范:“我知道了,有劳师父。”
那师父不敢承她的礼,只是看着被那侍女扶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虚浮的阮明姝,心里微微叹息。
这通身气质倒是极为不错,只可惜了,命不好,摊上那么一个继母。
他笑得热情:“大娘子可要随我去用些斋饭?”
阮明姝未应,抿唇微笑:“此番前来已是极为叨扰,哪能再麻烦师父。”
和尚见她不愿,也没勉强,只道:“大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自与我便是。”
阮明姝微微颔首,等到人走了之后,坠儿才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娘子……”
阮明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转而看着和尚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深。
大应寺是个什么地方阮明姝再清楚不过。徐氏这些年一直看她不顺眼,想尽法子磋磨她,隔上几日便让她来大应寺礼佛抄经。大应寺那所谓德高望重的住持看在眼里也从未过什么,无非就是徐氏给的香火钱比较多,又暗中点过罢了。
……最可笑的是,徐氏拿来点寺庙的钱,还是她亲娘留下来的。
就这么一个住持,又怎会做出这等“善事”?
阮明姝顿了顿,恍惚间想起方才殿外似乎有人交谈的声音……莫不是,有人替她解了围?
阮明姝看了眼大殿之外,掩下了眸中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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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应寺外,太子的车架逐渐远去之后,住持慢慢直起身子,脸上慢慢沉了下来。
大应寺虽香火众多,但也没有到储君亲来的地步,如今只怕是太子知道了什么,特意来警告他们的。
住持缓缓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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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应寺虽备受百姓尊崇,又作为京城最大的一座寺庙,堪当国寺,但也只是堪当罢了。
宋氏皇族都不是什么信奉鬼神的存在,虽就如今日一般该有的面子功夫不会落下,但佛教的地位终究比不上前朝时期那么超然。
出家人是六根清净,但究竟能不能清净下来那可就难了。大应寺不缺钱不缺声望,唯一缺的……就是地位了。
就比如,国寺的地位。
誉王能够拉拢到大应寺虽的确让人惊讶,但也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毕竟人老了难免会犯糊涂,尤其容易被那些名利所惑。
宋晏储叹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马车一路悠悠向前驶着,陈玉轻手轻脚地动着,时不时拉开车帘往外看看,这一看,却是一顿。
“殿下……”他看着车外,有些迟疑地出生唤道。
“怎么?”宋晏储睁开眼,她知道陈玉素来办事稳妥,疑惑开口。
“殿下,外面那是……”陈玉指了指外面,有些迟疑地开口:“好像是,那位阮家大娘子?”
宋晏储一愣,探过头一看,就见女子一身裙装,立于道路一侧,脸色泛白,赫然便是方才寺中的那位娘子。
宋晏储眸子眯了眯,示意车夫停车。
家有继母磋磨,又不受父亲喜爱,阮明姝一向知道自己在府中地位尴尬,就连下人也能欺她几分,却不想随她而来的车夫放肆到这个程度,此刻竟是连人都不知道去了哪。
又或许……这本就是徐氏交代的。
贴身丫鬟坠儿气得脸色发青,呼吸急促。阮明姝也是微微苦笑,心中只觉无力与无奈。
马车慢慢驶来,阮明姝本未在意,却不想那马车竟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上来。”
微哑低沉的嗓音自马车内传来,听起来……是个年轻的郎君。
……但是,她并不记得谁有这样的声音。
阮明姝一愣,贝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
她扯了扯身边侍女的衣服,坠儿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一步:“多、多谢郎君的好意,但我家娘子家教甚严,如此怕是……与我家娘子名声有碍。”她声道。
“名声有碍?”庶出轻笑一声,生意更显勾人:“孤做事,何人胆敢三道四?”
孤……?
坠儿还未反应过来,阮明姝已经猛然瞪大了双眼,看着马车的眸光惊疑不定。
“上来吧。”
坠儿有些慌乱地看着阮明姝,满满都是紧张。阮明姝抿了抿,微微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宋晏储并未作声,阮明姝乖顺地上了马车。
陈玉怕娘子不自在,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心下却是疑惑他们殿下为何这么一个的侍郎之女这般特殊。
阮明姝上了马车就坐在一侧,里宋晏储不近不远,腰背挺直,并未过分疏离,也未过分谄媚。
宋晏储多看了她一眼:“礼部侍郎……阮宏的女儿。”
阮明姝微微有些拘谨,话倒是落落大方:“正是臣女。”
宋晏储换了个手撑着脑袋:“来大应寺所之为何?”
阮明姝顿了顿:“为家人祈福。”
坠儿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阮明姝未理她,只垂首低眸,目不斜视。
不祈福,还能什么?徐氏再不好,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好继母的模样,她亲生女儿有的她一样也不缺。哪怕明知道是被故意磋磨,但在外人面前,她轻议长辈是非,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落了下乘。
宋晏储手指微微动了动,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话。
就今日大殿那副情形,她若真信了阮明姝是为家人祈福才是傻的。但她既不愿,宋晏储自然也不会勉强,左右不过是看在萧淮的面子上帮上一帮。
马车内一时沉静,宋晏储径自闭目养神,阮明姝也是正襟危坐,规矩无比。直到到了阮府不远的地方,陈玉才让车夫停下,送这位娘子下车。
马车停的地方离阮府不远,却又恰好在一个角落里,鲜少能引起别人注意。阮明姝知晓这恐怕是为了她的名声,当即行了个礼:“多谢殿下。”
宋晏储挥挥手,并未多言。马儿嘶鸣一声,再次缓缓起步,陈玉掀起帘子看着阮府的大门,状似不经意地道:“这位阮大人似乎是原配早逝,后来又娶了位继室……”
宋晏储睨着他,哼笑道:“就你话多。”
陈玉嘿嘿笑着,上前给她添茶倒水。
另一边,阮明姝深深地看了马车一眼,深吸一口气,而后转身朝着阮府走去,神色沉凝。
接下来,怕是还有一场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