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猛兽
“表兄可是吓到了?”太子略带关怀的话在耳边响起,费青渟却是丝毫不敢再有旁的心思,只勉强笑笑,道:“多谢殿下。”
“表兄不必如此客气,”宋晏储调转马头,目光在那树干上的竹叶青一扫而过,宛然轻笑道:“蛇肉大补,于惊风补气有奇效。不若拿回去,让人炖了汤,好给表兄补补。”
这话虽未明言,费青渟却适时代入方才自己的反应,只觉面上无光,脸色难看至极。却也不敢对太子再置喙什么,只笑得勉强:“殿下得有理。”
宋晏储心情似是不错,牵着缰绳悠悠向密林深处驶去。片刻后见身后没什么声响,回头一看,费青渟还在原处。宋晏储极为贴心道:“表兄若是身子不适,不妨先回去歇息片刻?”
周围的视为闻言看向费青渟的目光都有些一言难尽。方才那情况的确是惊险,但好歹是个男儿,怎就能被吓到这个程度?
费青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扯了扯嘴角道:“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并无大碍。”
“也是,”宋晏储转身继续往前走,声音轻哑中透着些许笑意:“表兄是来保护孤的,又怎会被这区区阵仗吓着了?待会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还得仰仗表兄了。”
费青渟额上一地冷汗滑落,明明这话带着调侃的意味,皇家猎场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也是极低,但一闻宋晏储此言,他心中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艰难开口:“为殿下,臣定当尽死忠。”
“表兄太过客气……”宋晏储愉悦的声音慢慢远去,费青渟平复下心情,驱着身下的马缓步跟了上去。
密林深处寥无人踪,除却偶能听见其余地方传来的野兽尖叫的声音,剩下的便是叽叽喳喳的虫鸣鸟叫,连猎物都不见多少。
宋晏储倒是悠然自得,若是碰上猎物便弯弓射箭,没有倒也不勉强。对旁的郎君而言猎物数量太少恐有些折损颜面,但太子自幼体弱,能猎得这么些,已是极为不错。甚至到最后只怕还会被吹捧成殿下仁慈,不忍杀生。
皇家猎场有专人理,里面牲畜的数量不多,但也不在少数。他们不在密林最深处,但也脱离了外围,却迟迟见不到野兽,情况实在有些不对劲。
费青渟策着马,落后于宋晏储半个身位的地方,环视四周,只觉周围安静的环境怎么看怎么诡异。
继续走下去,就连远方别人猎时传来的隐约野兽嚎叫都慢慢淡了几分。费青渟抿抿唇,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犹豫片刻道:“殿下,这里看起来情况不太对,不若先行回去吧。”
费青渟此言一落,身边围着的护卫长也出言劝道:“此处迟迟没有猎物出没,的确有些诡异。殿下安危为重,不妨换个方向?”
周边的人都出言劝阻,宋晏储倒也不是个不知安危的,只道:“既如此,那便回头换个方向——”
宋晏储话音未落,就听前方角落里一道猛兽的咆哮声骤然响起,随即草丛“唰唰”作响,一直斑斓皮毛的老虎猛地自草丛中飞扑而出,直直冲着宋晏储而去!
“保护殿下!”
周围一时慌乱,侍卫们立刻操起武器以作防备姿态。无奈那老虎挑的角落正好是在侍卫守护的死角,众侍卫一时惊慌,哪怕反应再迅速,也比不过一只猛兽的速度。
猛虎张着巨大的獠牙狰狞直扑而来,一旁的侍卫长目眦尽裂:“殿下!”
猛虎张开的巨口流着涎水,扑鼻的恶臭让人眉心一皱。锋利的爪子掩藏在毛茸茸的虎垫中,仿佛下一瞬就能弹出,刺透人的身体!
周围的护卫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心中一瞬间涌上来的就是与绝望——
腥热的气息越发迫近,眼瞧着那尖利的獠牙即将咬上那单薄的身躯,却在下一瞬,一个青色身影直扑而上,直面那狰狞的巨虎,将太子挡在身后。
周围的护卫一脸惊愕,“扑”上去的费青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晏储。
怎么——会?
凄惨的尖叫破霎时的寂静,周围的护卫虽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矜贵不堪一击的费家大郎君能做出这种事,但也的确是为他们争取了时间。拉弓的拉弓拔剑的拔剑,一伙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巨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将其斩杀!
而与此同时,费青渟也被巨虎甩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一棵树上,“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夹杂着胳膊大腿上汩汩留着血迹的伤口,更显狰狞可怕。
老虎虽然勇猛,终究难敌众人之力。确定周围安全之后,护卫长才放心将宋晏储从包围圈中放了出来。
费青渟胳膊腿上伤口之深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却因浑身的剧痛此刻尚未昏迷过去,只倒在地上,掺着血迹和脏污的脸上看不清面容,只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晏储,嘴唇开开阖阖,不知在些什么。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宋晏储急匆匆赶来,面露焦急:“来人,快,送大郎君回宫!”
“快来人!”
她看着费青渟温声安慰道:“表兄放心,孤在这儿,你定然会安然无事的!”
费青渟眼前一黑,终于控制不住晕倒在地。
……
西州。
男人一身戎装,盔甲未卸,上面隐隐沾着些血迹,瞧着触目惊心。但见那男人大步流星,面色端肃的模样,想来应该不是他的鲜血。
西周气候寒冷,哪怕这个时候也要比京城冷上许多。就连军帐的门帘都还是厚厚的动物皮毛。萧淮一手撩开,帐内正在商议什么事的众人立刻回头,见到来人连忙恭声唤道:“将军。”
“将军!”
“将军回来了!”
萧淮大步走向主位,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痛饮下肚,这才有点活过来的感觉。
帐内的下属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人忍不住率先问道:“将军同他们交手了?”
萧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戾气。
他日夜兼程赶回西州,初初听闻情况便感到有些不对,恰好又有一队鞑子侵扰百姓,萧淮索性带兵迎了上去,却不想他们跟个兔子似的见到人就跑。
如此一次两次便算了,可他回来这五日,来来回回也见了几支鞑子组成的队伍,每一次都是这般。虽也有抓住一些人,可从他们嘴里却什么都问不出。问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侵扰百姓,只是上面吩咐。可上面是谁,却是丝毫不知。
“跟群兔子似的撩过就跑,好处也没得到多少,他奶奶的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忍不住爆了粗口。要有仗他们也不怕,最烦的就是这种情况,撩过就跑,都不起来!
军帐内其余人也是面色严肃,另一面色稍显儒雅一些的人叹道:“狡兔三窟,他们还不止三窟……”
军长之内一时议论纷纷,上首的萧淮手指轻轻点着杯壁,“哒哒”的清脆声音在帐内不住作响。他眉头紧皱,却在听了那人的话后动作一顿。
声音霎时消失,其余人也不有望过去:“将军?”
“狡兔三窟,你的有理。”萧淮道:“既然如此与,又因何不能守株待兔。”
那人一愣。
萧淮目视远方,眉宇沉沉,丝毫没有在宋晏储身边的嬉皮笑脸,反而带着让人凛然的沉肃与威严:
“鞑子究竟想做什么暂且不知,但若是西州城内出事,军中主帅及副将不在,他们又可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人琢磨片刻,眼前瞬间一亮:“将军得有理!”
萧淮看了他一眼:“尽快安排下去吧。”
“是!”
帐内氛围终于是轻快了几分,等到人都离开,萧淮看向帐外,想起京城的人,面色才稍微缓了几分。
片刻后,他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送去的信收到没……”
·
而此时的猎场行宫,却是一派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紧绷氛围。
皇家猎场,却出了老虎这般的猛兽,还险些伤了储君,负责此次春猎的官员无不胆战心惊,不知是该庆幸太子未出事好,还是该为接下来要面对的皇帝的发难为难好。
此次出行本为放松,却忽然出了这等事,皇帝震怒,百官也是叫苦不迭。
而比皇帝反应更大的则是皇后及其娘家。尤其是在得知费青渟是为了“救”太子才会重伤至此,险些一只胳膊条腿都要废了之后,费夫人脸上那一瞬间的狰狞之色,也没有逃脱宋晏储的目光。
她轻轻敲着桌案,眸光变的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皇后的态度也是极为激烈,厉声指责宋晏储身边是为如此之多,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费青渟。
宋晏储眸光慢慢沉了下来,声音也格外冰冷:“先不是表兄先要跟在孤身边,保护孤的安全。便是当时情况紧急,表兄若是不出事,那出事的就是孤了。母后是觉着,娘家侄子,比孤还要重一些?”
皇后只觉猛地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浇得她心底发凉。她保养精致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勉强笑道:“储儿这是什么话,只是那终究是你表兄,又是母后看着长大的,见他受了这般重的伤,母后一是担心,情急之下才口不择言……”她慌张地笑了笑:“你表兄终究是因为你受的伤,你怎能出这般话?岂不是寒了你舅舅舅母的心?”
宋晏储扯了扯唇角:“母后心里有数就好,不然,孤还要以为,表兄才是母后的亲子呢。”
皇后脸色又白了几分,宋晏储看了她一眼,无意再多什么,转身离去。
费青渟经过几位太医接连不断的治疗终究是保住了一条命,可伤到的胳膊和腿能否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就是未知数了。
费夫人日日守在费青渟床前,宋晏储也是面容憔悴,低叹出声:“都是孤不好,若是孤能及时察觉到不对,表兄也无需替孤受此大罪。”
床前费夫人笼在袖间的手又紧了紧,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笑意,却带上了些许的疲惫:“殿下此话严重了。殿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殿下无事,青渟的牺牲,才不算白费。”
宋晏储愈发感动,连忙保证道:“舅母放心,孤定会查出幕后真凶,好给表兄一个公道。”
费夫人面庞又僵了僵,才道:“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