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从容
“将军!”
西州,关押俘虏的大牢外,守卫站得笔直,冲着萧淮恭声唤道。
萧淮随意挥了挥手,并未多言。只在经过那些守卫身边时,一阵微不可查的风扬起墨色的衣角,隐隐约约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那些守卫心下一凌,面面相觑一眼,却十分有分寸地没有多言。
牢里关押的大多都是鞑靼俘虏或是一些穷凶极恶之人,死有余辜,不值得他们费心。
反而是他们将军自时就一直待在里面,方才出来脸色也不见多么好看,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人影自远方慢慢消失,那些侍卫也更加沉心凝神,不敢懈怠。
“爷。”萧悟匆匆忙迎上,眉头稍皱:“可有审出些什么来?”
此番守株待兔,传出的消息是西州城郊处出了劫匪,城内解决不了,便求助了西州军。因那劫匪凶悍,便由萧淮亲自带队,连带着军中几位副将一道前去剿匪。由此,军内守备变松弛了许多,鞑靼得了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又怎会放过?
昨夜那些贼人上了钩,萧淮带着人将其一锅端了,留下一些领头之人的命将其关进大牢,萧淮亲去审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从牢中出来。
身上的血腥味不减反增,身边的人都是习惯了刀头舔血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异样。
萧淮揉了揉脑袋,一宿没睡足以让他头昏脑涨,军帐中坐着的也都是心腹,此时见萧淮面色不好,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该什么。
萧悟一身戎装,面色颇为沉静:“可是鞑靼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并非。”萧淮摇了摇头,沉声道:“那些人,不是鞑靼王室的,而是部落派来的。”
帐内轰的一声吵嚷起来:“不是鞑靼王室,什么意思?”
“若非鞑靼王的命令,那些部落又因何会有这番举动?”
“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法啊!”
帐内吵吵嚷嚷,萧淮眉头皱得越发紧,他拿起手边的杯子敲了两下桌子,如愿让四周安静了下来。
萧淮扫视四周,沉声开口:“昨夜抓捕到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出自其桑部落,并无王室之人。”
“其桑……”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沉凝。
萧淮接着道:“我审问他们为何要来骚扰我军,他们给出的答案只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首领的命。可再问是哪一位首领,他们却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这其桑部落他们也不陌生。其桑族人大多骁勇善战,在战场山也跟一匹狼一般咬住敌人不松口,素来为他们所头疼。
这件事若是仅仅和其桑部落有关,那可就麻烦了……
鞑靼是由多个部族组成,如今的王室是为札答兰部落。昔日札答兰王统一鞑靼,对中原造成的威胁不可谓不大。其在世的时候又励精图治,为鞑靼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中原对他也是颇为忌惮。好在他去了之后,札答兰部落中鲜有能与之媲美者,其继任者大多平庸,连带着札答兰部落都渐渐衰落,虽有个王的名头,但也只是个名头而已。
按理来,这般的鞑靼虽难缠,但还不至于让他们多么为难,可问题就出在那其桑部落上。
其桑部落鞑靼中是仅次于札答兰的一个大部落。不同于札答兰这些年的衰败,其桑部落这些年倒是能人辈出,再加上本就有着骁勇善战的传统,反而比鞑靼王室还要难缠许多。据他们所了解的情况,其桑部落对札答兰也颇为不满,明里暗里发生过许多冲突,甚至有取而代之的意图。若不是札答兰还有些底蕴,只怕就真要让他们得逞了。
而如今其桑部落直接越过王室做出这等行径,所图之物也着实有些让人看不透。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但实际上却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甚至其桑部落费此人力物力,也没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好像他们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单纯是在拖住咱们的脚一般。”
一人啧啧开口。可随即一想,便是其桑不做这等事,他们也是日复一日的镇守西州,鲜少离开,那他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那人挠着脑袋,心中困惑,却忽见上方的萧淮猛地一个起身,面色难看。
“拖延时间?”萧淮望着他。
那人愣愣地点了点头:“可这……也没必要啊……”
他声音讷讷,越来越,取而代之的是萧淮越发难看的面色。
萧淮深吸一口气,猛地大步朝着帐外走去。
他们查觉不出什么不对,可萧淮一联系起京城那边,心中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拖延时间,拖延谁的?他的时间。
为什么?为了让他没时间回京城?
此前萧淮就觉得西州出事的时机太过蹊跷,正好是赶在京城决定春猎之际。可如今一想,如果要挑时机对太子动手,那将他调离京城后、又是在猎场这么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天时、地利,全都占了。
“爷!”萧悟也是一瞬间想到什么,脸色难看地跟了出去——
“报——”
“将军,其桑部落前来要人!”
萧淮脚步一顿,眉宇间含上了沉沉的冷意:“要什么人?”
“要您昨日带回来那几个人!”
后面跟出来的几个副将脸色骤然一青:
“放屁!那是我们的俘虏!他要老子就得给他?”
萧淮沉静开口:“来者何人?”
“是……其桑部落的少主。”
萧淮看向军外,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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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时间就到五月中,前些日子太子遇刺一事让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皇帝虽下令严查,但此事仍未有一个章程。反倒是费家这几日闹出来的笑话,倒是能让众人稍稍松一口气。
十余日的时间过去,费家大郎君伤势不全好,但也该大差不差了。可尽管外伤好的差不多,伤筋动骨却是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复好的。再加上外面隐隐传出来费大郎君日后怕是不良于行的消息,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对费家大郎君这几日莫名的态度自然也是有些耳闻。心理也愈发确定只怕不是传言,那费家大郎君,日后怕是要真的成了一个废物了。
有人心中感叹,好好的一个大家郎君,眼前着前途非凡,却成了这般模样,岂不是天意弄人?但有人却认为费青渟真成了个废人却不一定不是一件好事。他那伤是因何而来所有人心知肚明,有这个原由在,太子最后不可能亏待了他。没见着皇帝这些日子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一般地往费家送吗?更何况水满则溢,放在朝堂上也是相通的。费家如今地位已是不低,若是继续发展下去难免不会引起忌惮,就想如今这般,哪怕下一代毫无建树,也可保三代荣华,岂不是一件好事?
外面纷纷扰扰,却不知苦主是如何想的。费鄂眼见着对费青渟这般态度起了不耐,费大爷又是什么不知只顾享乐的性子,唯有费夫人心疼儿子,一日又一日地去劝儿子莫要沉湎于悲痛之中,大晏能人异士那么多,他的伤定然是能好的。费青渟却是一日比一日地暴躁,与费夫人的谈话通常以大发雷霆告终。
“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不要再来看我的笑话了!”
房内“噼里啪啦”的动静响个不停,费夫人声音哽咽,泫然欲泣道:“我是你母亲,我又怎会看你笑话?青渟,青渟你开开门,青渟——”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费夫人往后退了退,险些一个不稳倒了下去,好在身边的侍女及时馋了下:“夫人当心。”
“青渟……”费夫人犹豫着又唤了一句,门严严实实地阖着,没有丝毫要开的动静。
费夫人面露痛色:“我的儿啊……”
侍女委婉劝道:“夫人,且让大郎君一个人静静吧。”
“我如何能放的下心……”费夫人闭了闭眼,想起害得自己儿子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温柔似水的眉眼中就不由含了些戾气。
宋晏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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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是在行宫,里面发生的一应事也逃不过宋晏储的眼。费青渟消极避世的态度传入耳中,她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什么。只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父皇那边什么态度?”
陈玉一愣,随即答道:“陛下除了将行宫里的药草都送了一份过去,又让太医好好诊治,便未再多什么了。”
“孤知晓了。”宋晏储蜷在贵妃榻上,神色有些困顿。
刚过了午时用过午膳,难免有些困乏。陈玉正欲让殿下回寝殿歇息,就听外面有一个太监匆匆而来,呈上一封信件:“殿下,有信。”
宋晏储神思渐渐清明,陈玉了然地拿起信件递了过去,无需多想,只能是那人的。
展开一看,果然。
来到行宫将近半月,几乎每日都有一封信送来。
黏黏糊糊,成何体统。
宋晏储抖了抖信封,信纸柔软滑开。她本是神色懒散,在看到信上所的内容之后,神色却渐渐沉凝起来。
“殿下?”一旁的陈玉声开口。
宋晏储收敛了信封,平静开口道:“无事。”
陈玉虽心中疑虑,但却十分知情识趣的没有多什么。
宋晏储看着外面,眸中色彩渐渐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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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憩后已过了最热的时辰,太阳斜斜挂在半空,不似正午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多了一些温和之意。
陈玉伺候她起身,征询出声道:“外面天儿正好,殿下可要出去走走?”
宋晏储神色恹恹:“去何地?”
“行宫后有一条溪水,奴才听闻近日时常有一些郎君在此处曲水流觞,时而投壶作乐。殿下出去走走,也好过一直闷在殿内。”陈玉一边替她理着前襟,一边道。
“听?”宋晏储慢慢磨着这两个字,语气悠闲莫名。
陈玉动作一顿,惊疑地看向宋晏储。
宋晏储慢慢起身,锦缎衣角顺势垂落,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许久未出门,倒也的确是闷得慌。”她回眸看了陈玉一眼:“还愣着作甚,走吧。”
陈玉收起心中的惊慌,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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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酷爱享乐,哪怕是秋猎时也不愿委屈了自己,是以便在此处建造了一处行宫,大体按照江南的格局,内里假山池水,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格调。
行宫四周环林,只不过以北的林地是为猎场,供猎之用;而以南的林子里则大多是些兔子之类的型野兽,以供观赏。林子前还有一汪清潭,谭边有一处亭子,四处挂上了竹帘。风吹帘动,伴着树林哗哗与流水潺潺,也是颇有一番禅意。
行到行宫之后,只听流水哗啦,周遭却是一片空旷,毫无人烟。更别陈玉所听闻的众郎君曲水流觞、投壶相乐的盛况了。
凉亭的竹帘随风而动,透过其中间隙隐隐约约能见一个墨色身影端坐其内。而与此同时,兵戈的声音也在不远处隐隐作响。
陈玉面上一贯的笑也敛了下来,护在宋晏储身边的动作也有了些防备之意。
风声吹动树林,也多了些肃杀之意。
宋晏储神情不变,踱步进了凉亭,看着亭子中的人,丝毫不意外。
反倒是那人见了宋晏储,面上挂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温声唤道:“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茶香在空中氤氲升腾,给男人的面上添了一分虚无缥缈的神秘感后逐渐四散而去。
“不久,孟开鸿死后,还见过一面。”
宋晏储施施然坐在石桌另一面,男人闻言脸色稍稍僵了僵,随后就恢复了原状。他将手中的茶壶放在桌案上,一手推过已经沏好的茶,温然一笑:“殿下尝尝。”
“不必,”宋晏储扫了一眼:“两年多的时间,你倒是没有丝毫长进。”
廖修齐牵唇一笑:“有没有长进,殿下总该试过才知道。”
宋晏储轻笑一声,虽未言明,不屑之意,却已十分明显。
廖修齐脸色难看,索性也不再强装温和,神色阴翳道:“殿下合该看清局势才是。”
宋晏储抬眸睨着他:“看清局势?”她轻笑:“你是指外面那些人?”
廖修齐神色间不乏得意:“殿下命大,那只老虎没要了你的命。可现在,殿下觉着,还能有那般幸运?”他回首示意了一下,丛林中掩藏的死士终于现出了身形,林林总总,不下百人。
廖修齐想看宋晏储惊慌失措的模样,却见她轻笑开口,神色自若道:“廖修齐,你觉着,孟开鸿死后,孤饶了你一命,为的是什么?”
廖修齐心中莫名一慌,他皱了皱眉,厉声开口:“你莫要再装神弄鬼——”
他话尚未完,就听一英朗的声线嗤笑道:“就你这废物玩意,还用得着老子装神弄鬼?”
男子话音刚落,兵刃相交的声音瞬间响起,廖修齐猛地回头一看,就见聂怀斌带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手中刀锋一抡一转,一条人命已被带走。
鲜红的血四溅而起,喷洒在他的衣裳面庞上,聂怀斌毫不在意的抬手一擦,斜睨着廖修齐的目光满是不屑:
“蠢货,像你这中这么把自己当东西的,老子还是头一回见。”
上百名死士此时陷入混战中,脱身不得。方才营造出来的有利局势不过片刻就被摧毁殆尽,廖修齐面目狰狞:
“聂怀斌!”
又是他,又是他!从前在殿下身边伴读时他就总是坏他的事,到现在还是这样。
聂怀斌轻蔑一笑,周围的占据几乎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兵戈相交的声音刺耳无比,刺目的鲜血也让人心生压抑,四周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凉亭这一处的清白。
廖修齐双目血红,宋晏储端坐桌前,从容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