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A+A-

    “好。”我回复的很简单,因为我很忙,忙着看陈皙的眼睛。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写道,这个世界上惟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的灿烂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我觉得陈皙的眼睛比星空还要深远。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让污浊的世界继续拥有我,我会选一个像陈皙眼睛一样宁静深沉的湖自杀。

    “李大路很想你,鸡骨头都不香了。”我没有骗他,李大路离开那天一口鸡骨头都没吃。

    陈皙应该很喜欢李大路,他听见它的名字眼睛亮了亮,“它应该长大了很多,你牵它累吗?”

    “有点,可能得男孩遛它。”我的暗示很明示,这种感觉很新奇。

    “等考完试我去看看它。”

    这句话要出现在电影里,接下来就是全村吃饭的镜头。

    陈皙的考试一个接着一个,还好李大路并没有期待,否则它一定会很失望。

    叶安衿消停了一个寒假,又开始对我百般殷勤,我全部拒绝。

    “李妤,你是不是喜欢陈皙?”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叶安衿站在我面前出了很不平常的话。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许愿抢在我前面站起,“李妤没理由要回答你的问题。”

    人是好心,话是瞎话。

    我有时候很迟钝,比如我认为叶安衿是在生气我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陈皙。”我撒谎很自然。

    叶安衿墨绿色的卫衣很不适合她,她适合穿白色,楚楚可怜,好一朵白莲。

    “这样最好。”换了皮肤,角色性格也产生变化,叶安衿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因为我要追陈皙。”

    他妈的。

    我对叶安衿的误会太深。

    按一般人的法,我和叶安衿应该是情敌关系。情敌是个很莫名奇妙的词,我理解不能。

    对方和你互相喜欢,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对方和她互相喜欢,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对方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她,你们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喜欢给自己找仇敌的行为,很贱。

    “随便。”我懒得抬头,初稿的大纲写到一半不能被扰。

    叶安衿喜欢陈皙的事实让我很心烦。

    我有点担心别人会觉得我是因为喜欢陈皙所以讨厌叶安衿。我的喜欢和讨厌都应该很纯粹。

    叶安衿追男生的方法很俗,和她人一样。

    她开始频繁制造和陈皙的偶遇,操场上饰演被篮球砸中的无辜路人,食堂里装作忘带饭卡,走廊上抱着书低着头往他身上撞。

    我没有刻意关注他们,只是田雯一天不停地和我谈起,我没有力气骂她。

    “叶安衿每天下午都会在我们班门口蹲着。”田雯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因为每天都得看见叶安衿。

    如果不是她对男友不忠,那就一定是她看出了我对陈皙的感情。

    “你别太心烦。”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像哄糖被抢走的孩儿,“陈皙一定不会喜欢她的。”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所以我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可以一定,人会死。

    我开始想象陈皙和叶安衿在一起的情景。

    叶安衿话很多,陈皙不爱话,应该会默默听,偶尔应答几句,大部分时间都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叶安衿很会扮,陈皙只喜欢黑白灰,她应该会花很大功夫改变他。叶安衿很会装可怜,陈皙又很笨,他们在一起不会吵架,即便吵架,陈皙也只会低着头一句话不。

    想象是人类获得多巴胺的重要来源之一,我经常想象一拳在讨厌的人的丑脸上,想象把狗屎糊在所谓作家的手稿上,想象秃头男人用洗面奶洗头。想象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很正常,我有喜欢的人也是头一次。

    想象他们的生活让我心情很不好,唯一的好事情是李大路又一条狗回到了家。

    真的是好事情吗?我看着盆里满满的狗屎和支离破碎的试卷有些怀疑。

    “你的狗把我的睡衣咬坏了。”顾佳梦皱着柳叶一样的眉毛骂骂咧咧进了卧室,手上拿着她最钟爱的红,“你就知道笑,和你那个爹一样。”

    我有点恐慌,如果我真的对着一堆狗屎在笑,可能需要去一趟六角亭。

    “我觉得这条不适合你。”我踢了李大路一脚,示意它识相就滚远点别撞上顾佳梦枪口。

    顾佳梦有很多红色的衣服,好像是因为李怀桑,也就是我多年不见的爹很喜欢她穿红色。据李怀桑对顾佳梦一见钟情的时候,她正穿着水红色的长裙在聚光灯下跳舞。

    顾佳梦在疯掉之前曾经是一个民族舞老师,我不能想象她跳舞的样子,如果一定要和什么艺术沾边,她可能比较适合在话剧里饰演祥林嫂或雷雨里和继子乱伦那位。

    “你懂个屁。”顾佳梦丝毫没有文艺从业者的优雅,“看好你的狗,再有下次我拿它煨汤。”

    李大路躲在角落里耳朵耷拉在脑袋边,看起来很可怜。

    他浪荡不羁地离开,灰头土脸地回来,经历大概不太美好,我不算将顾佳梦的话转述给他。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狗六月寒。

    接下来的半时我和李大路在和谐的氛围中热烈进行了友善而深刻的对话。

    “汪汪汪汪汪汪汪。”李大路用爪子扒拉我的裤腿。

    “你对她一见钟情?”我有点意外,它竟然和李怀桑一个路子。

    “汪汪汪汪汪。”李大路情绪很激动。

    “狗和狗之间要讲缘分,强求不来的。”我揉了揉它落灰的头,语重心长。

    “汪汪汪汪……汪汪。”李大路急得话都不清楚。

    “她很过分,还是家里好,下次不要乱跑。”我从床底掏出了落灰的磨牙棒丢给李大路,看着它咬着磨牙棒的狂躁样子忍不住想起了李怀桑顾佳梦的一拳。

    李大路没能找到媳妇未尝不是好事。

    “你想不想陈皙?”我很想看着李大路的眼睛好好谈谈,可是没有机会。

    它低着头用口水肆无忌惮地在地板上画圈,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我猜它不会想的,它甚至不一定会想我。

    可我有点想陈皙,想他叫我名字的样子,也想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静静坐在我面前的样子。

    我不会去二班找他,因为我不想撞见叶安衿,也因为西蒙波娃曾经过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我就我变得很奇怪,从前的我从不会去追寻意义。

    我变得有点柔软,像二月的柳叶,诗人它似剪刀,其实轻轻一折就会破碎。

    改变是件令人害怕的事,我想重新变得坚硬。

    “能帮我找找香水吗?是个样,外面包装是粉色。”叶安衿咬着唇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好像丢的不是样,是她的命。

    她三天两头就会丢东西然后号召全班同学帮她找,陈皙要是和她在一起肯定会添不少麻烦。

    对于这种无论什么事都能联想到陈皙的行为,我十分厌恶和唾弃。

    厌恶到我起身用力推倒了椅子,摔在叶安衿的正前方,她做作地后退了两步。

    她长长的睫毛像将死的蝴蝶翅膀一样,“李妤你有看见吗?”

    “没有。”我径直走出教室,一眼也没有看她。

    没有叶安衿的走廊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让我想起幼儿园午休时候窗户外传来的味道,风里有甜味,像夏天最大最圆的西瓜。

    一般人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岁,但我对幼儿园的记忆很少,只记得风里的味道很好闻,门口蓝色和白色相间的象雕像过于逼真,第一天开园就吓哭了好几个孩儿。

    除此之外,我只记得一个名叫辞辞的孩儿,也可能是次次或者是呲呲。

    我记不清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记得他胆子很,看见大象的时候哭得最大声。

    等我回到教室就看见叶安衿站在我座位前,许愿皱着眉头和她争吵。

    “我的香水是在你抽屉里找到的。”叶安衿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我过要送你,可你不要,现在为什么又这样?”

    她有点像兔子,李大路一口一个脑袋的那种兔子。

    我冷冷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不,我想看看她还能些什么。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最好和我一声,我也不用麻烦同学们帮我找这么久。”

    “少装。”就算是找去她舅舅的办公室,也不会有人敢动我的抽屉,叶安衿是有备而来。

    叶安衿还是不了解我,对于没意义的事,我很少辩驳。

    她拿起样就像举起奖杯一样得意,“可是谢岚岚明明就是从你的抽屉里找到的。”

    所有人都知道张宁珩喜欢过我,谢岚岚又喜欢过张宁珩,叶安衿的套路实在是很儿科。

    放在甄嬛传里活不过一集。

    “我没有做过,你可以哭着找你的好舅舅查监控。”我的耐心所剩无几,“给你五秒滚开。”

    我本就不太好的形象变得更差,围观的同学声窸窣,我猜大概是在骂我。

    叶安衿的计划里显然没有这一环,她也没有准备好pn b,她出了一句很错误的话。

    “怪不得你爸不要你,原来是个坏脾气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