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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难拒绝陈皙,首先他现在看起来很像被暴雨的淋湿的狗渴求一个躲雨的屋檐,其次我很喜欢他,最后也因为他握我握得真的很紧。

    “你等等,我找个创口贴。”陈皙终于舍得松开我的手。

    我觉得许林舒可能根本不住在7906,房间里充斥着陈皙的味道,有栀子花香也有他浓郁的沐浴露香。如果能在这样的房间睡觉,我可能不会失眠。

    陈皙递给我的创口贴很眼熟,应该是一模一样。长长的棕色头发盘在脑后,浅黄色的长裙垂到脚踝,她是贝儿,陈皙在化学实验室给我的贝儿。

    “谢谢。”好奇怪,在陈皙面前我最近变得很有礼貌。

    “你晚上心情不好吗?”陈皙看着我贴上创口贴,试探着开口,“我看你没吃多少就走了。”

    “只是不想看见叶安衿。”我冷冷,看着手腕上的贝儿发呆。

    我从来没看过任何迪士尼的公主篇,我觉得真的很假,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公主。

    陈皙听到叶安衿的名字很沉默,我大概给他出了个难题。

    我很善解人意,“抱歉,我忘记你还挺喜欢她的。”

    “我不喜欢她。”

    陈皙看起来有点生气,我认为他无权这样。

    “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陈皙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想浪费时间和她冲突。”

    是,陈皙的时间很宝贵,全部都得用在学习和孝顺林宵身上,我很明白。

    “我和你不是普通同学关系吗?”我靠在椅背上,压着陈皙的外套,被他的味道包裹。

    “我们是很好的友人。”

    陈皙一字一句,不敢看我的眼睛,又变成软绵绵的狗。

    我开始有点讨厌他的反复无常。

    晚上十一点五十二分,我一点儿也不困,饭店前的那对母女玩耍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眼前。

    “林宵一定很想你。”我随手开桌上的矿泉水,一口喝掉半瓶,“不定会想你想到睡不着。”

    我不太会找话题,出来的话往往会让人难堪。不过我不会愧疚,因为坐在我对面的是陈皙,我觉得他欠我很多。

    “你在想家吗?”陈皙把开水壶往我旁边推了推,“喝点热的吧。”

    自从医生警告过我有风险因为感知不到痛觉得上食道癌后,我就几乎没有喝过热水。

    冷水很好,和我冷漠的性格很般配。

    不过陈皙也有得对的地方,我确实在想家。

    被他看穿让我很不安,“我在想李大路,它一定会跑去我的床上捣乱。”

    “高考之后我去看看它。”陈皙在笑,可他的眼睛没有笑。

    “你高考前腿断了吗?

    我不应该这样,可我了。

    陈皙又开始沉默,他的沉默让我感觉我的理智正在慢慢离开我。

    “我有点难过。”我叹了很长一口气,平坦的胸部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穿破身体而出。

    “我过你有什么话都能给我听。”

    你第一眼看见陈皙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很谦卑的人,但他现在这句话让我觉得他很自负。

    我不认为我所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对这个世界和世界里无数渺人类的憎恨,以及和沈斯年一样不着边际的行为举动,都能让他接受。

    和三年前的陈皙比起来,他长高了,声音更沉静了,肌肉线条也慢慢显现,变得更像个男人,但还不足以接受我的击。他还是林宵的乖宝宝。

    我低头看见手表上秒针走过十二点,窗外不知哪里的烟花在空中炸起,很有气氛。

    我的十八岁从那一刻开始。

    十八岁有很多不同的意义。在中国,十八岁意味着你成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能承担刑事责任。在美国,十八岁意味着你还需要再过三年才能自由在便利店买酒。在晋江,十八岁意味着你能够开启一条感情线。

    “我喜欢你。”

    出这四个字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只是我的面无表情让告白显得很不真实,看起来比anglebaby在镜头前给黄晓明的告白还要没有诚意。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陈皙应该夸奖我,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坐在床上看着我,像深湖一样的眸子一点波澜也没有。

    我知道他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因为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你们第一次告白是在哪里,学生时代可能是在四四方方的教室,也可能是在空旷的操场,再大一点可能是在凌为人续命的咖啡店,或者是奔赴996的地铁上。

    第一次告白在酒店是件很奇妙的事,就好像你正好在殡仪馆门口猝死。

    一直到十月十一日零点三分,陈皙才做出回应,“你大冒险输了吗?”

    我从来不和叶安衿一样玩无聊的游戏,他是在侮辱我。

    “陈皙。”我很硬气,“你很烦。”

    通常情况下你不能对一个人完喜欢然后又在三分钟之后讨厌,他会感到很迷惑。不过陈皙被我□□的很好,他明白我的意思。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陈皙认真的样子像在拷问我。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不算回答。

    “我不想告诉你。”我嗓子涩涩的,所以又喝了一口矿泉水,“你发表意见吧。”

    有时候被告白的人压力会更大,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至少在我和陈皙之间,陈皙更为难。

    “你希望我什么。”

    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一个问题算不上是真正的回答。

    酒店的隔音很差,我能听见隔壁二班男生的闹声。和他的同班同学相比,陈皙真的太过安静,我开始想象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是陈皙,而是任何一个更加“正常”的男生会是什么感觉,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差。

    我没有办法去验证,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了陈皙,也因为我很懒很懒。

    陈皙的脸色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薄薄的下唇被他咬出一个印,甚至有渗血的趋势。我应该困到眼花的地步,所以他的手应该是在颤抖。

    明明应该紧张的人是我,他着让我厌烦的话脸上又是一副可怜的表情,我觉得似乎不应该勉强他。

    “你什么也不用。”我转过头,有点想念不久前空中的烟花,“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我和陈皙一样出了自负的话,被别人以为了解自己更糟糕的事是自以为了解别人。

    那时的我自认为很了解陈皙,就像无数个女人自认为了解她们的心上人或是枕边人,结果死在河床、冰箱、下水道。

    陈皙不至于那么丧绝人性,但未来也确实让我受了不少折磨。

    “我不觉得我值得被你喜欢。”陈皙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做很艰难的措辞,“你不了解我。”

    他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拒绝,我不是那种死缠烂的人,也不会击报复,更不会像心里极其脆弱的青春期女孩一样自杀。也可能他喜欢我,只是其实他该姓李,是李怀桑的私生子,他知道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得不忍痛拒绝。

    不过他的没错,我确实不够了解他。

    等我了解他更多之后可能会发现他其实是个烂人,像扔掉厕所里的破抹布一样扔掉他,也可能会更加喜欢他,从三天想他一次变成一天想他一次。也有可能我发现他其实是个烂人,但我就是舍不得他这块破抹布,犯贱地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骗自己和来参观的每一个人他是上好的绸缎。

    “我了解你之后可能会讨厌你。”我没时间把所有可能都给他听。

    大概我也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在那一刻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陈皙,连他淡薄的表情和懦弱的沉默一起喜欢。

    许愿看的时候我曾经瞟见一句话,如果你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吻一下对方。

    我有点想试试,因为陈皙现在的样子很难反抗,而且我已经满了十八岁。

    我开始构思最佳路线。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吻他是最短的距离,动作也很快,但难度比较高。或者我可以先坐在陈皙身边,假装随便点什么再吻他。

    我有点纠结。

    田雯一向很为我着想,她舍不得看我纠结,所以在十秒后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

    “找人要找十五分钟吗?村民都要……”田雯硬生生吞下后半句话。

    我和陈皙面对面坐着,我可能看上去很奇怪,他的表情平静中带着慌张,田雯一定能想象出不少少儿不宜的桥段。

    “你们先聊,我去找许林舒。”田雯愣了三秒后轻声,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关上门像一阵风一样溜走,我希望她嘴巴够严,最好别让许愿知道。

    接下来的故事没什么可讲的,我不喜欢被人断,不可能在今晚吻陈皙,也不可能和他继续云里雾里浪费生命的对话。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最后一次看手机是凌三点十七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没底气的事儿,只要你不有所希求,你就永远自由。

    三天的实践活动很快结束,我们又开始日复一日的上课、练习、考试、讲解。

    田雯很乖的没有过问我和陈皙的事,陈皙也很少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快忘记我曾经在十八岁的第一天和一个奇怪的男生告白,直到叶安衿摔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