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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谢谢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叶安衿的声音,的是我从没想过她会的话。

    那天回家后我看着为我做酸辣藕丁和炒黄牛肉的陈皙的背影突然想起叶安衿好像也没有多么喜欢陈皙。

    至少不像我这么喜欢陈皙,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浪费多少时间,都不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她可能只是单纯的恨我,结合她问最后那个问题哀怨的眼神,我很自然的想到了“由爱生恨”这个可怕的结论。

    “玉渊潭的樱花开到什么时候?”我调低电视音量冲厨房的方向喊,不想让这个结论停留在我脑海里太久,“我想先回趟武汉,你要是不方便请假我就一个人回。”

    “方便。”

    陈皙从厨房出来给我递了碗削好的苹果,我很好奇他是不是有三只手的外星人,怎么能一边做饭一边切水果,“你想什么时候走,我现在请假。”

    “这周三可以吗?”

    我不太爱吃苹果,不管是脆的还是糯的我都觉得味道怪怪的,但陈皙很喜欢让我吃苹果,他觉得里面的维生素c会对我很好。

    不过既然是切好了送到嘴边我也不会拒绝,“我想待一周。”

    “可以,我现在买票,明天晚上收拾行李。”

    “帮我也收拾收拾,要带的衣服你知道吧。”

    鉴于陈皙在日常生活中对我无微不至的照料,我愿意违背我的原则听从他的教多吃几个苹果。他很喜欢做家务,很喜欢做饭,也很喜欢收拾东西,好像是有某种无需治疗的强迫症,我很不爱做家务,为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也很少下厨,也不擅长把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因此我和陈皙的般配之处又多了一点。

    “嗯。”陈皙点点头,很有执行力的在三分钟内买好票接着开微信界面向领导请假,“要带兔耳朵那套还是制服那套,还是都带上?”

    很过分,一脸严肃的这样的话,真是明晃晃的勾引。

    大概是因为他沉默了太多年,我喜欢他的主动,“用过的就不用带,你想先用掉哪个?”

    北京是个很干燥的城市,从前很少下雨,最近今年倒是反常的雨水很多,比如现在,窗外的雨声透过玻璃还能吓得李巷缩成个毛球躲在我脚边,我能想象到没带雨伞的社畜下班后走出大楼的骂娘声和在骂娘后冒着雨往出租房跑的狼狈样子。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陈皙一边洗碗一边应付着我无聊的搭话,我突然感觉有时候上天还算公平,至少我没在外面淋雨。

    “我想要制服。”我吃完一碗酒酿汤圆后摸着我微微凸起的腹懒懒的喊着陈皙,还好他在身材管理这方面不像对自己那样对我,“你想要什么?”

    我只是问问而已,在我和陈皙之间的决策者从来都是我——尤其是在非公共场合。

    “我想要老师你。”

    今晚的剧情不是很新鲜: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把女老师和男高中生单独困在学校,女老师正好撞见男高中生换衣服的时候和家长电话得在学校过夜,除了自己学校还有十几个学生,于是女老师很责任心的询问男高中生为什么谎并身体力行的教导了他。

    台风的高潮来的一次高过一次,但总归会回复平静。或许平静才是唯一永恒的,就像是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数不清经历了多少圆缺,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尘埃也不见。

    “老师好像今天不太满意?”陈皙抚摸我后背的手法和摸猫一样,轻轻滑过我的皮肤让我心里发痒,“是学生不够用功吗?”

    “是因为老师要出差。”

    我淡淡回了句,侧身按下床边的台灯示意我不算继续对话。

    陈皙并没有追问,他最近变得很懂事,什么话也没有,只是那夜他抱我抱的更用力,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花了两分钟才让胳膊自如活动起来。

    四月份是武汉一年中难得能让人觉得舒适的月份,再过上一个月这里就会燥热的让人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你很闲吗?”我用脚尖勾住陈皙的腿,不想让珍贵的独处时间浪费在……拖地上,“反正也不会待多久,脏就脏呗。”

    “你准备在北京买房?”

    陈皙轻轻笑了笑,弯腰摸了摸我的脚背像是在哄孩儿,“遵纪守法的前提下,你还得等好久。”

    我没想过在北京买房的事儿,第一我没有上进心,第二我根本不喜欢北京这个城市,第三我也没想过我会需要一个新房。仅仅从我国现在的国情来看,人们购买新房的主要原因还是嫁娶需求,换句话我没想过我会需要结婚,至少没有认真想过。

    “你想住在北京吗?”虽然在我们关系还未“破冰”的时候我就心安理得的谎称他是我的未婚夫过,但我还是觉得和陈皙讨论这个问题怪怪的,好像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一样,“我还是喜欢武汉,可能过几年会回来,也可能明年就回来。”

    这次像陈孝正的人好像是我,直到当下这一秒我才开始考虑陈皙会不会愿意放弃北京的工作和我回武汉,如果不会,我会不会愿意为了爱情勉强自己接受在北京待上一辈子。

    不过他好像一点儿也没这些问题。

    “你喜欢哪里就哪里。”陈皙轻声道,拖完家里最后一个落灰的角落,“我来陪你住可以,你想住我家也可以,再买个新房也可以。”

    我很想你要不要来做上门女婿,转念一想我家差不多人都死光了,他家也没强到哪里去,好像没什么门不门的,再转念一想我们的关系好像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很大胆,有时候又很羞怯,一点儿规律也没有。或许我不该厚颜无耻的拖累全人类,应该只有我是奇怪的生物。

    我到达武汉的第三天,武汉就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不知道九高领导有没有做点什么,否则学生又要淌水去食堂。

    “我想吃航空路那家牛肉粉,外面点不到,你可以给我买回来吧。”我真的事很多,下午四点就开始喊饿,“哥哥可以喂饱我的吧?”

    其实我不是很饿,只是想支开他然后一个人出去走走,因为今天是顾佳梦的忌日。时间过得真快,我成为没爹没妈的人已经有八年了。

    文学作品里大雨的出镜率和千金姐偷偷塞给穷书生的手帕的出镜率一样高,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在于前者往往是用来烘托悲伤的气氛,一般紧随其后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站在墓园里看着顾佳梦的黑白照片觉得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像我曾经怨恨她一样怨恨我,从上大学之后我就没有梦见过她。

    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暴雨天扫墓,空荡荡的墓园只有我一个人像是呆头鹅一样站在墓碑前一句话也不,手上还空空的,一点儿礼貌也没有。不过墓园的大爷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不仅没批判我全无孝心,甚至还很关心我。

    “姑娘,这么大雨一个人来的?”大爷头发花白,背却挺得很直,让我这个正值青年的国家栋梁自惭形秽,“别哭,这人世间的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的,我今年都七十八了,还觉得明天能有好事呢。”

    是吗?这么大的雨还能看出我在哭。大爷视力真好,国家的医疗保障是多么到位,人民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有盼头,只是我不知道我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谢谢,我一会儿就回去。”我略带哽咽的声音消了我的最后一丝怀疑,我真的在哭。

    陈皙过对于成年人来承认自己的脆弱也是另一种坚强,我现在愿意选择相信他的没错。

    我不知道我的一会是多久,也不知道墓园几点关门,总之我就是很想不被扰的在顾佳梦的照片前多待一会儿。

    “冷不冷?”

    我也不知道陈皙为什么会像猫一样走路没有声音,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会左手拿着伞右手提着碗牛肉粉呆呆的出现在我面前。

    “不冷。”不知道我的声音听不听得出来异样,我还没做好在陈皙面前掉眼泪的准备。

    或许他已经发觉我哭过,否则他不会用这幅表情看着我,“我和你一起陪陪阿姨吧。你点的牛肉粉,中辣,要是不饿我就等会重新去买一碗。”

    还好有这碗牛肉粉的存在让气氛变得变得没那么古怪,我不想让他可怜我,“没事,现在就回家吧,我饿了。”

    “是吗?”

    陈皙轻声问,温柔的眼神看得我心虚。“我还有件事儿要做。”

    田雯幻想的求婚是在教堂里,白鸽环绕。许愿幻想的求婚是在迪士尼,米奇米妮目睹。她们从认识我的那一天起就告诉我她们有多么期待能和自己的白马王子结合——法律上的那种。

    我没幻想过我的求婚,它只是就这样来了。

    我喜欢了十年的男人跪在我亲妈的墓碑前举着戒指看向我,他身边是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牛肉粉和被抛下的雨伞,大雨落在他的身上,湿了他的刘海,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刻不停的按照客观规律流转,只有他看我的眼神不变。

    过去十年里我无数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将来的几十年里我也绝不能舍弃这样的眼神。

    “给我个机会。”陈皙抬头看我的样子也很好看,雨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滴落在水泥地上,好像在敲着我的心,“让我赎罪。”

    “详细你都犯了什么罪。”

    他很不听话,用另一个问题回答问题。

    “李妤,我想请求你嫁给我,可以吗?”

    他在警局的考核一直是第一,举枪很稳,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手抖得这么厉害,连声音也抖的很厉害,只有跪着的身体是那么坚定。

    所以我觉得我不该再戏弄他。

    “可以。”我其实没想过和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也没想好要这么快嫁给他,不过我知道即便我反悔他也不会怪我。

    他从来不会怪我。

    作为一个不太坚定的无神主义论者,我不知道周围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或者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会不会觉得我们在墓园接吻的行为很不礼貌,不过我也不太在乎,更不觉得内疚。

    就像大爷的那样,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的,就算变成鬼还是能沾沾喜气的。

    “民政局几点下班?”陈皙真的很着急,“五点半,只能明天早上去。”

    “还要准备资料。”

    我有点慌,他的执行力一向很强,这时候好像不太像是个优点,“我又不会跑。”

    “我准备好了,在车上。”

    ……

    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想和我结婚。

    “那就明天早上去吧。”陈皙一点儿也没给我话的机会,自顾自做了决定,“下午去归元寺。”

    “去归元寺做什么?”

    最好别是求子,否则我可能会悔婚。

    “还愿。”

    陈皙紧紧拉着我的手,侧过头冲我笑了笑,呆呆的,像是在教室里被我欺负的初中生,“初二那天我向菩萨许的愿是娶你。”

    我愣了愣,很难想象陈皙认真相信迷信的样子,“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居心不良。”

    我没有的是那天我和陈皙一起跪在莲花蒲团上向菩萨跪拜的时候不太虔诚,我俯身的时候悄悄歪头看了眼陈皙。

    我想,我和陈皙那样,很像是在拜堂。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