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皮猴。”
沈宁淡淡笑骂了声,便就随着二人往里屋走去,她瞧着那些个被秋雨秋云收拾几次才学会安生些的女侍婆子,不由得冷了冷眼,嘴角微微垂了下来。
有些人也该收拾走了,免得脏了文院的地。
左右这些个人放在眼皮底下也只惹人心烦。
她可不是个软柿子,也轮不到任何人都来捏一捏。
文院里屋里点了香阁的桃荷香,是平日里沈宁颇为喜爱的味,物件陈设也还在慢慢收拾摆放中,许是知晓她这个时辰要回来,秋云早已经温上了壶沁人心脾的热茶,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细碎片片的阳光在门框边上,映在屋里成了倒影儿。
沈宁敛了敛眸子里的凉意,她勾出一抹笑意,安抚的瞧了几眼略有些慌张不安的秋雨秋云二人,她微微坐在软榻之上,接过清月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而后软着嗓音问:“发生了何事?”
秋雨瞧了人眼,咬了咬唇,似艰难般道:“姑娘,许是秋雨鲁莽了,但总若是今个不,来日姑娘知晓怕要气急了。”
沈宁默了片刻,柔和的视线落在秋雨身上,不免多了些探究,微微弯唇:“无碍,莫要慌张,你便是。”
话落,她瞧着秋雨想却有些迟疑,便又不疾不徐的补上一句:“秋雨,不论出了何事都无需紧张,一切有我在。”
秋雨微微垂眸,而后瞧了眼秋云,后者叹了口气从里卧取了个雕花红木绢花盒来,轻轻放在沈宁身旁的圆桌上,便立在一旁不语。
“这不是我母亲留下的吗?”沈宁眼眸泛起柔光,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精致细腻的雕花,她不解的望向秋雨,问:“可是坏了?”
秋雨上前几步,沉声道:“姑娘,今个我与秋云想着这些个日子物件都还未整好,趁着无事,便先整理了番夫人留下的物件,我出身于宫里暗训,对于机关盒或是暗盒也颇有研究。”
“你的意思是这绢花盒里另有乾坤?”沈宁微微皱眉,将绢花盒拿起,细细量起,不过她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心中有些不安,宫里的暗训她也的确有所耳闻。
半响,她抬眸瞧向秋雨,“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秋雨上前几步接过绢花盒,朝盒底轻轻一按,便瞧见从盒的侧面突出来一块。
而后秋雨轻轻一拉,就出来里掉落出了块上好的白玉云锦,她细心叠好后递给沈宁。
沈宁眉头紧锁,瞧着白玉云锦边角的斑斑点点扎眼的褐色痕迹,嘴角溢出一丝僵笑,声音迟疑又糅杂着些不安道:“秋雨,这是母亲的?”
“姑娘,这应是夫人留下的遗书。”
秋雨垂下眼眸退到一旁,清月瞧了她们姐妹二人几眼,便也熄了询问的声。
里屋里静的连热茶咕噜声都被放大,沈宁盯着手里的料子一动不动,嘴里反复念着:“遗书…母亲…”
她脑海里突然清明了几分,想起当日老太太让她去母亲屋里瞧瞧一事。
为何当家主母的院子一片凄默荒凉。
为何母亲的遗书会藏的如此严实?
为何母亲的房里的物件会被偷走?
那些个不是女侍婆子偷的,是有人在找东西,物件不好拿,那些个簪子衣裳随处扔了即可,掏空了整个院里最后闲置无人扫,是有人还在寻她手里的遗书。
沈宁哑了声,她直直看向秋雨,声音压的极低:“你可是看了?”
秋雨目光隐默,看向沈宁不忍的摇了摇点头。
即便不看,也知如此隐秘物件必有他意。
宛如一座大山突然压下,沈宁面色带了怒寒,她缓缓掀开手心的料子,入眼是早已干枯萎靡的血迹,一字一句瞧下去,她面色由青转白,眼眸泪光闪闪,狠狠地将手里的料子拍在桌子上,张了张嘴,却哑了声。
初夏日暖五月天里,她竟通体生寒。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沈宁反复念着这句话,微微阖了阖眼,潋滟的眉眼之间笼罩着悲痛寒烟,好半天,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轻轻划下,缓缓没入下颚,滴在衣领上留下一片影子化为乌有。
前世她被沈家摒弃如闲,被扔在日日寒如十一月天的东宫中,也从未如此恨过怨过气过,哪是她卑微如尘土,生死也由旁人而定。
“姑娘。”清月不知夫人留了什么,但瞧着定是什么大事,轻抚着沈宁的背,低声唤着:“姑娘,姑娘。”
沈宁泪水如串串玉珠似得落下滴在清月手背上,美人落泪俱伤神,梨花落雨怜人心,末了,她又极悲极轻的柔语:“我无碍,你去些水来,为我重新梳面。”
沈宁瞧着人退了出去,拿起帕子心的擦拭眼角的泪水,眸底蕴含了千千重重如同刀剑的寒光,外头阳光折射进来的倒影细碎在她如玉的面颊上,平白添了些清冷绝尘来。
她微微抬眸瞅着倒影,目光逐渐凌厉,周身气息多了些浓密戾气,不似往日清雅宁心。
好,很好,真是好的很。
沈宁强压了心头的怒气,待重新上了面,便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用了晚膳,她半依在软榻上瞧着手里的血书,柔光眸底仿佛含着利刃,唇紧抿着不语。
许久,她轻轻将物件放回原处合上锁。
一晃两日便要过了,外头夜色渐深如墨,各院点上了烛台挂灯,厮女侍来来往往送着大厨房里的做好的晚膳,沈府门前迎来了绣衣阁的马车。
原是因着沈家姑娘要的急,绣衣阁里的几位绣娘连夜赶工,终在南洋郡主办的茶诗宴前一晚做好,由着漾娘亲自送来了沈府。
文院里,清月刚伺候着沈宁刚用了晚膳,晚霜便笑吟吟的上门来,是绣衣阁的衣裳送过来了,老太太要大姑娘去瞧瞧看,若是不满意也好趁着漾娘在,也好改改合些心意才是。
秋云侍着沈宁去简单梳洗些,便留着清月在外头。
“清月,你让姑娘不用急,我这还要去寻念姑娘瑶姑娘呢。”晚霜眉宇平和,嘴角弯起弧度,便拒了茶往外面走去。
“晚霜姐姐,你等下。”清月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支成色不错的金钗,拉过刚跨出门栏的晚霜,轻言道:“晚霜姐姐,这是咱们姑娘特意的,平日里咱们这些个女侍也不合适带越过主家的物件,虽金钗虽比不上外头那些个新式款式,却胜在精巧不会引起主家不愿。”
“这我不能接,不能白白受了姑娘的好。”晚霜连连推辞,她是老太太屋里的,平日里自然也收到各院里不少的好东西,可这大姑娘终有所不同,只言:“咱们伺候主家的尽心尽力便好,那些个物件也无需记挂。”
清月微微眯眼,笑道:“晚霜姐姐你慌什么,这些个金钗文院里女侍个个都有,样式不同,不过是瞧着姐姐寡淡了些,所以我才拿来借花献佛。”
“莫不是姐姐嫌我这些个不如别人送的好?”
晚霜瞧了眼文院里的女侍,果真人人发间带了支精巧玲俊的金钗,她回过眸子,低眉笑道:“如此,便谢谢清月妹妹了,日后若是有事便来福康院寻我,我若帮的上,定会出一份力。”
试问,又有哪家姑娘不爱那些个发簪钗子?
清月瞧着晚霜的身影消失,冷眼扫了圈偷偷瞄来的目光,轻哼了声,便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往里卧走去。
里卧点了些烛台,红木棕妆奁前,沈宁正微微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下一圈阴影,烛火下她面颊红润白皙,红唇泛着抹异样的媚气,白嫩如玉的柔荑握着檀木梳子轻轻的划着万千乌丝,旁的秋云秋雨默默侍候在一侧。
清月行礼,轻道:“姑娘,晚霜已收了钗子。”
沈宁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站在镜前,秋云细心为人整理衣裙,而后她眼眸瞧向清月,问:“独玉那可有回话来?”
清月摇摇头道:“姑娘,独玉自回了二房就未传来过消息,不过许是这些日子二房不便。”
沈宁勾唇一笑,操着口软音道:“也是,二房的哥儿在牢里被人断了腿,二伯父,二伯母自也是急的吃不好睡不好,偏又不能如何。”
她轻轻扶了扶发间的红樱玉步摇,想起什么似的一双剪秋水眸望着秋雨道:“秋雨,明你就让那些个在甜水巷里的乞丐拿钱办事,可不能比别人晚了。”
“姑娘放心。”秋雨应了声,瞧了眼暗格道:“姑娘,给王爷的信明个可要送出去?”
沈宁目光迟了下,轻轻抚下胸口的墨玉,淡淡叹息了声:“明个你就送出去吧。”
“是。”
待沈宁带着秋云往福康椅去时,天色已然更似浓墨了些,她眉眼如花,面如流灵,身着一袭墨绿青黛绣竹裙,青竹从腰间蔓延直裙摆,零零散散绘成仙意,在墨色夜灯下,显然盈盈勾人煞是动人。
福康院门前,晚霜早已翘首以盼,瞧见人就急忙上前道:“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