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还未开口,就从外头传来消息是夫人无碍,只是感染风寒导致寒气入体,与那些个巫蛊事儿无关。
这萧院里头消息得的可真够快的。
不过些许时辰,竟已是知晓了。
文院里头上下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引起波涛汹涌,女侍婆子护卫纷纷垂下眼眸,以免主人怒气蔓延而来,他们这些个奴婢最为漂泊,指不定那日就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深府大院里头了。
许久,老太太瞧着沈千,冷声道:“这就是你娶的好主母,闹的家宅上下不宁,人心惶惶不安。”
“你瞧瞧养好白眼狼,从外头带回来的白眼狼,我从始至终都没过你什么,你失踪十年,回来后,做为母亲自是开心的,你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但如今结果呢?简直是可笑至极。”
“咱们沈家虽看重门楣,却也从未偏袒过外姓女子。”
“宁儿是你的亲骨肉,她生来就是咱们沈家的人,若是你父亲今日仍在世,他今个一定会死你这个不肖子孙,至于那些个不知道哪的东西,为母替你清理干净。”
“外头的你看着办罢。”
“那几个高僧你也瞧瞧看究竟是哪来的罢。”
话音落,老太太别过头去,不用再多一句话。
她这个儿子,也该清清眼界了。
再这么下去,跟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不过几日功夫狼崽子就片刻也闲不下来。
许是刚才命悬一线,许是今个一波接着一波,老太太瞧着蓦地突然老了许多,藏在发间的白发愈发的显眼起来,瞧着身子也越发的单薄无力了。
旁的沈宁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头一次听到老太太这些个话,原本以为人总在乎那些个门楣,不成想其实老太太看的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音着疼惜,处处忍让罢了。
不过如今看起来,沈家似乎并不清楚她家人东宫一事是为了什么,沈千恐怕也是被白潇月给糊弄住了。
就如同十七年前那般。
呵,但那又如何?
沈家,还是要清清干净才是。
柳念瑶这次可不会因为白潇月哭哭啼啼几次而轻易过关了,饶是沈千挨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不敢如此放肆无忌惮,有些事总是要撕开那层纸,才可以看的更清楚。
老太太被轿子驾回了福康院里头,并命人将翠玉了三十大板关了起来,老太太心里头明镜似得,自己院子里头干不干净,恐怕早已是心中有数,今个其实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至于夏院以及苏媚的院子里头,皆都被沈千的人一一守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胆敢擅自靠近者乱棍死,而沈宁院子里清月正带着人细细收拾着,至于秋云翻墙出了沈府与秦昱安排来的暗卫低语了几句,她才松了口气,随后便又翻了,满脸喜色的往里屋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尾。
而沈千在离开文院前,被沈宁叫住。
如今满脑子只剩下这几句话。
他从未认认真真看过的女儿,站在烛台边上是那般惊艳动人,她嗓音温柔如水,却诉这世间悲哀。
而人眼眸着里压抑着的冷漠,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不论他信或不信,都无法掩盖内心里的猜疑。
或者,怀疑早就在了,只是他不愿意信。
沈宁:“十八年前,朝云寺十里桃花亭里,有一将士被人伏击而重伤昏迷,白家大姑娘白潇晴为离世之人祈福,但因着贪玩躲开女侍,却救了那名将士,而后悄悄细心照顾半月之久,待离寺那日只留下一支簪子。”
“而将士却记不清女子是为何人,两年后,他回到家中便无奈顺从母亲去见了别家女子,而那女子发髻上的簪子恰好与他手里的那一支簪子为同支,后来那女子告诉他,是她救了他。”
“将士却不知那簪本是姐妹簪,又何来同支所?”
“世人都知白家大姑娘算计自家妹妹嫁入将军府。”
“却不知是人早已识得那将士是自己照料之人。”
“父亲,你那将士是不是瞎?”
“他是该多瞎,才未认出来那好心的姑娘。”
“想想白家大姑娘照顾他半月之久,他竟来个人都不识得,还听信谗言认错人,真的有够可笑的,不过那白家大姑娘也是傻透了,痴情透了,白白搭了一生。”
这是沈宁无意间在母亲留下的物件里头发现的。
想来是母亲活着的时候闲来无事所写。
不为人知的往事撕开帷幕,带来的将是无尽黑暗。
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她狠吗?
不,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六月的天逐渐愈发热了起来,虽沈家刚经历了场惊心动魄,但耐不住女侍婆子闲聊,暖风划过院中的花草树木,留下一阵波澜化为乌有。
沈千立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几个高僧关押在不同的房间里头,又让他手下的将领来问问清楚,至于柳念瑶被关在了老太太院子里头,任凭白潇月的人听,也未能套出半分话来,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头气的两眼发黑。
白潇月她不痴傻,自然知晓沈府里头的风向变了。
可如今她却是寸步难行,连着院子里头的暗卫都不过轻易探消息,沈千已将他的人放在了沈家里头。
现在连个消息都递不出来,她已是窝火到极致。
而文院里头清月伺候着沈宁梳洗了番,便煮上壶热茶来,旁的秋云笑吟吟道:“姑娘,你是怎么知晓老太太会看也不看人是否真的死了就直接扔去乱葬岗?”
沈宁放下手里的账本,微微倚在软垫子上,媚眼如丝的瞧着秋云,而后轻笑道:“老太太怕啊,年纪越大越是怕死,巫蛊事闹出来,她才不愿沈家的人再去瞧瞧这脏东西,免得真染上了晦气,到时就不好了。”
“巫蛊事,终究会是使人怕的。”
她接过清月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秦/王的人将苏媚救出来了吗?”
“切记要好生安顿,待明日我去瞧瞧再。”
“姑娘放心。”秋云就要手里头的枣核剔了出去,放在沈宁身旁的茶几上头,“我都叮嘱好了。”
“如此便好。”
沈宁放下茶盏,而后又垂下眼眸瞧着账本,烛光下的她比平日里更娇俏勾人几分,一袭白丝纱裙勾勒着玲珑身姿更是不知诱人了多少,周身媚气环绕经久不散。
今个她将往事摆在沈千面前,其一是因着沈千生性多疑且爱刨根究底,但单对于所在意之事,想来当年白潇月是她救了沈千,也是中间不知动了多少手脚,还顺带毁了母亲的声誉,可谓是蛇蝎心肠的毒妇一个。
接下来,就让她好好瞧瞧这些个人的互相伤害。
而沈千也将会活在终身悔恨里头。
她也不知自己对不对,但这股子无名火。
必须得发泄出来,包含着前世今生到如今的隐忍。
她一直觉得,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比如她前世里的整整五年。
其二,真相才是最好的报复。
她不狠呐,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宁轻轻合上手里的帐本放在身旁,她起身坐在窗前望着天空中高高挂着的一轮明月,细密的月光在人如玉面颊上,眉目瞧着是平静了许多,而气息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宁静淡雅,使得是出尘了不少。
一清早,阳光细细密密散了下来,清风缓缓徐来抚过万物,文院里头水波不兴鱼儿欢快,而老太太早早就唤了晚霜来叫沈宁早膳后过去福康院坐坐。
不过,沈宁还未起身,沈千就来了文院,面色阴沉夹杂着颓废,他立在院子里等着沈宁起身梳洗,全无平日里的半分不耐,眼底浓郁士乌青瞧着怕是一夜未眠。
沈宁秀眉微微皱起,透过窗户瞧着外头的身影,任清月为她上妆,而后清月伺候着人换了衣裳,便就使秋云唤了沈千进来。
沈千头一次心平气和的瞧着沈宁,他眼眸划过丝尴尬,沉默的理了理袖口,他竟突然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眼前姑娘,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娃娃。
而是已长成了个亭亭玉立娇俏独艳的女子。
沈宁知晓沈千来做甚,她轻语:“父亲用早膳了吗?若是没用,不妨在宁儿这用些。”
她声音虽又轻又柔,但暗藏的疏离也是明显至极。
“无需。”沈千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压下心头略略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嗓音有些沙哑迫切,“昨个你所言从何而来?”
“父亲,知晓当年一事儿的人怕是早已不在世了罢。”
“我如何得知,父亲心中怕是早已有数。”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宁话落,不用她,知晓真相的人早被白潇月给处理掉了,不然沈千也不会一清早就来问她,而后她抬眸直勾勾瞧着沈千,眼眸划过淡淡讽刺。
有些时候人应是感觉的到,
世人总爱用安慰这一套来将那些不确定与不安。
她笑出声来:“父亲,你可后悔?”
“不如父亲再去查查看,那女子究竟是白家大姑娘还是二姑娘,皆时也无需宁儿解释亦或者是辩解些什么。”
沈千紧紧的咬住牙关,许久,也不出半句狡辩。
不断的猜疑在心里生根发芽,使得人开始怕了。
开始怕知道真相。
他感到了无力感,因为时间隔得太久。
而沈宁望着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心里头的讽刺愈发的强烈起来,许是事实的缘由,可能会让生出不敢。
不过有件事,到时可以借此一试。
而后沈宁不动声色的瞧了眼清月,瞧着人带着人悄悄退下,才寒着嗓音道:“父亲,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沈家万万不能毁了,祖母年纪大了,定要三思而后行。”
“自往以来,所有朝代的叛国者都不得好死。”
“你胡什么?”沈千“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望着沈宁,“我沈千征战沙场,守卫大皇城,心甘情愿死而后已,断不会干出那些个祸国殃民的事来。”
“那为何天家会怀疑父亲?”沈宁厉声问道,“难道父亲就没发现天家已经开始慢慢架空你了吗?”
“失踪十年委实蹊跷,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柳念瑶更是蹊跷,不论如何还请父亲放心无谓的自信,好好将事实真相调查情况为好,为何你放在心尖上的表姑娘身边会有白潇月的女侍,为何明明应不熟二人却如此熟悉,劳烦父亲好好看看清楚,莫要毁了祖父为沈家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誉。”
里屋里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沈宁褪去平日里的温和娇弱,直勾勾的瞧着沈千,最后一把终是火添上了。
她如愿以得的一语惊醒梦中人。
也使她确信了,沈千现在还不知白潇月做了什么。
沈千愣了许久,而后沉默不语的起身往外走去,身影似乎苍老许多,每一步都好像是跨在世间悲哀的时光上,真相这是那般刺痛人心,又是撕开了假象帷幕。
沈宁就这么望着,她微微侧首,阖了阖眼,强压下鼻间的酸意,想来沈家不会因白潇月而沦落了,算是对得起老太太昨个的赔不是了,至于天家算如何处理沈家,但总归是不至于斩首示众五马分尸了。
她终究是没断了沈家的命,只是前途罢了。
母亲,想来你也是愿意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