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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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松虞当然没有再去上班。

    她难得地睡到了很晚,但是不幸被一通电话吵醒。阿奇打来的。

    她仍然埋在枕头里,含含糊糊地:“嗯?我过今天放假的吧?”

    阿奇支支吾吾地:“我、我来蹭饭不行吗?”

    松虞笑了笑:“可以啊。”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楼下碰到一个人,有急事要找你。这个电话是帮她打的。”

    松虞终于清醒了过来。

    噢,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看来鱼已经上钩了。

    她一边站起来拉窗帘,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急事?谁啊?”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跟她吧。”

    下一秒钟,听筒里换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忧心忡忡的、紧张的语气。

    “陈导演,我是玻菱,你没事吧?”

    果然来了。松虞心想。比她想象中还要更早。

    “我没事。”她。

    她打开了卧室的门。同一时间,恰好池晏也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

    她将通话模式调成了免提,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自己的。

    池晏凑近过来,懒洋洋地低头听着。

    他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湿的,身上也有一股沐浴后的清新气息。

    听筒里,玻菱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是很激动,甚至于渐渐地哽咽:“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昨天会出那种事,这真的太可怕了,幸好你没事”

    松虞温和地:“没关系的,谁都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这不能怪你。”

    玻菱却仍然充满自责:“不是的,都怪我,假如我没有多那句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她开始细细地讲述集会的混乱事件后发生的事情。

    摄影师第一时间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和其他人一起躲起来。众人听着外面的枪声和混乱声瑟瑟发抖,一直等到深夜,饥寒交迫,星际警察才彻底扫清了障碍,赶来救援。接着又将所有人都拉去做笔录,折腾到今天早上才被放出来。

    ——听起来这些星际警察还的确是相当之不靠谱了。

    过了一会儿,玻菱又十分关切地:“摄影师跟我,你们走散了,后来在警局里也没有看见过你,所以我”

    哦,松虞心想,刚才是撇清关系。

    现在则是在试探自己。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无意中抬头看了池晏一眼。

    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听电话里在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目光幽沉。

    顺着他的目光,她才知道为什么:

    她还穿着一条吊带睡裙。

    阳光照着薄薄的、丝滑的衣料,像是细密的水波,紧贴着身体曲线。甚至于因为出来太匆忙,一边的肩带都滑了下来,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松虞:“”

    她微微一笑,故意对池晏做了个口型:帮我拉一下。

    接着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转头对玻菱起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

    “是,我运气很好,跟着几个本地人逃出来了,恰好他们住在附近,带我抄了条路。后来现场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去了很多警察。我还在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看到任何新闻报道。”

    仍然是她一贯的诚恳语气。

    面不改色地撒谎,这对松虞来已经没有任何难度。

    玻菱也表示理解:“消息完全被封锁了,倒是络上陆陆续续有流言传出来,但是也删得很快。这就是典型的帝国官僚风格”

    后面再什么,松虞完全没有在听了。

    因为池晏已经朝着她倾身下来。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她吃了一惊,强忍着,才将喉咙里的一声低呼给压下去。

    拇指按着她的肩,桎梏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掌粗糙的茧,摩挲过细腻的皮肤。

    ——他并不是在帮她扶起肩带,反而是在一点点往下扯。

    “这样可以么?”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她。

    指腹像是起了一层静电。

    温热的、克制的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

    但动作又刻意放慢了,像在中世纪的教堂,在迷离的花窗玻璃之下,缓缓地展开一幅神秘的、斑斓的画卷。

    越虔诚,就越禁忌。

    一路往下滑。

    松虞意识到自己开启了一个很糟糕的游戏。

    理智告诉她,上还在打一通虚与委蛇的电话,对方一定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自己。

    但是情感上情感已经溃不成军。

    未挂断的电话,随时能被曝光的秘密,也为这场熊熊大火,添了一根隐秘的柴。

    看不见的火苗,沿着她伶仃的臂,细细地舔舐着。太危险的温度,足够令她战栗,但又并不致命。只是游戏。

    指一松。

    差点摔了出去——好在池晏接住了它。虚惊一场。

    “总之你们都没事就好”

    电话里玻菱还在喋喋不休地话,松虞根本听不清,也不知道自己了什么。但她的确开口了,随口扯了什么理由,挂断了这通煎熬的电话,转身就要躲回卧室。

    胜利就在一步之遥。

    但一只猛地拉住她,直接将她扯进怀里。

    糟糕。

    池晏在她耳畔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分明从这笑声里,听起了某种压抑的情迷意乱。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颈窝之间。

    更柔软的东西,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肩头。

    是他的唇。

    一下又一下。

    轻轻啄着她苍白的皮肤,断断续续的吻。

    “很可惜,我不会刺青。”他垂着眼,含糊地,隔着薄薄的衣料,用掌心勾勒她的腰线,“否则我一定会邀请你和我完成一幅美好的作品。”

    那真是绮丽的想象。

    她连耳垂都泛起一层娇艳的红。

    但在彻底失控以前,松虞终于抓住了池晏的。

    “好了,别玩了。”她,“我们还有事要做。”

    “不,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他又将她拉了回来。

    *

    几天之后,新电影举行了第一次试映会。

    为此他们包下了一整个影院。

    松虞托阿奇帮忙邀请了玻菱。

    玻菱来的时候,刻意打扮过,满面春风,中拎着一只精致巧的礼品袋。

    “多谢你,陈导演。”她笑盈盈地,“特意选了个工作日,让我竟然还能带薪旷工看电影。”

    松虞也笑了笑:“试映会通常都是叫朋友来。我在这边没交什么朋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她的语气很真诚。

    玻菱一怔,接着才不自然地笑道:“谢谢你,这是伴礼,祝你新片大卖。”

    松虞接了过来:“你太客气了。”

    与其他电影院不同,这里的设计风格相当复古,具有一种隐晦的年代感,甚至更接近一座古老的宇宙教会学校礼堂。

    一排排的原木椅,拉开时会发出“嘎吱”的声音;遮挡银幕的,亦是深红的天鹅绒幕布。阴影里的褶皱,像是被摊开的风琴。

    松虞替玻菱拉开了椅子:“请坐。”

    但对方并没有立刻坐下来,反而左顾右盼:“只有我们两个人吗?阿奇呢?”

    “还有我。”

    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皮鞋敲击瓷砖,在巨大的回廊里,荡开一圈圈回音。

    池晏缓缓自阴影里站出来。

    摄人心魄的眼,毫无感情地凝望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

    玻菱还来不及向老板打招呼,就见身边的松虞也向后站了几步,站到了池晏身边。

    “抱歉,阿奇不会来了。”她的语气倒还是很温和。

    玻菱定定地看着他们,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试映会只是一个诱饵。这是一场鸿门宴。

    她不禁微微一笑:“其实阿奇对我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举办这场试映会,明明影片连后期都还没有做好。”

    松虞笑了笑:“我就知道他这张嘴靠不住——但你还是来了,为什么?”

    玻菱轻轻地扶着椅背,转身看着银幕:“因为我总觉得你没有这么聪明——一个导演罢了,能看出来什么?好吧,我承认,是我低估了你。”

    而池晏懒洋洋地揽着松虞,坐到她身后。

    硬邦邦的枪口,敲了敲玻菱的座椅。

    “坐。”他。

    玻菱坐下来。

    于是那支枪也慢慢地下移,隔着椅背,分毫不差地抵住了玻菱的后心。

    这就是那个叛徒。

    但真正抓到了,他还是这样平静,波澜不惊。甚至话也不想要多一句。

    “看电影吧。”他懒散地。

    刷拉。

    深红的幕布被缓缓拉开了。

    露出漆黑的大银幕。

    但此时此刻,谁真正有心看电影?

    “我还要问一个问题。陈导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玻菱,“因为我在集会过后给你打的那通电话?我的表现还不够自然吗?”

    松虞摇了摇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不对劲了。”

    “为什么?”

    “因为学校。”她,“你你在首都星一所商学院读金融。池晏也在同样的专业和院校进修过。但后来,他被曝出了学术造假的丑闻。”

    玻菱一怔,没想到对方的心会这么细,连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抓住了。

    她缓缓地笑道:“原来要怪我自己漏了嘴。”

    “你对我,你也参与了八年前的示威。后来我托了一点关系才问清楚,你并不只是参与了,你是那场活动的组织者之一。但是,很巧妙地,在当时所有涉事的女学生里,只有你被无罪释放,在那样的事件里还能全身而退。我想这足以明,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所以我也在想,刚刚发生的这一场暴动,背后究竟是谁在牵线?会不会也有你在出谋划策?”

    礼堂骤然地暗了下去,陷入一片漆黑。

    银幕却亮了起来。

    这是后期还没做好的样片,片头字幕也没有加上,上来就是正片的第一个镜头。

    银幕的光,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晦暗不明。

    玻菱继续道:“我故意引你去集会现场的时候”

    “我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松虞笑了笑。

    玻菱:“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埋伏,也要往里跳。”

    池晏垂着眼。

    看似仍然平静,但没有拿枪的,却轻轻握住了松虞的。

    他也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而他很快听到松虞平静地:“因为他也在。”

    锋利的薄唇缓缓上扬,划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许久未有过的渴望,袭上心头,他又想要抽一根烟。

    但是不可以。他答应过她要戒烟。

    因此他只能紧扣着松虞的腕,在细腻的指节上,不断地摩挲。

    掌心感受着她的脉搏。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所以,他们是一样的。

    那一天,当他决定折返回去找她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场。

    不过是凭着莫名的第六感。

    但是最微的可能,他也不能放过。

    原来她也是同样如此。

    奋不顾身地跳进一个陷阱里,甚至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捕兽夹,还是野兽的利爪。

    只是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

    再别的话,好像都显得很多余。

    松虞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反握住他的。

    而池晏轻轻地吻她的耳廓,用低哑的声音:“谢谢你。”

    玻菱并未听到他的话。

    但即使如此,她仍在不断地摩挲着光滑的椅背。

    强迫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焦躁不安。

    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好啊,你们这么恩爱,怎么干脆不死在一起?那么多人给你们陪葬,我明明为你们策划了最完美的葬礼为什么不死?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松虞轻声:“我也想问为什么。你明明过,他尊重女性,他是个很好的老板,你甚至还会还给他投票。”

    “是的,他的确很完美。”玻菱冷笑一声。

    “但很可惜,他杀了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