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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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太过完美,甚至于讽刺。

    在s星剧院的那一夜,当杨倚川上台表演的时候,台下根本就不应该有两个人在拍纪录片。

    而松虞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根本原因是,池晏的一个下做错了事。

    太粗心大意,致命的过失。

    他们都签过军令状,令行禁止,不该有任何差池。所以池晏处死了他。他不能不杀,这是必要的威慑。

    但现在,他的妹妹却坐在了他们的面前。

    以淬着毒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告诉当初事件的另两位主角。

    “我要给我的哥哥报仇。”

    *

    “你该走了。”池晏突然语气冷硬地对松虞。

    他的指节无声地敲了敲椅背。

    银幕上的画面静止了。电影不再继续播放。

    另一只则轻轻地推了推她。

    “怎么了?你自己做过的事,还怕让别人听到吗?”玻菱头也不回,声音讥诮。

    池晏淡淡道:“只是觉得,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

    她的音调骤然抬高了,甚至有几分刺耳的尖利:“这不是你和我的事!这是你和我哥哥的事!”

    松虞并没怎么犹豫,直接站了起来。

    椅背弹回去,发出了嘎吱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放映厅。

    “那你自己心。”她。

    池晏懒懒一笑:“嗯,让其他人也出去吧。”

    他的是围在外面的保安。

    松虞终于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道:“可是”

    “乖,听我的。”

    他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里难得带一点漫不经心的命令语气:“给我们一点话的空间。”

    “装腔作势。”玻菱又在一旁冷笑。

    但他们都像没有听到。

    松虞俯视着这张隐匿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孔。

    这一刻的池晏,好像又回到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冷酷,傲慢,毫无感情。

    “好,我让他们全部撤走。”终于,她只是平静地,“你们聊吧。”

    松虞拎着那只伴礼的袋子,慢慢地转过身,离开了影院。

    门开了,光线短暂地倾泻进来。

    但很快一切又都归于黑暗。

    沉寂良久。

    时间只属于这两个人。

    玻菱:“你要什么?”

    “让我猜一猜,”池晏把玩着中的枪,慢条斯理地,“你最初的计划,是给我下药,是吗?”

    玻菱冷笑道:“当然了,池先生。”

    她故意用这样的称呼,极尽嘲讽地。因为她知道,她哥哥一向都称呼池晏为“池先生”,用一种恶心的、令人发指的、尊敬的语气。

    想必一直到死,哥哥都还是这样地尊敬他。

    可惜这个人,又何曾在乎过别人的命?

    于是她继续:“这就是我精心给你设计的命运。我本来想,你要能选上总督,再一点点发疯,那才最好的。以为自己什么都得到了,但其实,尝过赢的滋味,再慢慢地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失眠是池晏最大的弱点。

    为了应付竞选期的大量工作,他偶尔会服用一种精力药。

    池晏并不知道,在这种精力药的成分里,含有一种最新的实验型药品。很的剂量,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根本检测不出来。但日积月累,这种药会加剧他的失眠和躁郁,也会令他慢慢地产生用药依赖。

    最妙的是,假如这种药物和尼古丁的作用叠加,效用会加倍。

    而他恰好有严重的烟瘾。

    “唔。”池晏垂着眼,指轻轻地敲了敲椅背,微微一笑,“不错的想法,很有想象力。”

    现在想来,他的确一度失控过,在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比如那个偶像——江左,假如是从前的他,一定不会用这样明显又粗浅的段,来白白地惹陈姐生气。

    他会选择一些,更迂回的方式。

    而玻菱继续冷冷地:“在你服药的最初期,我还会故意给你所在的那个剧组制造一些麻烦,就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这个计划本该万无一失,但很可惜,它还是失败了。”

    “你身体的抗药性,实在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

    池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并不打算告诉这个天真的女孩,问题不是出在他本身的抗药性。

    他的确服用过那种药,甚至一度濒临过量。毕竟他的身体素质再如何强悍,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凡胎肉身。

    假如不是因为陈姐——真奇怪,一旦靠近她,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清醒过来,不会再失眠,更不需要贪恋药物。

    为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命运:她就是他的命运。

    如果没有陈姐,他终究要变成一滩烂泥。

    但是他太幸运。

    他找到了自己的解药,唯一的解药。

    她救了他。

    “然后呢?”池晏随意地问,指摩挲着枪身。

    显然,他只是个不专心的听众,这番对话也令他觉得索然无味。他并不关心一个将死之人的独白,他的心全在那个离去的女人身上。

    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偶尔抛出一点饵,诱使对方继续下去。

    “然后当然是下一个计划。”玻菱嘲讽地,“既然迂回的招式对你不管用,那就更直接一点,杀了你。一次不行就两次。你很厉害么?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你有那么多仇家,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他们只不过是差个人在中间牵线罢了。”

    而恰好,这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煽风点火。穿针引线。将这些人不着痕迹地聚在一起。服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短暂地结盟。

    “你知道吗?我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出面,只要站在最后面,轻轻地推他们一把。反正没人会想到,是一个女人想出了这些。一个女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女人。这个时代总是看女人。”

    池晏勾了勾唇,懒洋洋地笑。

    仿佛这句话终于勾起了他一点兴趣。

    “但我从来不看女人。”他意味深长地。

    玻菱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语。

    她只是眨了眨眼,仰头望着银幕:“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傅奇醒来的时候。”池晏轻轻地笑道,“那天晚上,他在彻底昏迷以前,听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

    “傅奇。”

    玻菱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她的脸色隐隐地变白。

    这比她预想要早得多:傅奇已经醒来一段时间了。而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才被暴露出来。

    但在这个摊牌的节骨眼上,没必要再想太多了。他们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万无一失的计划,她只需要拖延时间,然后,池晏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于是此刻填满她胸腔的,更多是愤怒。她从猛地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转过身来,看着池晏,高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杀了傅奇?”

    “为什么要杀他?”池晏掀了掀眼皮,轻声问。

    “因为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你没有心,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她,“所以,我就要你亲杀了傅奇,你最忠心耿耿的狗。”

    “这么明显的嫌疑,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指向傅奇就是那个内鬼。你为什么不怀疑他?我就是要你亲杀了他,然后再亲自发现,其实他是清白的。你杀错了。”

    “就好像你当初对我哥哥那样。”

    强烈的恨意,令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地痉挛。

    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你知道吗,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只等到了一只骨灰盒。来传信的人对我,他是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我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你们还能有什么危险的任务?越隐瞒,我就越清楚,他死得不明不白。”

    “是你害死了他。”她盯着池晏,一字一句地,“所以,我要你向他忏悔,我要你们都给他陪葬。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陈导演。你在乎的东西,你爱的东西,我都要摧毁。”

    玻菱嘴角翘起,慢慢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她看了看表。

    “——现在这个时间,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

    松虞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仍然拎着那只巧的伴礼。

    她遣散了包围这位影院的保卫人员们,但是肉眼可见地心情很糟糕。往飞行器的方向回去的时候,身边没跟其他人。

    一个保镖想跟过来,被她拒绝了。

    “让我自己静一静。”她低声道。

    这影院太老旧,并没有专门的停坪。需要往外再走一段距离。

    但是拐了一个弯,绕过后巷的时候,突然一把枪,稳稳地顶着她的后腰。

    冷冰冰的枪口,致命的寒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

    身体顿时僵硬了。

    她低着头,卫衣的帽子遮住了惊惧的目光,只露出了紧抿的唇和紧绷的下颌。

    “陈导演,请跟我们走。”那个人。

    她走路的姿势极不自然。

    亦步亦趋,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个隐蔽的仓库里,阴影里藏着另一只飞行器。

    “请进吧。”那男人。

    他顶了顶枪口,要将松虞推搡进仓库的阴影里。

    松虞不肯动,反而转过身来。

    握枪的一紧,男人正要些什么,突然余光看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只细细的、致命的红点。

    有狙击。

    寒意倒流回大脑。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不仅如此,他还暴露了他们的大本营。他亲将敌人给引了回来。

    什么时候?为什么?没空去思考,他眼疾快地,要张口向同伴示警,同时握枪的食指也往下压,至少杀掉一个人给他们陪葬——

    还是来不及了。

    对方的反应更迅猛。一只打翻了他的枪,另一只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按到墙边。

    一连串的动作都快得行云流水。

    失去意识前,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并不是一只女人的,这是一只经常握枪的,这是男人的。

    他们的确轻敌了。

    但也已经没有用处了。

    喉咙一凉,死亡的寒光,轻轻地划过了咽喉。颈动脉像个漏风的水管,发出嘶嘶的声音。鲜血喷溅出来,化成泡沫。割喉,最高效的做法。

    大势已去。全副武装的下们,冲进了这间仓库。

    只有那个冷酷无情的假人质还站在门口。

    刚刚断气的温热尸体,无力地顺着他的裤管滑下来,血液还在喷溅。但他毫不在意地将死人踢开了,又慢慢地蹲下身来,将旁边的枪捡起来。

    他摘下了兜帽。

    一张秀气的脸,经过了重重伪装,乍一看的确雌雄难辨。

    但这不是松虞,是路嘉石。

    枪口懒洋洋地对准那只礼品袋。

    一枪下去。

    有什么东西从袋子里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是被打烂的最新型ai窃听器和定位器。

    他满意地笑了,迫不及待地打出了第一个电话:“你们那边怎么样?”

    “很顺利,路哥。公司和实验室里的尾巴,都已经清干净了。”

    “好呀。”路嘉石笑嘻嘻地,“那就把他们一打尽吧。”

    他又打了第二个电话。

    “嫂子,我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哦。”路嘉石用一种孩子气的口吻,邀功般地。

    电话另一端的松虞,难得地没有驳斥“嫂子”这个词。

    “嗯。”她平静地,“你辛苦了。”

    “你们这边怎么样?”

    松虞抬着头,看着面前的大屏幕。

    屏幕上,剧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到处都是隐蔽的摄像头。

    最中心的一块屏幕,是放映厅内的情形。

    池晏站了起来。

    枪口抵住玻菱的眉心。

    ——这是他们事先就商定好的计谋。

    在傅奇醒来之后,尽管只是提供了很模糊的线索,池晏还是很快就锁定了这个女孩。一旦确认了怀疑的目标,顺着往下查,就会很简单。

    但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始终认为,在她背后,还站着另一个人。尽管那个人从未暴露过自己。

    听完玻菱刚才所的的话,松虞也能够确认,她背后的确有人。

    疑点很明显。

    作为内部人员,她的确有途径入侵核心实验室。

    但是那所谓的新型药品,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哥哥,真是因为池晏而死?——剧场那一夜发生的事是绝密的。而从刚才的自白来看,玻菱依然不清楚当夜的真相,不知道她哥哥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处死。

    假如只是怀疑,根本犯不上这样孤注一掷,跟池晏拼命。

    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推动她,帮助她。

    单凭她自己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做完这所有的事情。

    所以今天这场试映会,并非真是为玻菱而举办。

    这只是一个诱饵。

    松虞和池晏故意在礼堂里演了一出戏,又以路嘉石为诱饵,引出了剩下的人——实际上她本来想要亲自上阵,但是立刻被池晏否定了。

    他绝对不允许她再冒任何的险。

    而现在,他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最后的人现身。

    就在此时,松虞看到剧院的角落里,似乎多了什么。

    她立刻切换了屏幕。

    将这画面调整到了最大。

    一道人影。

    不,是两道。

    他们背对着镜头。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慢慢地推着另一只轮椅,往里走。

    轮椅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来了。”松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