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间失格
在险些贞操不保后,大庭叶藏终于彻底醒悟了。
人要堕落,实在是很容易的,反而要学好很难,要改邪归正也很难,因为这世间本就是越难得到的东西越珍贵。
哦,等等,野寺萤是例外。
总而言之,大庭叶藏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如果再继续和堀木正雄混在一起的话,绝对会有一天,自己彻底失去想念野寺萤的资格。
他怎么能用一副堕落的躯体去思念那个比月光还要皎洁的人?
不可以的。
他以前未曾想过这一点,可是事到临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这么做。
所以大庭叶藏决定改邪归正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正道,但是显然,和堀木正雄继续混在一起绝对不是正道。不过,他也没有站到对方面前开口断交的勇气,所以他只能躲起来了。
还好,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也曾有过隐约的预感,在和堀木正雄来往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暴露过自己的学校和住址,所以只要再也不去画孰,也不去堀木正雄经常去的街道,那么避开对方也不算太难。
一个人面对东京的街道这件事依旧让大庭叶藏感到惶恐,可是再在如何也比不过被野寺萤蔑视的恐惧。一个恐惧被另一个更大的恐惧压倒,在此时此刻竟然是值得庆幸的。
一鼓作气。
下定了决心后,大庭叶藏怀着忏悔的心态把野寺萤的作品从头到尾地细细读了一遍,在确认了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野寺萤虽然冷淡了下来,但依旧期待着他的回应后安下了心。
看完后已是深夜,大庭叶藏后知后觉自己一整天滴水未尽,反应过来后饿得肠胃烧痛,不由出门去客厅找了些水果和点心囫囵吃了,接着抽了支烟提神,然后才回到卧室,把杂志报纸都收起来。
摆起来,是很高的一摞,都刊登了野寺萤的作品。
原来他离开她之后,她做了这么多的工作。
真是了不起。
大庭叶藏心中涌出无限的敬意和仰慕,他知道野寺萤未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他最佩服她的就是这一点,这个少女永远不会耽于软弱的意志。
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可以用娇花、清水、微风来形容,甚至她比其他女人要好得多——这样的结论是很客观的,大庭叶藏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有所偏爱——她可以用一切美好而转瞬即逝的珍贵事物来形容,因为她在人们心底激起的感情,和人们在见到那些事物时产生的感情一致。但是与此同时,她又是脆弱、短暂的反义词,是一把薙刀,是一片大海,是那人之所以为人的、永恒不变的本质。
野寺萤身上拥有一切他羡慕的、生而为人的品质,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么美好的人怎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这样那些糟糕的人怎么办?
这要他怎么办?
看看结果吧,连他这种非常有自知之明,自认是个连融入人群都做不到的胆鬼都生了贪心,一时间没忍住就伸出了自己的去抓她。
(她竟然心甘情愿地被抓住了)
如果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不那么尊敬她的人呢?如果她被那样的人抓住,被迫萎于尘土,只能在俗世中煎熬度日呢?
创造出她的神明难道不会心疼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大庭叶藏坚决地放弃思考,避免自己的思维滑入深渊,而他会用坠入深渊那么快且无从拯救的姿态跑回去再度抓住她。
那样不行。
大庭叶藏抹了把脸,甩了甩脑袋,又看了一眼昭示着野寺萤的努力和顽固的报刊杂志,最后拿了支笔,学着野寺萤常做的那样,把待做的事项一一列在纸上,按照轻重缓急排序,然后在每件事后面写下自己对于解决办法的思路。
大庭叶藏以前从不这么做,知道野寺萤这么做的时候还有些奇怪,认为这么做是浪费时间。
“确实有人连自己要做的事都会忘记,但是阿萤你记性那么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这么问的时候,大庭叶藏承认,他难免也有暗示自己的记性同样优秀,根本不用记笔记做备注的虚荣心。
那时候刚写完待办事项的野寺萤咬着笔帽,侧脸十分美丽,金色的阳光将她皮肤上细微的绒毛镀成了柔光——这确实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少女,连“不仁”的太阳都在她身上偏心。
“算是心理暗示吧。我的习惯是每完成一项就在后面打勾,所以就像是收集卡片那样的感觉唔,你懂吧,就看到还有没打勾的事就产生了赶紧把它做完好打勾的冲动。白了就是督促自己不要懒散啦~这也算是一种学习技巧?反正我觉得挺有用的,大大提升了我的效率。”
大庭叶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既然连那么勤奋的野寺萤都有效的话,现在整天无所事事,混混度日的他应该也能做到吧?
抱着很无谓的态度,单纯是为了在任何事上都和心爱的人产生一点点几近于无的联系的心理,大庭叶藏认真制定了接下来的学习生活计划表,还无师自通地画了表格分配了时间。
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上课、画画、学习、阅读、休闲、吃饭大庭叶藏把自己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的。别,哪怕他现在什么都还没做,仅仅是看着这页行程表,他都有了一种自己做了什么的微妙成就感。
大庭叶藏又默默夸了野寺萤一通,然后才像从忏悔室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卸去了灵魂上的重担,身心放松地睡过去了。
然后第二天他中午十二点才醒。
洗漱收拾房间()
背词语背例句背课文()
吃早餐()
素描练习()
一连四个事项没打勾(大庭叶藏和野寺萤一样用“对勾”表示“完成”),大庭叶藏清醒了,不再飘,稍微安慰了自己一句是因为之前两天一夜没睡觉的关系,然后才终于又打起精神,带着几分莫名的忐忑开始了第五项行程。
今天是休息日,行程表中没有去学校,他原想着素描练习后会累,所以接下来就不能做加大疲惫的事,那最好就是舒舒服服地躺着看会儿书。
嗯,这个可以。
大庭叶藏找回了点儿信心,抽出一本自己还没看过的和歌集,专心阅读了起来。
在大庭叶藏马不停蹄洗心革面的这个早上,野寺萤正和负责和她接洽的中村编辑讨论要不要受邀去东京演讲的事宜。
日本作家的地位很高,写文章的在社会上也混得开,尤其被人吹捧的,那更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只靠名字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自然,是对那些有脍炙人口的著作,名声很大的作家而言。
野寺萤完全不觉得自己够得上那个等级的作家的边,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做什么演讲。虽然中村编辑话得好听,但野寺萤猜得出来,他们估计是还用那个“美少女作家”为噱头,什么演讲的,大概也就是另类的“握会”,不过是靠这张脸去拉销量罢了。
既然猜到了真相,那么野寺萤当然没脸乐呵呵地去装样子,面对着中村编辑,也不想让人误会她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子,便直接开了。
“我的文笔也不好,故事剧情也单薄,穿了能过稿不过是因为立意上有些新奇,再加上我这个年纪和这张脸有让人道的新闻——中村先生,我很感谢诸位的好意,也知道你们是在为我的作品有更好的销量做努力。我虽然有时候自以为清高,但到底还是个俗人,不会不识好歹。”
野寺萤打量着中村编辑笑容逐渐消失的脸,不紧不慢继续道:“但是任何事都有个限度,过了界,那就是不知廉耻。我是个年轻人,年轻气盛,又知道自己的斤两,故而实在没脸去做什么演讲。若是看得清楚的,那就是让我去当个笑话;若是凑热闹看不清楚的,那我去了就是误人子弟。我哪有什么话可以?我的话都在文章中了,且的也是无聊的话,不过供人消磨时间罢了。我真地很感激你们的好意,但只有在这件事上,还请您替我转告,让我不要承受那些我不该承受的夸赞了。”
野寺萤有些烦恼地苦笑了一声,叹道:“否则,等我被看不过眼的人斥骂时,我也没办法站出来那是我不该承受的恶言了。请让我保留这个属于我的权力吧。”
中村编辑的脸随着野寺萤的诉,已经难看得跟调色盘一般,等她完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编辑发出了一声近乎呜咽的感叹,皱起了一张还算清秀的脸,满是悲愤地喊道:“蛰萤老师!”
因为野寺萤的年龄和态度的关系,所以虽然业内有一些不可明的潜规则,但中村编辑一直都是叫她“萤桑”的,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蛰萤老师”,连自恃淡定的野寺萤都吓了一跳。
中村编辑的惊讶还没完,“是谁给了您自己并不优秀的错觉啊是稿费还不够多吗?还是是因为我平常仗着您的好脾气太随意的原因?您怎么会有自己只是靠着美少女的名号在文坛立足的可怕想法呢?虽然在作家这个群体中您确实具有外貌优势,但是您的读者根本不知道您长什么样啊!”
野寺萤:“呃”
就那些人看我的文不就是像我初中时候看一本两块五的鬼故事一个概念吗?
就你在这里真情实感地些什么啊?
#地铁老人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