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间失格
太宰治原来不叫太宰治,只因为他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所以他才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从此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叫他的时候都叫太宰治。
太宰治还有一个名字,不过他有些不确定能不能这么,那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名字,只是他聪明的脑袋瓜心甘情愿地笨了一次,于是便把那个名字也当成了自己的。
大庭叶藏。
从有记忆起,太宰治就一直做着一个叫“大庭叶藏”的人的一生的梦。
那梦的时代背景应该是上个世纪了,乡下地主家,那闷死人的规矩和氛围和他家还真是如出一辙。
他一直做着这个梦,好像白天过一辈子,晚上在梦里又过一辈子。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异能力。
这个世界有被称为“异能力”的特殊力量存在,那些拥有异能力的人被称为“异能力者”,是人群中的少数。
异能力一般都是天生的,他也拥有异能力,是可以消除别人的异能,属于被动型。
如果不是偶然遇见一个正在使用异能力的异能力者,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有异能力。
在异能力被触发的那一瞬间,太宰治知道了自己拥有的异能力的名字,也见到了那个只在梦中出现的人。
人间失格
大庭叶藏
什么叫幻想照进现实,这就叫幻想照进现实。
那个和他年岁一致,会随着他的成长而长大的“背后灵”怎么呢,是个垃圾。至少目前为止他梦到的对方人生可以这么总结。
不过反正他的人生也是垃圾,所以无所谓了。
两个人,或者,在太宰治没有过却一直这么以为的心里,一个灵魂的前世今生就这么密不可分地生活在了一起。
是生活,其实两个人都是对生活完全没有要求的人。不是安贫乐道,而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活着死了都可以。
他的前世只有在他使用异能力的时候才会显现一下,收回异能力,对方也就消失了,看上去一点出现、交流的欲望都没有。
就算他刻意把他弄出来,和他搭话,大庭叶藏也不理人。
如果不是他很清楚大庭叶藏的眼神不是“死的东西”的眼神,他都要以为这个家伙只是异能力者动用异能力时显现的特殊场景之一了。
为什么不理我呢?
有时候太宰治想这个问题,但是很快他又想起梦中大庭叶藏那压抑至极的人生,心里仿佛隐约有了答案。
日子一岁又一岁地过去,太宰治早已习惯在梦中重温自己前世的经历。那个人生实在没什么好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寂灭,连主色调都是肮脏又死寂的灰色。
最劣质的黑白片都不会这么伤眼睛。
太宰治一边过着自己无意义的人生,一边过着梦里无意义的人生,突然有一天他决定去死。
不过没死成。
既然没死成,那就暂时继续活下去吧。
太宰治离开了比大庭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自己的家,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又一次自杀未遂的时候,他被一个地下黑医救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好人,非但不是好人,还是那种超级难对付的人。
这个叫森鸥外的,救下他、安置他的人对他有所求,他知道。不过反正他也无处可去,做什么也无所谓,什么时候死了算完,那就随便吧。
太宰治就睁着一双对这个世界一点兴趣和期待都没有的眼睛,留在了横滨。
这一年,他十四岁,跟着地下黑医谋夺港口黑党,被父亲安排到了海边的一所中学念书。
一年后,他帮港黑首领森鸥外毁了gss和羊,将羊之王中原中也带到港口黑党。他遇见了野寺萤。
遇见野寺萤的那一天,大庭叶藏的人生之梦中有了色彩,不再混沌。
梦醒后,太宰治几乎是惊奇地回忆着梦中的一切。
虽然依旧是很无聊的东西,但是和之前的人生都不同了,他知道。
太宰治没忍住,找了个借口在工具人身上用了次人间失格,紧盯着大庭叶藏。
穿着白衬衫和黑色校服裤子,纤细俊美的少年看上去依旧没有和他话的欲望,看上去和之前也全无区别。
太宰治知道他是有思想的,只是一直不清楚在自己做梦的时候对方是否也能看到梦的内容。
现在他知道对方看不到了。
带着一些不清的遗憾和同情,太宰治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分了一丝心神给梦中的色彩。
不过数月,太宰治就开始过着梦中的日子,分了一丝心神给黑党的工作。
黑漆漆的矮子估计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他不去欺负他了反而浑身不自在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傻了。森先生早就注意到他的失常,只是他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是因为他的梦,实在没有线索,便只能以为是他的青春期过去了,不再胡闹。
其实他只是没兴趣了而已,好好完成工作也只是想让他们闭嘴别来烦他。
他越来越早睡,越来越晚起,那只矮子他醒着的时候越来越短,他却觉得自己醒着的时候越来越长。
再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森先生会插也不定——因为有这样的预感,所以太宰治还是收敛了一些,尽量把自己的行为控制在森鸥外的底线之上。
只是更多的他就不在乎了。
港口黑党的人都能清晰地察觉到太宰治的变化。
奇奇怪怪的变化。
他喜欢上了下雨天,一到下雨天就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朴实无华的大黑伞,满横滨地站在别人屋檐下,一直等雨停了才走。
他培养起了自己的艺术修养,不再整天抱着一本无趣的完全自杀册,不但开始欣赏文学,还画起了油画——讲真,哪家黑党干将的办公室里全是和颜料啊?
最最最可怕的是!他得了妄想症!他居然以为自己有女朋友!
这一点,深受荼毒的广津柳浪老爷子最有发言权。那一天,他们做完任务准备回去了,他正想悠闲地抽根事后烟,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太宰治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哒哒哒地跑到废墟的角落里,撅着屁股操作了半天,最后直起身,上多了一束连根带叶、盛开的桔梗。
广津柳浪眼睁睁看着te太宰治露出了平凡而甜蜜的微笑,连声音也是又甜又软,非常幸福的。
“阿萤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广津柳浪听到太宰治这么完,接着就见他跑走了,也没回去复命什么的。之后,他在太宰治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本有关花卉种植的书,猜测那棵桔梗估计是被太宰治养起来了。
想要养花的话,去花店买不行吗?是b不给你工资吗?就硬要火拼地点的花咯?
广津柳浪真心认为太宰治的脑子可能出问题了,即使大家都是黑党,但是他还是劝他去看医生。
并不知道广津柳浪心理活动的太宰治也不关心外界的看法,他本就是刻意选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的花。
野寺萤是追求浪漫的孩子,你送她花,再漂亮再珍贵,也比不上有故事。
太宰治想送给她的就是一个可以让她联想到鲜花和死亡、暴力与温柔的故事。
他知道她会喜欢的。
只要她收到这份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如果她能收到的话。
然而,直到那株桔梗枯萎了,太宰治也依旧没有遇到一个叫野寺萤的人。
他依旧无所谓地在黑党里混着日子,交了两个朋友晚上喝喝酒,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固定时间入睡,睡醒后也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好心情。
他一天天地看前世的自己和野寺萤交往约会分复合撒狗粮,好不容易终于修成正果了,生活也走上正轨,一眼望过去是可想而知的美好幸福。
他就像一个真情实感代入自己的看客一样,全程为他们的感情线提心吊胆,每当大庭叶藏做了什么蠢事或者了什么蠢话他就恨不能把那家伙从梦里抠出来自己挤进去。
在大庭叶藏和野寺萤的感情还没彻底稳定之前,太宰治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一晚上剧情,然后花一整天来吐槽大庭叶藏,不停期盼野寺萤一定要继续眼瞎下去,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话该怎么达成e。
要不是怕泄露出什么他绝对不想让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他都想去码太宰治x野寺萤的同人了。
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年,两人终于成功订婚,而且野寺萤也搬到了东京,结束了异地恋的状态。
如果是平常的话,太宰治绝对会高兴得下楼跑两圈,或者跳进河里游一趟。
但是他的朋友坂口安吾失踪了,森先生竟然指了他的另一个朋友织田作之助去查这件事。
即使对现实漠不关心,但太宰治那聪明的脑袋瓜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也跟进了这件事的情况,查到的情报越多就越心惊。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在心里抱怨一句他的这辈子真惨。上辈子好歹还有个美好得像圣女一样的阿萤来全程助攻就算帮不上忙好了,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爱的亲亲也可以呀!
在想桃子吃的(划掉)太宰治罕见地忽略了梦中的人生——反正这段时间都是在撒狗粮他已经吃撑了,打起精神想要把这件事圆满地解决掉。
他没有成功。
看着屏幕上刚刚收到的,自己的安全屋附近突然发生爆炸的讯息,浑身都缠满了绷带的少年只感到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在那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想要去死。
如果不是仅剩的好友还有可能他或许真地会打开窗子直接跳下去。
走一步算一百步的少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仍然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哪怕前方是绝望,他也只能亲眼见证。
哪怕前方是将他蹂躏到底的
“???!!!阿萤”
连该怎么劝好友不要冲动不要绝望,甚至都打算剖开自己的伤口给对方看来换取对方的冷静的太宰治,瞳孔震动,僵硬呆滞,像个黑铁的雕塑一样傻乎乎地望着前面那个笑得温柔,温柔如圣女一般的女孩子。
女孩子边上是他的好友抱着五个死里逃生的孩子不断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的画面。
这一点太宰治竟花了五分钟才发现。
因为太宰治盯着野寺萤足足五分钟后,沉浸在自己拯救了一家人的欣喜中的野寺萤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投来陌生且困惑的一瞥。
这个陌生的眼神瞬间把太宰治打醒了。
什么叫梦境降临现实,这就叫梦境降临现实。
太宰治跑过去,碰了碰野寺萤的衣袖。
啊,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很难清楚那时候太宰治脑海里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在野寺萤微蹙双眉后退了一步,摆出客气而疏离的表情时他才收起所有情绪,困难地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微笑好吧,是很难看的微笑。
他微笑着,眼巴巴地凝视着野寺萤,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不出来,视线一飘飘到正在给咲乐拭泪的好友身上,才有了点力气,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声音干巴巴的,听上去还有些哑涩。
“你请问你是?”
对面的少女眉梢一挑,带着几分防备,有些冷淡地反问:“你是谁?”
太宰治努力把笑容加大,讨好一般的,“啊,抱歉,忘了了,我是织田作的朋友,刚才的爆炸事件我还以为来不及了,是你救了孩子们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人世间,除了你,还会有谁来救我?
野寺萤听完太宰治的话后脸上的防备之色少了许多,但或许是因为方才太宰治突然摸了一下她臂的关系,她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我只是偶然撞见有坏人抓了这几个孩,所以路见不平罢了。你好,我是野寺萤。”
野寺萤一怔,不由瞠目结舌,脱口而出道:“你哭什么?!”
太宰治迟钝地低下头捂住脸,声音里倒没有丝毫泣音,大概是太擅长伪装了的缘故。
“对不起,没什么,请别放在心上,我我只是抱歉我、我可以叫你阿萤吗?初次见面,我是大庭叶藏或者你叫我太宰治也可以对不起,谢谢你,真的,十分感谢”
我可以抱抱你吗?
你可以抱抱我吗?
给我一个拥抱吧。
我期待好久了。
我一直在等你。
你怎么晚了三年才来?
我准备送你的花都被我养死了。
我记了一大堆出社的笔记给你,结果都过期了。
我还买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
你居然真地出现了。
在心底深处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在此刻汹涌决堤,太宰治十分想去拥抱她,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恐惧得埋着脸,恨不能直接把自己埋进地里。
他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反应。
边上,织田作之助终于哄好了大难不死的孩子们,可以和好友商量接下来的事了。
结果他看到自己的好友哭得像个十八岁的孩子,那副弱无助的样子比以往好友装出来的样子还要可怜上一万倍。
更关键的是救了他们一家的大恩人被好友的这副样子给吓住了,足无措地往前了两步,犹犹豫豫地搭上对方的肩膀,刚张开嘴,什么都还没,好友就特别自然地把人拉到怀里,脑袋还埋在人家肩膀上——你住啊!
织田作之助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直觉,疑心太宰治其实并不是真地狂喜而只是想占人家女孩子便宜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织田作之助觉得摸不着头脑。
总之,等太宰治哭(?)完,终于恢复成他认识的样子后就立刻对他要离开横滨。
还没等他犹豫,好友就马上解释道:“不管这些烂事了,我们釜底抽薪,m的人就让那个变态萝莉控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先去国外避避风头,放心我会打点好一切的,至多几个月就能回国。阿萤你也是我是,谢谢你救了孩子们,但是也因此那些坏蛋会盯呃,而且,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救下他们的,但是在事情尚未结束之前,孩子们或许还会遇到危险。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还是”
织田作之助就眼睁睁看着太宰治舌灿莲花地把少女服了当几个月孩子们的保镖,然后就拽着——他居然一直抓着人家女孩子的!他们家大恩人的!——少女的快步往前走,还冲他打了个势叫他赶紧带着孩子们跟上。
织田作之助知道,以太宰治的聪明智,他决心想做一件事的话是一定能做到的。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直到踏上异国的土地,耳畔是孩子们的惊叹声,他也依旧没回过神来。
于是他也问了。
面对这个问题,好友愣了一愣,继而失笑。
是很纯粹,很好看的一个笑容。
织田作之助很少见到好友这么笑,就算仅有的几次,也是在那个对他们而言意义特殊的酒吧里。
“因为这次我什么都不用考虑啊,别的什么都不想,只要保证安全然后一走了之就好。只是做到这一点的话就比较简单了,不过相应的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首先,织田作,我们要先找个乡下地方安顿下来才行。”
“等等,我话在前面,我没有多少钱,而且也没有什么求生技能,所以”
“哎呀,请千万别担心这些琐事,既然是我麻烦阿萤跟我们来的,那么当然会照顾好你。我明白阿萤是个好人,但不要把这当作占便宜,就当是我为你对孩子们的保护而回赠的谢礼吧。”
织田作之助不由跟着道:“没错,野寺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哈哈哈织田作拉好咲乐他们哟,别走散了。好啦好啦走吧我们去打车,对了,阿萤你对住的地方有什么要求吗?难得出国一次,就当是来度假的怎么样?靠海,还是要有个花园?别墅好还是民居好?”
织田作之助:虽然我是天然系,但是果然,太宰,你不对劲。
在国外的时间里,太宰治除了干正事之外,基本就是在努力和野寺萤套近乎和暗戳戳阻止她关注孩子们之间来回摇摆,仿佛那个用保护孩子为理由把人拐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如果是太宰治下定决心想做的事,那么基本是没有做不到的。
虽然他的一系列花招最后还是失败得彻底了吧。
野寺萤明确表示她不喜欢他这样算来算去玩弄人心的段,也搞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她表示如果他再继续这么做的话她就不再管这摊事离开了——都过了几个月,野寺萤也发现自己的存在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一点了。
直到野寺萤下了最后通牒,太宰治才暴露出了自己的惶恐不安。
看大庭叶藏和野寺萤的人生时他还总是嫌弃那个大庭叶藏又懦弱又没用,结果轮到了自己,他才发现自己比大庭叶藏还不如。
至少野寺萤对大庭叶藏的好感度一开始就很高。
他当然不能让她离开。
上辈子他们这时候都快结婚了好吗?!
我天天晚上看你甜甜蜜蜜白天看你冷淡防备我也很绝望的好吗?!
阿萤桥豆麻袋!
太宰治表露真心的姿态比大庭叶藏还要难堪一万倍,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前做了很多野寺萤会看不惯的事。
他在坦白自己的时候痛苦得都快要吐出来了,但实际上他看着野寺萤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
他实在没办法看着她却不笑起来。
虽然现在他可能笑得比哭还难看吧。
但是他心甘情愿。
那一天他到底了些什么,太宰治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最后野寺萤的那个表情。
想要笑,却又偏偏要忍住,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明亮,里面倒映着他。
只印着他。
既然太宰治坦诚了,野寺萤就没走。
她一直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