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礼物
定制恋人,还是裴惜惜从幻物里得到的灵感。
既然猛兽能根据心意描摹,那恋人呢?是不是也能根据自己理想型定制?
妙啊。
裴惜惜觉得自己真是个绝世天才,这个主意也能想出来,以前那些,真没有白看。
她期待地望着颜今歌。
颜今歌扶额,道:“你怎么就学不会放弃呢?”
裴惜惜心道,要是这不干系到颜今歌的性命,她早就放弃了。
她又不是爱强迫人的性子。
颜今歌摸摸裴惜惜的头,道:“容我过段清清静静的日子,过半年再。”
“三月。”裴惜惜下意识讨价还价。
颜今歌:“”
“行,三月便三月。”颜今歌妥协了。
还能怎么办?
他只有这一个熊徒弟,不宠着她,还宠着谁?
得到准备的答案,裴惜惜只得暂歇心思,不过正好趁这三个月,她好生完善下剧本。
接下来的日子,裴惜惜成功的混入那群少年中,与他们一道钓鱼、比幻物、学画画,偶尔和东西巷的少年‘干一场大架’,虽然鹤立鸡群,但毫无违和感。
可能因为裴惜惜心性烂漫,行事自在随心,按照心理年龄,其实不比那些少年大多数,那些少年才能与她玩到一块。
因‘傀儡虎事件’,临河巷和东西巷少年算是同生共死,剑拔弩张的硝烟气味少了,便算生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恨不得斗死对方之势。
在这一天天的玩乐中,裴惜惜的幻术水平飞快进步。
她幻道天赋本就出众,又有依托魔念模拟世界的经历,现实用灵气也能模拟出个世界,后来她更是忽发奇想,将她看过的电视剧搬到世界里来,进行幻物演绎连续剧,电视剧演完了,再演。
这一举动,彻底折服临河巷和东西巷少年,每天斗完幻物后,就围在裴惜惜身边,让她用幻物演故事。
裴惜惜一扬,少年围坐圈出的中间空间罩了出结界——之前没罩结界时,有个坏人太过可恨,璎珞少女气得一巴掌将他拍碎,之后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便罩上了结界。
“昨天演到二师兄勾结魔修陷害大师兄,大师兄被压上堕仙台,今天继续。”裴惜惜开始幻术布景。
这个很费灵气,每一个建模每一个人物都得精打细算,不然景没搭完,灵气耗尽,偷工减料之下出戏,就没这么让人沉浸了。
不仅仅是孩子围着看,那些大人站在二楼,也偷偷地放出神识看。
一开始裴惜惜讲故事时,他们还觉得是哄孩子玩的玩意儿,但现在,他们比孩子还瞧得认真。
谁能想到幻术还能这么玩啊,将话本子上的人用幻术演出来,大胆又别开生面。
裴惜惜这姑娘,在幻修里,估计要流传千古了。
日后这用幻术演话本子,也将成为幻修日常,成为其锻炼的项目之一。
“打死那二师兄。”璎珞少女握爪,恨恨地盯着二师兄幻物瞧,骂道,“叛贼,可恨。”
薛茜茜跟着点头,道:“惜惜姐姐,不要给他好下场。”
“好。”裴惜惜应道,“开始演了,安静。”
其他少年乖乖坐着,闭上了嘴,只视线落到结界里,等着裴惜惜开演。
——飞剑于堕仙台上凭空生出,湛湛剑光来回穿刺大师兄的身子,顿时大师兄血染白袍,万剑攒心。
便算经此惩罚,大师兄依旧站得笔直,面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他袖而立,风华不减,便算此时他修为被禁,法袍墨发凌乱,外表十分狼狈,但他站在那儿,傲骨凌凌,众人不约而同忽略他的外观,只瞧见他不堕的气节。
等闲度之,傲然立之。
有弟子忍不住低声喃喃,“大师兄真的勾结了魔修吗?”
旁边有弟子提醒道,“你不要命了?是在质疑掌门和长老的判定?你是想与大师兄一道打成魔修?”
“可是掌门和长老,也是受蒙蔽的啊。”璎珞少女望着因受刑,而浑身浴血的大师兄,声啜泣,“太惨了,大师兄太惨了。”
“惜惜姐姐,快让大师兄杀了那个二师弟吧。”薛茜茜挨着裴惜惜,义愤填膺道。
裴惜惜道:“我不剧透哦,继续看下去。”
——大师兄受了万剑之刑,依旧站得笔直,犹如傲骨不折,无人能让他折。
他视线落到掌门和长老,道:“我无罪,无人能判我罪。我俯首受刑,非我认罪,而是我不堪忍受宗门污浊,道心迷失。”
“我受万剑之刑,抵宗门教养之恩。”大师兄往前一步,踏出堕仙台。
“不要——”璎珞少女伸,想要捞住大师兄,却摸到了个结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修为一步步清空,摔入空间裂缝。
“呜呜呜,大师兄。”璎珞少女哭得不能自己,泪眼婆娑地望着裴惜惜,问,“惜惜姐姐,这部剧完结了吗?可是坏人都还没受到惩罚呢。”
周毛毛道:“大师兄没死,大师兄算到了。你看,他掉入空间裂缝,取出法器护住自己。”
璎珞少女擦干眼泪继续看。
大师兄离开宗门后,重新修炼,获得奇遇,叱咤风云。待实力足够后,他重回宗门,寻找二师兄勾搭魔族的线索。
月黑风高夜,他潜入二师兄房间,走到墙壁书架前,旋转书架上的青花瓷器,青花瓷器转上三圈,书架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后边一间密室。
他走进密室,寻到了二师兄与魔族联络的法器。
他正欲去取法器时,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人,他高举匕首,狠狠地刺向大师兄。
“啊——”璎珞少女捂眼,大声问,“大师兄受伤了没有?”
薛茜茜拍拍,道:“不知道,今天剧情没了,想知道大师兄有没有受伤,要等明天去。”
她仰头望向裴惜惜,问:“惜惜姐姐,大师兄有没有受伤?”
裴惜惜散去幻象,摸摸薛茜茜的头,笑道:“明天就知道了。”
周毛毛哎了一声,“还要等明天,惜惜姐姐,你断在这儿,太不人道了。”
盘踞在附近的神识都收了回去,听到周毛毛的话,都赞同地点头,断在这儿,真的太狠了。
裴惜惜笑眯眯的,没应答这话。
她可太喜欢断剧了,就爱看他们恨得牙痒痒又偏拿她没办法,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后续,但又不得不等上一天的表现,一个字,爽。
“‘今天是个好日子’”裴惜惜哼着好日子调,溜达达地上楼。
已经过了三月了,她师父没有理由再往后推了。
她礼貌地瞧瞧门,获得颜今歌的同意后推门进去。
她靠在门口,右在空中画一个圆弧,做出一个拿捏的动作,瞬间她掌心出现一根开满红梅的梅枝。
裴惜惜反关门,将梅枝送到颜今歌面前,笑嘻嘻地开口:“师父,送你一只梅。”
她视线落到外边桃花林上,又望向颜今歌,道:“师父,要不要我将这房间幻成梅花林,或许熟系的幻境,你能更安心?”
“不必。”颜今歌接过梅花枝往空中一丢,一张结界撑起,他放开识海,道,“进来吧。”
裴惜惜化作黑雾钻了进去,先薅了两把魔念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师父,开始了?”
“嗯。”颜今歌半垂着眸,情绪不太高。
裴惜惜心念一动,失忆的颜今歌来到一处空白空间。
他的身侧,是一颗半透明的水晶球,水晶球足球大,可以抱在怀里。
——您是新生的剑族人颜斐,您身前的这团生命体,是您的半身,您的伴侣,是与您一同出生的永不可分离的另一半。
——请您为它命名。
素白的空间响起熟悉的声音,颜今歌视线落到身前的水晶球上,道,“一。”
裴惜惜:“”
多不走心的一个名字。
不过,她师父愿意命名便是好事。
——您理想中的伴侣是怎样的呢?请您构思出您伴侣的外观。
好无所想。
颜今歌脑中没有任何有关伴侣外貌的念头,一闪而过都没有,空白得像纯白的雪,洁净的白纸。
裴惜惜等了片刻,只得开口:“您的伴侣形象为原始形象,那您希望您的伴侣,是什么性格?”
如上个问题一样,颜今歌脑内没有任何念头供裴惜惜捕捉,也便是,颜今歌对伴侣毫无期待,且从未想过要找个伴侣。
在她这般问询下,他依旧未曾改变过念头。
任何人都会幻想另一半是什么模样吧,特别是青少年时最易情窦初开的时候,便算没有喜欢的人,也会有理想型,或者有好感的人。
她师父经历过什么,面对对爱情,没有半分期待不,连念头不曾升起过。
裴惜惜麻爪,她师父太难攻克了,连定制恋人也没用吗?
她操纵水晶球飘到颜今歌身前,撒娇道:“抱我。”
颜今歌没有理会,只道:“安静,冷淡,不粘人。”
裴惜惜一愣,才知道这是她师父回答的伴侣性格。
但他脑内依旧没有任何信息,也便是,他其实依旧没有择偶标准,只是对水晶球有要求。
在他心底,水晶球≠伴侣。
便算水晶球≠伴侣,他也不喜水晶球陪着他。
性独至此。
这时空白的空间内出现一道大门,颜今歌毫不犹豫地丢下水晶球离开。
裴惜惜:“”
她一点都不意外呢。
她思及之前,他师父对她扮演的母皇,以及农家院的母亲,颇有忍让,一个冲动,附身进水晶球,飘到颜今歌身边。
冲动之后,裴惜惜有些后悔,他师父该爱上的,应该是他自己,或者他幻想出来的恋人,这样他师父的情丝一直掌控在他自己里。
若她插进来,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万一情咒不认,依旧解咒失败呢?
不过,在见到颜今歌伸抱住她,想要脱身的念头打消。
她师父,对她是真的纵容,便算是在心魔幻境,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对她下意思的忍让包容。
像个宠溺女儿的老父亲一样。
不过,她申请只复杂一瞬,便神魂从水晶球里脱身而出。
下一秒,颜今歌低头,望着怀里的水晶球凝眉,片刻,他将水晶球丢了。
裴惜惜:“”
她一屁股坐在心魔海内,恨不得咬爪爪想出个解决方法。
不附身,她师父恋爱进度条一动不动;附身,情况会变得复杂,可能最后白忙活一场,但好处是,进度条会有动静。
权衡片刻,裴惜惜又钻入水晶球。
不管最后情况如何,进度条会动,才是最关键的。
不然一直卡着?
她可以见行事,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裴惜惜叉腰,夸自己一波,她真是个天才。
裴惜惜钻入幻境时,颜今歌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偏头望向水晶球。
他伸,再次将水晶球抱在怀里。
“我的伴侣吗?”颜今歌感受着水晶球上波动的熟悉气息,茫然地开口。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伴侣,但水晶球上的气息他很熟悉,让他丢掉,他舍不得。他干脆抱着水晶球,继续往前走。
踏出空白空间,颜今歌变了。
他才五岁。
他抱着水晶球,躲在一间破旧的立柜里。
不似裴惜惜心魔幻境里塑造出来的富贵人家,颜今歌真正的幼时,过得并不好。
他住草屋里,家里家具是木质的,粗制滥造,上边还有倒刺没有磨干净,颜今歌躲在里边,被木柜倒刺刮破细嫩的肌肤,出现一道道血痕。
血痕虽然只是破皮,没有出血,但这种破皮划痕,其实很痛。
立柜外边有两扇门关着,形成一个密闭空间,但门没有关紧,从那没有关紧的裂缝里,一点点细碎的光透进来,打在柜子里的颜今歌和他怀里的水晶球上。
裴惜惜眨眨眼,望着这狭窄的空间,以及脚蜷缩,仰头目视裂缝的颜今歌,心底闪过古怪。
这是什么剧情?
她没构架这个场景。
她师父又篡改剧情了?
透过裂缝洒进立柜的光似一道玉带,将颜今歌的脸分成黑白黑夹心饼干,他的眼睛在玉带中间,警惕地像只饱受折磨的猫,好似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受惊。
裴惜惜从水晶球上长出两只,上前抱抱她师父。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剧情,但她觉得,她师父需要她一个抱抱。
团子颜今歌怔了片刻,眸光微微亮。他将水晶球抱在怀里,紧紧的,像是抓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立柜外边雷声响动,有雨伴随着轰隆隆声掉了下来。
大雨滂沱中,一名女子娇笑声响起,“真真,你真不进来吗?你过来找我,不就为着这事?”
随即,衣裳摩挲的窸窣声,布料落地声,脚步声,一一响起。
须臾,一道男声应道:“容容,你明知道我对你,比起你的身子,我更想得到你的心。”
女子不耐烦地开口,“上不上?”
女子声音落下,之后外边除了雷雨声,再无其他声音,但那两人接下来会什么,想也知道。
那两人是谁?
裴惜惜仰头望向颜今歌,却见颜今歌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冷凝若冰,这样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五岁的孩童身上。
五岁的孩应该还保留着天真,眼底是对世界的喜爱与好奇,而不是他此时这般,一片死寂与麻木。
裴惜惜飘起来,摸摸他的头。
然很快,颜今歌就将她抱在怀里,仅仅抱着,不许她动。
相较于被掌控,他更倾向于掌控,哪怕他还是个孩子。
裴惜惜于是不再动弹,窝在颜今歌怀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又出现两道声音。
女人开口:“走吧,明天再来。”
男人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好,我明天再来。”
一阵脚步声离开,又一阵脚步声靠近立柜。
团子颜今歌想要将水晶球藏起,但左右瞧了一眼,都没找到藏水晶球的地方,最后将水晶球藏在腹部,用遮着。
“吱呀——”
立柜两扇门打开,女人粗鲁地将颜今歌从立柜里扯出来,骂道:“讨债鬼,躲在这儿做什么,我是你娘,还会吃了你?”
裴惜惜:“??”
这是她师父的娘?
什么垃圾娘?
她从没听她师父过父母的事,也没从掌教那听过,她以为是她师父父母是凡人,掌教没见过,才没提起过,但看现在这情况,是她师父的母亲太辣鸡,谁也不愿提起,怕伤了她师父的心吧。
她想要从颜今歌怀里跳出,撞开着女人,护住她师父,但发现,自己没法动。
裴惜惜:“”
她师父不允许她改剧情。
裴惜惜哎了一声,对她师父多有怜惜,恨不得穿越到她师父时候,抱抱幼的师父。
“你怀里是什么?”女人“啪”地一下打在团子颜今歌上,顿时他背通红,歪到腰边,露出腹间鼓鼓。
她从颜今歌怀里掏出水晶球,骂道:“你个讨债鬼,也配玩法器?”
颜今歌跳起,想要夺回水晶球,女人伸一推,将颜今歌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个没用的废物,留不住你爹,还想有玩具?”她将水晶球往门外用力一扔,又用捆仙绳将颜今歌捆住,悬挂在树下,道,“你好生反省。”
大雨顺着大树叶缝往下落,成珠似瀑地打在颜今歌身上,将他一身麻布淋湿。
雨水冰清,狂风冷冽,不多会儿,颜今歌便动得嘴角发青,浑身颤抖。
裴惜惜费尽力气,从她师父给的禁锢中挣脱,挥舞着翅膀飘动颜今歌身前,她双翅化作双,又抱住颜今歌,道:“她得不对,你不是讨债鬼,也不是废物,你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你的存在,独一无二。”
“还有,你爹娘的事,和你无关,你是无辜的。你娘将大人的事迁怒到你身上,你娘无能懦弱,欺负弱,是你娘不对。”
颜今歌眸中死寂散去,渐渐凝出一抹亮光,他问:“是吗?我没错?”
“你没错。”裴惜惜肯定道,“这件事天底下谁都有错,就你没错。”
他的出生不受他选择,他不该成为大人的发泄工具。
“我没错。”颜今歌重新低头,“我没错,为什么她一直惩罚我,让我反省?”
“因为她是无耻的大人,是要被推翻,被惩罚的卑鄙者。”裴惜惜捧着颜今歌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怀疑自己。你最无需怀疑的,是自己。我将你放下来,好不好?”
这是颜今歌的幻境,除非是她师父愿意,否则她没法解开绳索。
“可是你放我下来,那个女人会更生气。她生气时,会用针扎我,那更痛。”颜今歌颤着声开口。
裴惜惜又想爆粗口,想用最脏的话骂那个女人,但因为她是颜今歌的母亲而忍住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就算不爱孩子,面对那么的幼崽,怎么狠得下心虐待?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走。”裴惜惜捧着颜今歌的脸,道,“带你去那个女人到达不了的地方,这样她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颜今歌沉默许久,道:“好。”
裴惜惜迫不及待伸去解捆仙绳,得到颜今歌允许,之前怎么也挣不脱的捆仙绳一扯就开。裴惜惜驮着颜今歌,双幻化成翅膀,往外边飞去。
颜今歌放弃对幻境的控制,裴惜惜轻而易举地接管幻境,她先变成一团云托着颜今歌,又施法诀将颜今歌身上的雨水弄干,后来又看那身麻衣不顺眼,取出一身喜庆的黑红双色襦衫放到颜今歌身前,道:“换身干净衣服吧。”
颜今歌望着新衣服,伸出虚摸摸,又收回。
他哑着身子道:“我脏。”
裴惜惜又幻出温泉,载着来到温泉边,将新衣服放到温泉边上的干净石头上,道:“你先沐浴,我去抓妖兽。”
颜今歌眼疾快地抓住裴惜惜一角,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怎么了?”裴惜惜问。
颜今歌慢吞吞地收回,摇头道:“没事。”
但一看他那神情,就是有事。
都怪那该死的女人,害得她师父完全没有孩样,欲望压抑着,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什么都往心里憋着。
这是不健康的。
裴惜惜没有动,上前再次抱抱颜今歌,鼓励地开口,“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我是你专属仙女,你有什么愿望,我都能满足你呀。”
颜今歌抬眸,视线落到裴惜惜身上。他瞳孔漆黑,看人看物时,显得很是专注。
他摩挲着麻衣衣边,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吗?”
“真的。”裴惜惜肯定地开口,铿锵有力,力求将自己的情感传递给她师父。
作孽哦,瞧那女人都做了什么,将她师父害成这样。
“你真的属于我,永远不会离开我?”颜今歌又问了一句。
“对。”裴惜惜再次毫不犹豫地应了,“我永远属于你,不会离开你。”
裴惜惜眸光蓦地一亮,谈恋爱的会这就来了不是?
让她师父和这水晶球日常相处,等他师父成年,她在让他师父为水晶球捏脸,之后谈!恋!爱!
“我知道了。”也记住了。
颜今歌定定地瞧着这长着双的水晶球,瞳孔纯黑一片,深邃得仿若夜空。
“我去沐浴了。”颜今歌转身,跳进温泉。
裴惜惜瞧了两眼,没瞧出她师父情绪有哪不对,才飘了出去。
虽然她师父现在是男孩,但也要注意隐私,沐浴不能偷看。
温泉外边,裴惜惜幻化出妖兽肉汤,之后脱离水晶球,让水晶球飘在大鼎外边,等颜今歌。
现在颜今歌已经看重水晶球,不再需要她来推动进度条,自然可以功德圆满。
她临走前,本来想要偷偷地揍那女人一顿,但发现自她带着她师父离开后,那树林、茅草屋以及那女人,都化作一片混沌,她想揍也揍不到,只得作罢。
团子颜今歌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用干净的毛巾擦净身上水滴,毛巾晒得干燥,上边带着阳光的味道,不是很好闻,但很舒服。
颜今歌眼底微微欢喜,将擦了身子的毛巾叠好放到一旁,又取过干净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到身上。
衣服黑红双色,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颜色都很深,称得他肤色愈发白嫩,犹如玉童。
他将衣裳整理好,颇为舍不得的抚平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一举一动,尽是对新衣服的珍重。
幻境外边裴惜惜瞧见了,鼻尖一酸,眼底含泪。
她师父何曾这般卑微过,不过是一件新衣服而已,竟这般心翼翼。
可恨,她不是时魔,不能穿越时空,回到她师父时候,不然她一定要将她师父从那女人抢过来,将她师父的童年全给补上。
颜今歌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才面露期待地往外边走。
随着他前行,他眼底期待一步步消失,那曾亮起的光一点点熄灭,暗沉得似海底深渊。
好的不会离开他的,骗子。
他没看水晶球半眼,坐在大鼎边,满脸麻木。
他是不受期待的人,也是不该存在于世的人,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裴惜惜望着好似从骨子里散发出孤寂的颜今歌,想也不想地回到水晶球内,张开抱住了他。
颜今歌没有哭,但裴惜惜从他背影,却好似看到他在蜷缩在那狭窄的立柜空间内,无声哭泣。因为无人会在乎,所以连哭都要躲起来,捂住嘴,不敢让人发现。
裴惜惜抱住颜今歌,心底尽是怜惜。
颜今歌身子一僵。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眸底的死寂一点点地又重新亮起。
它没有离开,它还在。
他转身,抱着水晶球,道:“你刚才,是去了天上吗?”
裴惜惜微惊。
之前她便猜到他师父能认出她,但没想到这么敏锐。
她安抚道;“对啊,我上去一声,以后就留在你身边了。”
颜今歌紧紧抱着水晶球,道:“以后你再回天上,与我一声。”
他这话时,眼皮遮住眼底的暗沉,只上又用了几分力。
“我不会再回去了。”裴惜惜哪还敢再随意脱身,他师父之前,太可怜了。
她要将她师父捧在掌心宠,狠狠宠。
做就做,裴惜惜根据无霜峰的住房,先幻出一座梅林,又在梅林里,起了一栋四合院。
之后,新衣服、新鞋子、新发冠什么的,堆满衣柜,厨房里什么都有,她师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若是无聊,裴惜惜给她师父放动画西游记,想钓鱼,梅林里边有河,想飞上天,她幻化成云载着她师父上天,饿了给他吃山珍海味,渴了喝灵髓玉液,冷了戴暖玉凤氅,热了凉风徐来。
反正是她做主的幻境,她乐得将她师父宠上天。
又一天颜今歌乘坐在裴惜惜身上飞了一圈,最后落到悬崖边上看落日。
颜今歌抱着恢复成水晶球状的裴惜惜,望着将弥漫云海以及东边天际染成橘黄色的夕阳,感受着不大不不冷不热一切都恰好好处的凉风,对水晶球道:“我感觉,美得像梦一样。”
水晶球是他出生至今,第一件拥有的属于自己没被那女人丢掉的物品,也是第一件神奇的能满足他所有愿望的伙伴,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永远不会醒来。
这样,他就能永远和他的伙伴在一起。
可惜,这仅仅是梦。
他不会耽溺于梦。
裴惜惜正温情脉脉地和她师父一起看夕阳,她将自己见过的最美夕阳呈现在她师父眼前,想让她师父感受世间一切美好,但乍然间,夕阳破碎,她眼前一黑,再有意识,是站在楼房前边的院子里。
裴惜惜仰头望着二楼西边的窗户,便算她没瞧见,她也很肯定,自己是被她师父,从二楼那大开的窗户丢下来的。
裴惜惜双脚一蹬,踩上西边窗户。
她望屋里瞧去,颜今歌坐在对面窗户,正望向窗外河边桃花,似是没察觉到裴惜惜的动作。
但这怎么可能,渡劫仙尊感官那般敏锐,莫裴惜惜这么大个人跳上来,就算是一只蚊子飞上来,其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暂时不想理会她。
裴惜惜定定地瞧着颜今歌背影片刻,好似又看到幻境里,躲在的立柜里的孩童,在自己的安全之地,不愿接触外人。
她垂下眼眸,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般,若无其事地走到颜今歌对面坐下。她略带委屈地指责道:“师父,你怎么能丢我?”
听到徒弟撒娇的声音,颜今歌眸底冷意散了些,他没有回头,只轻飘飘的开口:“师父丢徒弟,还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理由。”裴惜惜控诉,“不然你就是,,霸权。”
“嗯,我就是。”颜今歌毫不反驳地领了。
两人插科打诨,默契地都没有心魔幻境内的事。
又留了一盏茶,裴惜惜麻溜地告辞离开。
颜今歌没有留。
直至裴惜惜离开房间,颜今歌才回头,视线落到门口方向,眸光幽深。
他又重新落到外边桃花树上,良久,忽而挑眉冷笑,“桃花,呵,桃花。”
裴惜惜自然不知颜今歌在她走后,又看了桃花,她回到房间后,老老实实洗漱,躺床上睡觉。
她翻来覆去,良久都睡不着,只得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琢磨着幻境内的事。
那是他师父的记忆?
她师父时候未免也太惨了。
看师父对时候讳莫如深,怎么在心魔幻境时,脱离她的设定,带出来了?
哎,搞得她很愧疚,有种窥人隐私的心虚感。
另外,思及她师父时候受的罪,她只想疯狂宠她师父,好像这样,就宠到了时候的师父。
干就干,裴惜惜一大早起来,去市集买珍山鸡。
这半年,裴惜惜跟本地娃娃混熟了,称得上是半个诪张通,加上临河巷东西巷有不少幻修在主街开店,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们一问也便知道了。
花一上午时间,裴惜惜便将要买的东西买齐。
之后,裴惜惜鬼鬼祟祟得回到房间,朝对面喊道:“师父,我要闭关,等茜茜他们喊我玩,你帮我一下。”
着,不等颜今歌回应,就撑起结界。
这结界不强,防君子不防人,但裴惜惜相信她师父,不会过来偷窥。
她放心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白泥,开始捏泥人。
她本来打算给她师父做一件法袍的,但是法袍吧,穿在她师父身上忒寒碜,而以她目前实力,也只能炼制法器灵器。
她决定,炼制一个颜今歌团子人偶,然后给人偶炼制各种款式法袍,让她师父可自由换衣服。
忙忙碌碌半月,裴惜惜抱着木匣子兴冲冲出关。
她将木匣子摆放到桌几上,催促颜今歌道:“师父,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快打开看看。”
颜今歌瞥向裴惜惜,没动。
他坐正身子,宽大的衣袖拂过桌几,不紧不慢地开口,“不年不节的,忽然送我礼物,吧,想要什么?”
颜今歌将木匣子往颜今歌这边推推,不满道:“师父,我要东西,什么时候委婉过?这就是单纯的礼物。”
颜今歌淡淡道:“看到我时候,心疼了?”
“没有没有。”裴惜惜心一紧,忙否认道,“就是送个玩意给师父解闷。诪张城对师父来无用,若不是为了我,师父也不会下无霜峰。我平常在外疯玩,师父待在房里难免会闷,闷的时候玩玩这个东西。”
颜今歌见裴惜惜得诚恳,这才低头,打开木匣子。
木匣子里,是萌娃颜今歌和萌娃裴惜惜,男娃扎着顶天辫,女娃扎着双丱髻,顶天辫和双丱髻上扎着红绳和铃铛。
两人都是三头身,胖嘟嘟的,可可爱爱,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庆服装,额心也点上一点朱砂,像观音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也像抱着锦鲤的年画娃娃,富态可掬。
颜今歌顿时笑了,食指戳戳男娃和女娃的脸,道:“怎么想出这么个礼物?”
他视线又落到男娃女娃脚下,漂漂亮亮的衣服鞋子首饰玉佩等整整齐齐摆着,种类齐全,精美华丽。
裴惜惜本来只打算送个男娃的,但送男娃目的太明显,裴惜惜又加了个女娃。
现在看来,这礼物送的不错?
裴惜惜立马放松心情,坐在桌几对面,笑嘻嘻地开口:“我平常都能玩幻物,师父你却不能玩,多无聊啊,你闲着无聊,可以用这两萌娃编故事,演剧情。”
她张开右,掌心凭空生出一件貂裘大氅,白绒绒的貂毛缝在领子处,似洁白的雪,柔软的云,而大氅外观是正红色的,红白交辉相映,似腊雪红梅,美得耀眼夺目。
裴惜惜将这大氅劈到萌娃颜今歌身上,对颜今歌道:“师父,你看漂不漂亮?”
颜今歌将木匣子收好,道:“躲懒几个月,快去炼体。”
裴惜惜哀怨地开口:“师父,你真无情,几个月不见,不与徒儿叙叙旧么?”
“不要为自己偷懒找借口。”颜今歌冷酷无情道。
“得咧,明白。”裴惜惜起身,老老实实出门。
颜今歌又重新打开木匣子,木匣子里,萌娃颜今歌和萌娃裴惜惜并列挨着,似是永不分离。
他眸光不由得幽深莫明。
许久,他露出个笑。
这笑容不出的古怪,像是从地狱挣扎多年终于逃出来的恶鬼,见到人间第一抹阳光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欢愉似痛苦,若裴惜惜瞧见了,铁定有多远跑多远,不敢再往颜今歌身边凑,但此刻她正带着炼体峰特殊山石炼制的镯,以及重力环在下边院子打拳,跑步,对此一无所知。
练完体,她先清洁自身,之后前往河边钓鳜鱼,钓到鳜鱼后,她清蒸鳜鱼,端盘送上二楼。
鳜鱼味道鲜嫩甘美,此时正是鳜鱼肥的时候,味道更是上佳,裴惜惜自己舍不得吃,先端来给颜今歌。
颜今歌笑纳了,不徐不疾地下箸。
颜今歌是渡劫仙尊,一举一动间自然而然带出道意,哪怕他尽数收敛,返璞归真,旁人看他举止,只会觉得赏心悦目。
好比此时裴惜惜觉得,她师父真是优雅贵公子,连吃个鱼都那么漂亮。
比那欲魔,好看多了。
所以,为什么那欲魔是男主角,那么多人爱上?
颜今歌将鳜鱼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根完整的鱼骨,他放下筷子,夸道:“鳜鱼做得不错。”
裴惜惜非常开心。
自己做的东西被人捧场,本就是一件欢喜的事。
她去把晚洗干净,又重上二楼,对颜今歌道:“师父,我觉得定制恋人有效,您觉得呢?”
颜今歌定定地望着裴惜惜。
裴惜惜一开始期待的直视颜今歌,在颜今歌专注的视线下,不由得心虚气短,她有哪不对吗?
她低头瞧向自身,衣服整洁干净,没有皱褶,更没有穿错地方,到底是哪不对,惹得她师父看她这么久?
“你确定?”颜今歌轻声问。
裴惜惜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她有问题,是她师父想打退堂鼓了。她忙直视颜今歌,点点头。
“你确定要继续?”颜今歌再次问。
裴惜惜狠狠点头,道:“师父,我确定确定无比确定。”
颜今歌闭眼,遮住眼底可能泄露的任何情绪,他哑声道:“进来。”
裴惜惜欢天喜地,“欧耶”一声惊呼,就蹿入颜今歌额心。
颜今歌没有睁眼,再次露出个极为古怪的笑,“明珍,我给过你会的。”
流着那两人骨血的他,能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
他清楚知道,继续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他不会动情,但他会牢牢抓住这个自投上门的心魔。
毕竟,是她先做出“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承诺。
他漠然地开口:“既做了承诺,那便一辈子践诺吧。”
这可真是,他至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