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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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我的很有道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按道理做,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个道理。

    馨宜在心中腹诽。

    程照接着道:“其实并不是我和宫中的谁在勾通传信,窥探皇室,只是恰好认识太皇太后宫里的一位姑姑,方才在街上偶遇了她,似乎是不当值,得了恩典出宫休息两日,我也没有细问。听那位姑姑,萧二姐被召去陪着太后和陛下用午饭,我这才知道了这件事。”

    “是哪一位姑姑呢?”

    “名讳是叫作冬红的那一位,几年前跟她家的亲戚有些交情,帮他家的买卖进过一批货,这些年没怎么合作过了,不过情分还在。”

    得有鼻子有眼,冬红馨宜也认识,这就知道程照没扯谎,不然这种谎言是最容易戳穿的。

    但是他刚才那种笑意,可分明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似的,不只这点关系这么简单。

    而且,他上一趟街,又是偶遇冬红,又是偶遇馨宜雇的报信的孩子,还都跟人家有交情,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可是你要硬有什么,又没有证据。

    馨宜就越发觉得程照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润无害。

    馨宜便起身福了福:“原来是这样,那么是我刚才错怪照舅舅了,请您莫怪。您还从冬红姑姑那里得到了什么信儿?”

    程照表示不在意馨宜的无礼,笑道:“宫里伺候的人都谨慎,何况是冬红姑姑这样的资历甚深的,又能跟我什么要紧事的,也没其他信儿了。若不是知道我跟府上的亲戚关系,姑姑想必也不会告诉我你在太后宫里用午膳。”

    听起来合情合理。

    馨宜却并不好哄,只是暂时捉不到把柄,就暂且不追究。

    老太太这时候问起了用午膳的事情,馨宜粗略了,并没有提及皇帝要让她进宫的事情。

    老太太和萧庄宜把馨宜进宫的方方面面打听了一遍,于是两个人都纳闷。

    怎么就猜不出这趟进宫是为什么呢?

    皇上召了赐恩伯和馨宜进宫,却跟赐恩伯没上两句话,跟馨宜也没要紧的事情,只是在一块吃了顿饭,还带着太后

    到底为了啥?

    馨宜觑一眼程照,:“兴许是大舅舅总是私下里求见圣驾,皇上看在谢家是老臣的面子上让他见一回吧。”

    萧庄宜摇头:“若是这样,见一面就罢了,不会叫你去,也不会耽搁那么长时间。我一时想不通,待我回去问问王爷好了。”

    旋即又笑:“其实咱们倒也不必这么担心,被召见总是皇恩,是好事,咱们府上现在二舅舅在朝中勤勉,还得了圣上称赞,难道咱家还能有什么不妥的事发生不成?我看咱们是杞人忧天了。”

    “这倒也是。”老太太点头。

    馨宜却知道,这是碍着程照在场,她们在场面话。

    萧庄宜这天在府里吃过了晚饭才走,做出是探亲的样子,免得被外人瞧见觉得她是担心进宫的妹妹,被宫里知道不妥当。程照也被留下来吃饭,在萧庄宜离开之后又待了一会儿才告辞。

    他拜别老太太后,往外走时,目光在馨宜身上轻轻扫了一下。

    馨宜想了想,还是接受了他的暗示,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于是过一会儿,就找个托词是要去看李姨娘,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程照还没走远,站在几丛竹子旁边像是欣赏似的,正等她。

    傍晚了,园子各处的仆妇都歇了工,路上没什么人来往,馨宜让白鹤站远了一点,她和程照话。

    “照舅舅很喜欢这几丛竹子,留恋不走么?”馨宜客套。

    程照很直接:“我是专程等你几句话,你不也是赴约而来么。”

    馨宜索性也不装了,“那你想什么?你要还是什么巧遇冬红姑姑的话,我可没兴趣。我虽然年纪还,可也不好哄。”

    程照轻笑了两声,一双眼睛直直盯住了馨宜,漆黑的眸子映着天边晚霞的光华,却没有温度,冷得绚烂,绚烂地冷。

    “皇上是不是要你进宫为妃?”他声音低了几许。

    馨宜微微扬起了眉头:“很好。”

    你连这个都知道。是在宫里眼线很高级,还是这事你本就知道?或者,这件事或许你就是始作俑者?

    馨宜警惕而怀疑地盯着对方。

    似乎是看出了馨宜在想什么,程照不等她质问就主动解释:“是我猜的。”

    “你还真会猜。”

    “你别误会,我怎么猜到的,此时一时也解释不清。此事若是真的,皇上真对你有意思的话,我只想劝你三思而行,不要轻易踏进那宫禁之中。”

    “这是警告?”

    “是忠告。对你好,对姑母和谢家也好。否则你可能会十分后悔。”

    馨宜忽然一笑:“我才多大,皇上怎么会让我进宫,这种事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始终没有肯定他的猜测,此时就装作根本没有这件事。

    程照目光更冷了几分,道:“为了谢家和你姐姐的长久,我们彼此以诚相待为好。眼下你有难处,我可以帮你。我的劝告,也希望你仔细琢磨。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凭侥幸一时荣耀的人,但若是选错了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据我所知,你本不是贪图荣华的人。”

    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了一通,馨宜自然恼了。

    “听你这意思,我是要享受荣华富贵,不管亲人了?你可未免太瞧我。”她反唇相讥,“再,若真是以诚相待,你为什么不细你为何会猜到我要被皇上选妃。你自己话做事莫名其妙,教训起我来倒是理直气壮。”

    程照眉头皱起。

    这可是少见的,他向来一副温和样子。

    只是馨宜正要听他要什么呢,那边路上大夫人忽然带着人过来了,看见了馨宜就叫她。

    大夫人不是轻易能打发的,馨宜知道今天跟程照是不成话了,就笑着对程照福了福身:“照舅舅慢走,那我就先不送了,改日您有空再来看看老太太,她老人家经常念叨您。”

    话间大夫人已经带人走过来了。

    对着馨宜笑道:“送你程家舅舅呢?”

    馨宜笑着应是。

    程照和大夫人寒暄了几句,告辞走了,态度如常。

    大夫人略带狐疑地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形,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就没多想。心里揣着事情,于是主动拉住馨宜的:“我今日事情忙,你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找你话,你进宫可见着你大姐姐了?”

    看来她是真着急,不然按着她的风格,应该会拐弯抹角一番再问起谢太贵嫔的。

    馨宜摇头:“没见着。我只是奉命去太皇太后宫里和太后宫里问安,呆了一会儿,没敢到别出去。”

    大夫人脸色很是失望,“真没见着么”

    “没有。不过听太皇太后,太妃们都在附近住着,宫里吃穿用度都尽心,她们应该是过得不错。”

    大夫人叹口气,埋怨道:“你大姐姐也是的,知道你进宫了,也不晓得去找你,看看你。”

    馨宜:“太妃们平日里似乎大多闭门不出,大概不知道我进宫的事情,这也怪不得她。大舅母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然等下次大舅舅进宫再找会,我一个孩子家怕是不成的。”

    大夫人连聊天都懒得聊了,唉声叹气的。

    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姐姐是王妃,应该常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她可起过有没有见到你大姐姐?”

    “这我没问,她也没起不过,姐姐和王爷好像最近没怎么进宫,具体我也不大知道,还是等姐姐下回回来,您亲自问问她。”馨宜却知道,大夫人是有点怕萧庄宜,不然恐怕萧庄宜还在的时候她就过来打探了。

    她惦记着宫里的女儿,也不知道是真担忧女儿的后半生,还是跟赐恩伯一样,指望着女儿能为家里出出力。

    大夫人叹着气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没一会儿也就出来了。过来看老太太是假,打听消息才是真。馨宜从李姨娘那边回来的时候,大夫人早走了。

    馨宜回了老太太身边,这才把皇帝要封妃的话告诉老太太。

    之前萧庄宜在的时候,她都没。一则是顾虑程照,二来,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还是想先听听老太太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姐姐。毕竟萧庄宜现在是越王府的主母,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听了消息着急做出什么急躁的事情来,恐怕会对她和越王都不好。

    老太太闻言十分震惊。

    沉默了好久,才问馨宜:“你自己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馨宜立刻明确表明立场:“我当然是死活不会进宫去。假如陛下是一时玩笑最好,万一不是,我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剪了头发出家也不进宫。”

    老太太点头。

    皇帝这一举动古怪,老太太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应对来。为了保住谢家,她可以动用旧年的关系,请那两尊老王爷出。可是为了这种事,她没立场也没底气能请得动人家。而且,也不能请,更不敢请。

    馨宜接着道:“老太太,我有一个主意,您听一听。”

    “什么?”老太太不知道这种事一个丫头能有什么主意。

    却听馨宜:“凡事,做完全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准没错。家常的事情如此,关系生死的大事更应该如此,未雨绸缪才不至于忙脚乱。尤其是大事,若是没有主意,光扎着被动等事情发生,一旦发生了又处理不了,然后闭眼认命,那恐怕是不行,不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您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没错,不过你”

    “老太太,我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今天皇上的法,我就当他不是玩笑,是真有这心思。不管多古怪,我得自己先想好办法应对。我的办法就是,我先下为强,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庙里待着修行去。皇上他再怎么样,总不能把一个女孩子从庙里硬拽进宫吧。”

    什么?老太太听呆了。

    本能拒绝:“这可不行,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胡思乱想!”

    馨宜道:“这不是胡思乱想。您看,若是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忽然要召我进宫,我就算打定了出家的主意,难道那时候还能抗旨真的出家吗,那可是活生生打皇家的脸面,皇上就算顾着体面当时不惩治我,事后也得记仇找补回来。天下眼睛都盯着,他不直接报复我一个出家的,定然要迁怒于咱们家里,到时候大舅舅二舅舅恐怕都要受牵连,甚至姐姐王府那边恐怕也要卷入,万一姐姐做出什么顶撞的事情来,到时候怎么收场,那可是因为我一个人害了全家。这种事我不能做,也不能袖看着它发生。”

    馨宜语速不快,但是语气坚定,慢慢地推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老太太一句句听着,竟也反驳不出来。

    馨宜的,完全有可能,有道理。

    馨宜接着道:“所以,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推想着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心血来潮今天我进宫,万一,明天他就再召我进宫怎么办?万一不让我回来了怎么办?我虽然还,可也十二岁多了,今儿皇上还亲口当着太后的面十二三岁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我不能不怕。我也想好了,我今晚就‘大病’一场好了,反正我向来身子就虚弱,今天进宫劳累,回来累病了也是正常。这么病上个十天半月,病得快死了,家里就能请和尚道士想办法了,倒时候把我往庙里一送,让我清修养病去,这么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早点送走自己,总好过旨意下来再走,那时候可就被动了。而且为了绝后患,我还真得剃了头发,不论是尼姑还是女道士,袍子往身上一穿,就安全了。”

    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荒诞极了,可是细一想,这却是最合适的应对之策。

    一个弱女子怎么对抗君权?唯有自毁。

    可,老太太怎么舍得馨宜就这么毁了自己。

    “孩子,你先别着急,办法咱们再想,你还这么,怎么能就这样剃了头发出家,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是无论老太太怎么劝,馨宜都打定了主意。

    老太太眼泪都下来了,问道:“你这么做,跟你姨娘商量过没有?她虽然是妾室,可不管身份如何,那是你的生母,要是她知道你要出家,该多伤心,你不怕她伤心坏了吗?”

    馨宜道:“这事我先做着,明天就跟她慢慢商量。出家她伤心,我若是进了宫,一辈子母女不能再见,那她才是真伤心。”

    老太太什么也不许,馨宜却心意已决。

    而且,这也是她名正言顺离开谢家的一个会。

    出了家,她先低调一段时间,以后慢慢儿的还是能恢复正常生活的。再,出家未必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一这个皇帝哪天暴毙了也不定。馨宜很解气地想着。

    这天晚上她睡下之后,睡到半夜就开始折腾着要水要大夫的,一个劲儿地咳嗽,嚷嚷着难受。

    倒也不是纯粹装的,睡觉之前她偷偷洗了个冷水澡,头发也是冷水洗的,之后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在窗前吹了半天风,真的有点感冒。

    不过真病有三分,她装出来的却有七分。

    到了早晨的时候,满府都知道她生病了。

    大夫也请了,为了不连累钱大夫,还连番请了好几个进来看病。

    因为馨宜装得太虚弱,又结合她以往三天两日就生病的经历,不相熟的大夫们虽然觉得脉象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也不敢不要紧,自然是往谨慎了,开药也开得挺多。

    馨宜这么折腾起来,老太太心知肚明,却没办法拦着,总不能馨宜病得什么样了,她却不肯答应给她请大夫吧。

    馨宜就这么虚虚弱弱地病在床上,药端来了偷偷倒掉也不喝,当天夜里又悄悄洗冷水吹冷风,把病情弄得再重一点。

    让她懊恼的是最近养身体养得效果太好,她这么折腾都没真的病很重。可是第三天晚上她也不敢再着凉了,怕真伤了身体不好,于是便就这么着了。

    到了第六天头上,馨宜脸色黯淡嘴唇干裂,话都不出来的样子,把探病的二夫人、四夫人都吓得不轻,大夫人也装模作样在那里骂人,骂大夫们都不中用。

    钱大夫当天又按例来看诊,跟前无人的时候,老大夫悄悄问馨宜:“我看萧二姐的病,不至于如此,可是有什么隐情?”

    若不是承了馨宜那几幅药方的情,钱大夫常在贵门走动的人,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趟这个浑水。

    但他这么一问,就是有要帮忙的意思了。

    馨宜连忙悄声:“我还想病得更重一点,求您给我开点不动声色的药,就是表面上是在治疗,其实会让我更病重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