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番外三 知彼(一)
有天周几行心血来潮的向姚河问起他是怎么看上叶知彼的。
按理他俩年纪相当,怎么都不会出现类似“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的情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以姚河目前对叶知彼的的崇拜,不,应该是尊崇程度,可能叶知彼让他挖个肾出来喂狗,他都会立马照做。
暴雨冲刷着整个城市,闪电撕扯着乌云,刚落下来的雨水汹涌的在巷中奔腾,姚河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倏然笑了一声:“因为……他太温柔了吧。”
周几行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
周几行觉得姚河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他对叶知彼的情人滤镜有一百零八层。
周几行自觉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搁叶知彼面前,那就是巫见大巫,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人,仿佛天天都在喝假酒。
姚河看他表情,就知道周几行不信,也正常,叶知彼在剧组待几个月,都没几个人敢直接跟他对视,更别是正常交流了。
可姚河知道自己的是真的,他第一次见到叶知彼是在十六年前,叶知彼出道即大红,真正意义上的大红,每天粉丝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上涨,你出个门,但凡有贴广告海报的地方,都能看见他的脸。
那个时候,叶知彼才十九岁,正是男孩子最好动活力的时候,火了也不会安安分分的装高冷神秘,经常换装上街上溜达。
姚河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他。
那一天,也下着大雨,路人逃窜,姚河抱着吉他躲在屋檐下,顿时间,整个广场清了个干净。
算了。
反正暂时也走不了。
姚河就站在屋檐下,径自弹唱,唱的是《天黑黑》。
“我的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他闭着眼,听几句闽南语混合在漫天的大雨中,可能是场景刚好,给这首歌多了几分感觉,自我沉醉,等最后一个调子结束,姚河睁开眼,吓了一跳。
有人蹲在他面前。
在漆黑一片的天中,突然有人蹲成一坨,姚河吓得心脏都慢了一拍。
对方却没有半点吓到人的意识,他没撑伞,早就给暴雨淋了个头,抬起头时,姚河看见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倏然一道闪电华丽的劈开了天空,落下的余光映出少年眼中的点点璀璨,刘海湿漉漉的贴着光洁的额头,雨水顺着发尾一滴一滴滴落,有一颗,点在了他的鼻尖。
他眉眼弯着,笑得好看又野性。
姚河久久无言。
“挺好听的。”少年站起了身,拍了拍压根拍不干净的水,“有机会我给你写词吧。”
来的自由,走得洒脱,姚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悠哉悠哉走进雨幕,他轻哼着那几句闽南语:“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
“姚河!姚河!”室友王青撑着伞跑了过来,他冲进屋檐,雨伞滴落的水滴在屋檐庇护的这方干净土地上落下,他拍拍胳膊上的水,这个动作让姚河想起了刚才那个人。
那个人做得比王青好看。
王青终于勉强把身上的水拍干净了,他叉着腰,喘气看完全没有要停歇下来迹象的暴雨:“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直接个车呢?”
姚河弯着腰,在收吉他:“没钱。”
王青:“……”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再晚公交车都没了。”
王青催促着姚河,把带来的伞丢给了他,姚河是撑着伞走了出来,才知道这雨到底有多大,伞架子都给压弯了。
这样的雨下,怎么还会有人什么都没有,还悠哉悠哉的乱窜。
终于到了公交站,王青收伞,整理自己的发型,闲来无事,王青随口道:“真牛逼,昨天还是大H的海报,今天就换成了他,现在是哪都是他啊。”
姚河对明星没有多大的兴趣:“是么?”
王青抱臂,观察着这副有他几人大的海报,把叶知彼的五官清晰的放大了:“肯定是ps的,哪有人长成这样,也太逆天了,不过,他这是混血吧?你看啊,反正待这也没事,你看一眼啊!”
姚河张了张嘴,还是回了头,这一回头,就愣住了。
偌大的海报撑在他们的面前,广告牌的灯管比闪电要清晰明亮得多:“他,他是?”
王青:“叶知彼啊!最近可红了,班上都是他粉丝。”
“王青。”
“啊?”王青侧目看去,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向来什么都可以,都不重要的姚河同学立身于偌大的海报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海报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好像要从那人脸上看出一个洞来,“不是,你怎么了……”
“我要,刚才这个人要给我写词,你信么?”
王青瞠目结舌:“啊??”
然而王青信不信,并不重要,因为叶知彼并没有来找他,也是,他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走到哪都有人认得出。
姚河没什么,倒是王青,经常念叨姚河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人家要走你就让人家那么走了?好歹给人家留个电话啊大哥,你知道人家多牛逼么?我听他在一个歌手的MV上就露了一脸,总共都没三秒钟,专辑就卖脱销了!”
姚河泰然处之,虽然没什么,但也是从那时候慢慢开始关注叶知彼的。
他听叶知彼的歌,看他演的所有电视剧电影,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主角,姚河在这个过程中,明白了他的粉丝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那种吸引,入深渊一般,无声的将你沉溺。
……
姚河再次见到叶知彼是在明日歌神的现场,他和传统故事一样,是陪朋友来了,可惜王青连海选都没有通过,而姚河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怎样,一路到了十六强。
因为王青不在,姚河又不是外向的性子,经常是一个人在训练室练到凌,回去时,其他人都睡了,除了有几个人明里暗里的看他不顺眼,其他还算平静,日子就这么过着,只等哪天他“遗憾离开舞台”。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叶知彼。
那时候的叶知彼已经22岁了。
他是作为特殊嘉宾到来的。
姚河上台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顿住了。
主持人拿他开玩笑:“姚河可是很少在台上发愣的啊,难道也是叶老师的歌迷?”
姚河攥着话筒,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缠绵在手掌于话筒之间,又仿佛缠绵了更多。
他沉静片刻,抬起头,看向坐在导师位置上的叶知彼。
二十二岁的叶知彼,比无人知晓的那个雨夜,眉眼间要多了一些成熟,但笑起来,依旧好看温柔。
不一样的是,他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作品在他的播放器里无限循环,那些变换的角色形象,那些熟悉深刻的歌词字句,不知不觉间,在阴涩的角落里开出了花。
姚河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是什么歌都写不出的浓烈,让他出口的声音近乎沙哑:“是。”
主持人:“那就让叶老师听一听,歌迷的歌声吧!现在有请姚河,他演奏的曲目是——”
“天黑黑!”
突然一道声音急切的切断了主持人剩下的话。
主持人一愣,真的是愣住了,他不确定的望向姚河,这跟原本上报的曲目不同,姚河握着话筒,指甲盖压得发白,他像是一只手握不住似的,非要两只手牢牢握着话筒。
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
仿佛一掷千金的赌徒。
观众不知道原因,只是很捧场的鼓掌尖叫,还有不少人夹带私货的喊叶知彼的名字。
叶知彼单手搭在扶手上,懒懒笑着,指尖随意敲了敲扶手。
舞台被干冰升起的白烟所包围,灯光柔和的撒着吉他弹唱的男人脊背上,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肩胛骨,他微微低着头,嗓音清澈:“
我的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
姚河抬起头,直视着单手撑着下巴,一副“我有在认真听”的样子的叶知彼。
他看着他的眼睛,声调抬高:“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
那一天,姚河拿了第八,只差一点就被淘汰,能留下完全是因为幸运,而这份幸运好像消耗掉了一些别的东西。
导师私下对他很不满意,他不明白姚河为什么突然要换已经准备好的曲目:“为什么?姚河你告诉我为什么?《ent te dire adieu》你唱得很好,为什么要突然改掉?你本来可以拿第一的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这样给其他导师带来多糟糕的印象么?”
姚河伫步在那,一棒子不出几句话。
导师摇摇头,叹气,懒得他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姚河一个人,姚河笑了笑,没关系,他结束的时候,叶知彼有对他笑,应该是有想起他了吧?
那个雨夜,仿佛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特殊又神秘,姚河捂着爪子,露出一个颇为羞涩的笑。
他去找他。
叶知彼的,他已经迟到了,现在该轮到他去找他了。
姚河这么告诉自己。
走廊这几步,姚河走出了学生的放学的喜悦感来,羞涩紧张揉成了一团,姚河没好意思解开,只敢偷偷的往心里头塞了塞。
“你来做什么?”景文抱臂立在门边,看姚河来了,非常不悦的皱起了整张脸,毫不掩饰的向姚河展示他的嫌弃。
景文也是参赛选手,他跟张海滨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看姚河不顺眼,嫌弃姚河臭穷酸。
“啊。”景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的脸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看人笑话的嘴脸,“你是来找叶老师的是吧?哎呀,怎么什么十八线歌手都来找叶老师,拜托,第一名是我们海滨,老师当然是在跟我们海滨私下交流呢!”
景文手指戳在姚河的心口,男人的力气戳得骨头都是疼的。
他一下一下戳下去,把姚河戳退好几步:“你就别想了!不就仗着导师喜欢你?歪门邪道!”
这样的讽刺,姚河早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向来很擅长无视这些话,但今天,每一个字眼都像那根手指一下,沉重的戳在了让人生疼的地方,准确无误,毫不留情。
姚河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你!”景文没想到姚河会动手,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圆。
姚河:“那也总比已经被淘汰的人好吧。”
景文一点就燃:“你!姚河!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景文第九,仅次于姚河,止步十六强,淘汰,甭管在舞台上得多么好听,感谢这感谢那,我已经很满足了,但实际上谁戳这伤口他就跟谁急,更何况是软柿子一样的姚河:“你还嘚瑟上了!抢了我的位置还他妈给老子嘚瑟上了!”
眼看着就要起来了,后头那扇门突然开了。
姚河和景文两个人双双停下,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从明亮的会谈室里走出来的叶知彼和张海滨此刻并肩而立,从张海滨脸上止不住的喜悦上看,他们在里头似乎相谈甚欢,看见外头的他俩,语气天真的道:“景文?姚河?你们在干嘛呢?”
景文讪讪收起手:“叶老师,海滨,我们闹着玩呢,闹着玩……”
张海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姚河,虽然他也想问景文这个人怎么来了,但还是忍住了,只不过看他一直盯着叶知彼看了,张海滨这心里头的不舒服就上了:“快别闹了,叶老师辛苦一天了,叶老师,谢谢您今天给我讲的,我会按着你的话努力练习的。”
叶知彼把绑在手腕上的棒球帽取下,听见张海滨的话,抬了个眼,似笑非笑。
如果到这姚河还能正常应对的话,张海滨的下一句,劈开了姚河这三年的虚晃幻想:“我一定会拿到冠军,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要给我写歌呀。”
姚河立身在四人当中,耳边震鸣,独角戏成了一场默剧,前所未有的彷徨、迷乱与孤独将姚河彻底淹没。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