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暴风01 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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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朴星昼夜温差很大。

    傅东倪快步走上前, 手伸进浴缸一探,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得冰人了。

    “你泡在冷水里干什么?”她一把将裴珩之拽起来,拿起浴袍裹在他身上。

    裴珩之却不领情, 抬手一扯, 整个瘦削的肩膀便暴露在空气里。

    傅东倪蹙起眉看他一眼。

    裴珩之仿佛站不住脚似的,直直朝她栽过去, 他冰凉的脸颊贴在她颈窝处,随即视线往下, 在看到她衣领处张开的衣料时, 他的身子愈发僵冷:“傅一, 你扣子怎么掉了?”

    傅东倪微微一愣, 循着他的视线,扯下衣领一看, 军服上的扣子果然少了一颗。

    她想到白焰伏在她肩膀上哭泣的样子,忽然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有前车之鉴, 好像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她的沉默让裴珩之感觉深深的无力。

    如同一只困兽,他张开嘴巴, 一口咬在她颈侧, 这回他没使多少劲儿, 只是衔着那块儿软肉, 狠狠地吮了一下。

    傅东倪任由他胡作非为, 准备将人抱到卧室去:“晚上凉, 这边少有暖气供应,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前提是把衣服穿好。”

    然而不待她动作,裴珩之猛地推开她, 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傅东倪怀里空落落的。

    她看着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却还是痛苦弯腰的Omega,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荔枝,你怎么了?”

    半晌,裴珩之终于平复,他薄薄的眼皮些微褶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心翼翼地拉了拉她:“傅一,你衣服好脏,来洗一下好不好?”

    听到这话,傅东倪脸色有一瞬的僵硬。

    裴珩之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直视着她:“你又让他碰到你了,不是吗?”

    “……”

    傅东倪嘴唇张了张,有点不自在地:“我当时太惊讶了,就没顾得上这些。”

    “哦,”裴珩之神情平和,除了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之外,看不出任何失态,“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吧,你没留下来陪他吗?”

    傅东倪莫名有种自己在被他羞辱的不舒服。

    她克制着火气,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裴珩之,你要想知道我和他谈了什么,我可以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你,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质疑我。”

    “是我质疑你吗?”裴珩之像是很不解,嗓音变得很低很低,“和他见一次面,你衣领的扣子掉了,你腰间的配枪没了;我以为你知道卡流斯星的真相后,会愤怒会难过会需要我……”

    “可我等了一个晚上,你都没给我发一通讯息。”

    裴珩之望着错愕的傅东倪,愈发觉得看不懂她,因为看不懂,他也愈发感到愤怒:“你用不着我,是因为他安慰你了吗,亦或者他的遭遇他的苦衷更让你觉得难以接受是吗?”

    到最后,他疲惫又沉重地问:“傅一,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

    傅东倪眉头拧起来,胸口气闷得不断起伏,她提高声量,满脸怒不可遏:“裴珩之,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裴珩之无声瞪着她,就差反问她一句“难道不是吗”。

    忍了又忍,傅东倪耐心全无,长腿跨进浴缸,强行将人横抱起,一路往外走,将他扔在了柔软温暖的床铺上。

    “好,咱们今天就把话清楚,”傅东倪居高临下地站着,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衣领,“扣子是我没注意,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但是……”

    她一面,一面脱了军服的外套,指着空掉的枪套道:“把枪给他,是因为他在厚朴星有仇家,我不想再管他的事,所以给他枪让他自保。”

    白焰对她的伤害是真,她对白焰的怨恨也是真,但现在好像每个人都有苦衷,她甚至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

    她能做的,只有一路往前,带着她母亲未完成的遗愿,将席延的真面目撕开,将晏沛从最高位上拉下来。

    傅东倪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荒谬:“我不愿意把这些负面压力一股脑扔在你身上,所以我自己消化,我自己承受,我拼尽全力在你面前表现正常,不想把你卷入这些破事,我做错什么了我?”

    她最崩溃的那段时间,曾试图向白焰求助,但白焰一声不吭离开了她。

    即便如今真相大白,白焰离开并不是因为她消沉的情绪,可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害怕裴珩之也受不了。

    再她也不允许自己消沉下去。

    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裴珩之被她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一张脸苍白得厉害,傅东倪在上头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委屈。

    他金眸里蕴着些许湿意:“可我们结婚了啊,傅一,我们结婚了,你不是一个人,我有权利参与到你的生命之中,可你从头到尾都将我排斥在外。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坦诚,将我当成你真正的伴侣,但你没有。”

    “傅一,”裴珩之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你还是没有。”

    “比起嫉妒白焰,嫉妒你和他之间那些我无法拥有的过去,这个发现更让我绝望,”他将脑袋埋进被褥里,不再看她惊疑的神色,茫然又脆弱地喃喃,“我很累,傅一,你让我觉得和你结婚是个错误。”

    这么多年,傅东倪已经习惯了承受惊涛骇浪、飓风狂澜。

    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够再倒她。

    然而裴珩之这句话一出口,她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地,仿佛一脚踩空,从天堂跌进地狱。

    她久违地感觉到恐慌,感觉到自己可能会再度失去某种珍贵的东西。

    以至于她的理智都在一刹间燃烧殆尽。

    傅东倪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那人,她一把扯开被褥,箍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铁青着脸,咬牙问:“裴珩之,你有种再一遍。”

    他的下颌被她掐出两道印子,但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机械重复地:“我,会不会当初和你结婚,是个错误呢?”

    如果他不这么执着,如果他早就对她放手……

    是他太自以为是,他不应该自信地以为傅东倪会真正喜欢上他,哪怕是源于可怜。

    尽管他已经这么努力,可裴正和苏岚不喜欢他,傅东倪也不喜欢他。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他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博得她欢心。

    裴珩之态度笃定起来,傅东倪反而退缩了,她单膝跪在床上,将他抱在怀里,深海般的信息素裹向他,透着浓浓的不安。

    她捧着他的脸,带了些失措地亲他发白而冰冷的嘴唇:“荔枝,你别这样……你想谈什么,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好好谈,就是、就是别这种话行不行……”

    裴珩之眉眼恹恹,银发湿漉漉的,尾尖儿还在滴水,或许是因为冷,也或许是因为疲倦,他的呼吸轻不可闻。

    傅东倪揉捏他的耳朵,从嘴唇亲到锁骨,一点点汲取他的气息,试图让他的身体变得温热起来。

    这么手忙脚乱一阵,信息素便不知不觉地加大释放,甚至带了许多强制压迫的意味儿。

    即便裴珩之被她标记过,后颈腺体也一股股地开始发疼,他忍不住痛苦地呜咽出一声。

    傅东倪额发凌乱,当做没听见,她现在只想确认他的存在,只想让他认清楚属于她的事实。

    裴珩之双眼透着无神,他看着急切到恼怒的傅东倪,看着她扔在地上的军服外套,看着她冷白皮肤上被他吮出的红痕,微叹一口气后,他抬起手,抗拒地推了推她。

    分明并非很重的力道,却让傅东倪难以继续。

    她喉咙发紧,动作陡然凝滞。

    因为今晚之前,裴珩之从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她。

    “你一手建造厚朴星,一定很辛苦吧,我本来想让你带着我在这里好好转一转,”裴珩之轻声,“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好像不适合呆在这里。”

    厚朴星是白焰的家乡,是傅东倪割断不了的地方。

    就像他从不敢回帝军大和附中一样,这些地方都充满了傅东倪和白焰的故事。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但现在他觉得那都是在自欺欺人。

    “傅一,”裴珩之避开她的亲吻,情绪忍到阈值,就变得不受控制,他盯着傅东倪,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不堪,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我买了明天回首都星的星舰票。”

    傅东倪脑子嗡的一声,闪过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拥有思考的能力,哑着嗓子质问他:“……谁准你这么做的?”

    裴珩之没有回答,他环抱双臂,以一种蜷缩的姿态侧身背对着她,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和周遭隔离。

    两人无声僵持。

    傅东倪深吸一口气,紧攥的拳头上淡青色的血管和骨节都绷了起来。

    沉寂的空气里,她听见裴珩之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像是在验证他刚才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傅东倪强行稳住心神,可不过两秒,她就有些撑不住了,瘦白的手抵着眉骨,遮掩着自己发红的眼眶。

    “你真行啊,裴珩之。”

    傅东倪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手臂肌肉紧绷到极致,开始细微地颤抖,她狼狈地慢慢从床上退下来。

    临到门口,傅东倪心底的憋屈简直无处发泄,她一闭上眼,就是裴珩之失望的眼神和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

    她木着脸,又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手腕一翻,扔在他身边。

    然后转身往外走,砰的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