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安抚
梁锐做了个梦。梦中,体态婀娜的粉衣女子温柔地喊着他,缓缓抚摸着他的脸庞,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旁。
他眯着眼,却也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模糊得像是被水打湿的画作,留着无用却心生可惜。
即使看不清对方,他的心中却也仿佛十分笃定这个女子的身份。
接着是花盆碎了一地的声音,脑海中那片宫宇的所有花花草草瞬间枯萎化作灰烬画面一一破碎消失于无。
场景一转,宫装女子安详地躺在塌上久久没有睁开眼睛,是再也醒不过来了的样子。
梁锐仿佛旁观者,看着四周无数看不清人脸的宫女侍卫在他身边匆匆穿行而过,为这女子的逝去奔波来回,又有无数高低起伏不同的哭声在他耳边乍然响起,吵得他脑壳头疼欲裂。
“陛下?”
张觉济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梁锐的窜上来的心火,脑海中所有的画面尽数褪去。
梁锐猛地睁开眼睛,那幽深的目光似要将人狠狠穿透了般,这会儿的他一点都不像众人眼中的温厚帝王。
张觉济心中一抖,一早上战战兢兢伺候起皇帝来,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这宫中不太平,主子心里不痛快了,叫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也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吃了落挂,别底下那帮兔崽子这几天叫苦连连的,他也顶不住皇上这几天明显盛着滔天怒火的模样啊。
梁锐微微阖眼,侧身歪躺着榻上,他不着急起身,上把玩着前些日子外邦进贡的听能驱邪的玛瑙串子。
他回想起刚刚的梦境,想起许久未想起的那个人,在梦中分不清那人是谁,可这一睡醒,便豁然开朗起来,那女子分明是自己登基前难产去世的太子妃啊。
太子妃人人都那是位温柔可贵的女子,可惜早早香消玉殒了。
梁锐不置可否,中的玛瑙串子越转越快,那脑海中太子妃的脸没有预兆地倏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梁锐闭着眼轻叹了声。
都女子生产犹如半步踏入了鬼门关,梁锐他想象不到若是柔儿也似太子妃那般,他该如何
不得不,如今梁锐是清楚地认知到,他的心彻底地偏到了苏柔身上。
“来人——”
“陛下,奴才在。”
“玉贵嫔那里的事情可办妥了?”
张觉济一听是玉贵嫔的事情,立马回应,“回陛下,您可放心吧,玉贵嫔那里奴才是完全按照您的吩咐,亲自掌眼送人过去,绝不会让玉贵嫔有半点不顺心。”
张觉济是宫里的老人了,对皇帝偏爱哪个宫嫔,他是不怎么上心的,皇家的人向来十分任性的,此刻对哪个宫嫔浓情蜜意焉知以后会如何,就算是荣宠极盛的玉贵嫔他也不过是在心中称赞了几句本事大,能够让陛下将其放在了心中,总归他是太监总管,只要不是正宫皇后,他就不必奉承。
但没想到这位玉贵嫔可真是有大本事的!
谁也没想到如嫔之死竟然牵扯到玉贵嫔身上去了,太医拿了证据证明如嫔之死是玉贵嫔所害。
此事一出,震惊全宫。
皇上迫不得已禁足了玉贵嫔。
本以为玉贵嫔这会儿该沉寂下去了,这宫中的形势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这玉贵嫔明显栽在别人中了,他都琢磨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昔日宠妃了,可哪里想得,前脚陛下禁了这位的足,后脚便忙里着慌地找了人将人暗地里保护了起来。
这让张觉济觉得可真不得了了啊。
咱们这位玉贵嫔可不仅仅是本事大,如今要有人对他这位玉贵嫔未来会入住中宫,他不定还能相信一下。经了此事,再看皇帝这态度,这是要保下玉贵嫔啊。
这么一想,张觉济可不得吩咐里的人对着那位客气点,那位未来前途可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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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皇帝就单单只禁了苏柔那个贱人的足,其他什么惩治都没有了?!”
“回悦贵嫔主子,奴婢打听来的消息,是、是样子的”
“贱人!”楚悦猛地冲起身来狠狠地掌掴了面前宫女一个巴掌,用劲之狠辣,完全不像个还怀着孩子的柔弱妇人。
宫女本不是殿内贴身伺候的人,哪晓得只打听些消息都能惹来无妄之灾,一时间完全忘了规矩,捂着通红的脸颊懵懵地直直望向悦贵嫔。
楚悦心中妒忌之火尤旺,哪经得住这没规矩的奴才一而再再而三惹怒自己,她怀着孩子处处比不过苏柔也就罢了,这苏柔害死了如嫔,证据都被搬出来了,皇帝还特意寻了个遮羞布给苏柔,凭什么?
楚悦一想到苏柔得到皇帝如此偏爱,就恨不得、恨不得亲上前撕烂苏柔那张狐媚脸蛋!
气得她一护着肚子,一掀起案几上的桌布,霹雳吧啦,连带着滚烫的茶水毫不留情全都扔洒在了宫女身上。
听着这宫女疼得嗷嗷直叫,不敢抗争只剩下求饶本能滚来滚去,楚悦勉强压下些汹汹燃烧的心火。
晁心儿远远就听着殿内的动静,连忙提着裙子匆匆跑进殿内,见到眼前一片狼藉,新来的那宫女脸上上快速蔓延开来的烫伤,心里暗叫不好,主子恐怕将气都撒在无辜宫女身上了。
她连忙挥让身后的大力太监熟练地堵住宫女的嘴巴拖着下去,随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想起这宫女是悦贵嫔怀孕后司侍房送来的人,恐怕压下此事也是个麻烦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劝住主子。
心儿转眼就想到了法子,她轻轻半跪于楚悦的膝前,柔声劝道:“主子不可再动怒了,您可是双身子的人,可得注意腹中皇子,心身子!”
“身子!身子!你让我怎么还能养好身子!有苏柔这个惯会装腔作势的贱人在,就算我生下皇子又如何?不定我的孩子仍旧做了人家的踏脚石。”
“主子不可胡。”晁心儿毕竟是和楚悦有共苦之情的,楚悦能听得进她的话,同时,她也知道楚悦想听到什么,无非是将来前途远大,这好光景还在后头之类的话。
楚悦慢慢消了气,但终究是意难平,玉贵嫔一进宫就有宠,后来一直盛宠在身,如今又近乎独宠,她再好的心性都要被磨没了。
这上天何其不公,她的怨气也慢慢加深。她在宫中活得心翼翼,靠万般筹谋才得来如今的一切,现在倒好,苏柔简直就像跟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主子早先不是了?月满则亏,这玉贵嫔啊,就是太得陛下宠爱,如今已然惹了众怒,这如嫔的事情一出,虽陛下护着玉贵嫔,可且不主子您心有不平,这宫中好些妃嫔都怨声载道的,这陛下再怎么任性,也懂得权衡之道,恐怕再过不久,就会再下道敕令,玉贵嫔得意不了多久,只要陛下承受不住压力给玉贵嫔定了罪,到时候玉贵嫔腹中的孩子又怎么能跟主子您的皇子相比呢!”
晁心儿这话也是提着胆子的,毕竟她一个宫女妄加揣测上意,这要是让谁听着了,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可如今为了悦贵嫔能够静心安神,只能将事情掰碎了。
“你的对,心儿,多亏了你。”楚悦颇有些动容地握住了晁心儿的。
晁心儿没有领这功劳,反而给那宫女求了情。眼瞅着悦贵嫔勉强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她放心地退下了,让悦贵嫔好生休息。
孕妇最忌讳大喜大怒,晁心儿虽好生劝住了如今冲动易怒的主子,但心里还是不得滋味。
要她,悦贵嫔未怀孕时完全不是这般冲动的性子。
要怎么呢?
怀孕的人容易失去分寸?
悦贵嫔是完全没了平日隐忍的姿态。
晁心儿去了宫女的房间。宫女正蜷缩在床铺角落里默默啜泣,同房间的宫女像避瘟疫一样对她不闻不问,等见了晁心儿这个悦贵嫔的心腹来见宫女,立马就转变了态度,对这厢殷勤起来。
晁心儿垂了垂眼,她没有对那些墙头草人物教的心思,只让那些人都离开。
她亲上前扶起了忐忑不安的宫女,一番软硬兼施立即就让这宫女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眼看着单纯的宫女从战战兢兢变成对她全然信任的模样,晁心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她想起了从前她也和宫女这般心性纯然,是悦贵嫔主子一提拔了她,待她像亲姐妹一样信任照顾,可惜权势容易改变一个人,悦贵嫔也不像当初那般虽然羞涩难登大雅之堂但也不失真挚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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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晁心儿的那样,不仅悦贵嫔哀怨不忿,宫中众妃嫔也都对皇帝于玉贵嫔的轻拿轻放很是不满。
冷眼看着,几个被拿枪使的妃嫔立马团结一致起来,闹到了辛贵妃处,而向来两不管事的辛贵妃出人意料现于人前,她不怒不恼地,极具耐心地听完了所有妃嫔的诉求,她们来去,不过就想玉贵嫔落到尘埃里去。
辛贵妃像看猴戏一样,看完了整场妃嫔的花样法,等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想听辛贵妃给个法的时候,她呵呵冷笑了几声,颇有些像做完就提起裤子的无情渣男。
看完了后宫戏却冷酷无情不给酬劳,反而懒懒地随点了几个妃嫔的名字——都是话难听刺耳的几个人,借着对身边的嬷嬷点了点头,就转离开了,留下一群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直到那被交代过的嬷嬷笑眯眯地走到他们中间,不紧不慢地宣布了需要罚俸禁足的妃嫔,皆是刚才被点过名的人,那几个人脸色唰地一下子白了。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谁能不懂?
但这不也是没法了吗?
她们都是不受宠的,否则也不会甘愿被当做了抢使。她们只不过是想看看辛贵妃的态度,如今倒好,本以为没有宠爱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还能给身后的人证明自己的有用,现在用脚想都能想到,回去后,自己肯定是会被当做烂了的椽子扔掉。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本是风风火火满腹信心的来,如今皆一脸苍白跌跌撞撞地离开贵妃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