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嫁人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能够攀上宁家的人,少不了变,他们不再围绕着宁溪大姐,转过头来捧起宁清仪,只先前竟不知宁溪如此虚伪,而宁清仪则是太直了。
余家大姐,曾经宁溪的“闺中密友”,甚至特意组局叫了一群千金姐喝茶,其中重点邀请了宁清仪。
她们先是一同去新开的绸缎庄和胭脂铺挑选胭脂首饰和新出的锦缎,再一群人去了余家的茶馆喝茶闲谈,话间又十分照顾宁清仪,聊得让宁清仪特别舒心。
不管宁清仪嘴里的话多么冷淡,她们都能用腼腆、安静、少言、内秀等等形容词,自己就给她补足了借口,一个个都快夸出花来了。
等听够了这群人花式彩虹屁,宁清仪才迤迤然挥,离开这场充斥满满塑料味的聚。
从茶馆里出来,刚呼吸了一道新鲜空气,就见念髻在旁边不遮不掩笑开了嘴。
“真是风水轮流转,老天开眼了!”念髻屁颠屁颠跟着姐,腿迈得越发欢快。
宁清仪捂起嘴,噗嗤笑道:“你这丫头。”她很喜欢这样可爱的念髻,不知不觉笑了起来,皙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晃得直勾人。
这不,碰巧就让顾三郎撞见了这如画美景。
为了方便,宁清仪今日只挽了面纱,顾三郎遥遥望见女子昳丽婉转的眼部曲线,几不可见地顿了顿,转而又加快脚步。
“真是巧了,顾公子竟也来闲逛?”念髻张大了双眼,看着突然眼前出现的男子,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戒备。
她可知道,顾公子看着光风霁月,结果还不是觊觎她家姐?
哼,在念髻的眼里,她家姐还是天上的仙女,难有人能配得上。
“不巧,在下正是特意来寻宁姐的。”顾三郎温和回应着,对护主的念髻倒没有特别的情绪。
“顾公子。”宁清仪盈盈侧过身子,轻声打了招呼。
声音又细又柔,顾裕安只觉耳朵像是塞了棉花般,轻轻软软的。
他注意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望向他们这个方向。
女子如蒙尘宝玉,一经洗去尘埃,光芒耀眼得定会惹人觊觎。
当他深邃的视线触及宁清仪清冷漠然的目光时,他的心陡然往下沉去,舌尖抵住下颚微微发紧。
女子对他好像不是确实没有他对她那么感兴趣。
然而就是那么一瞬间,二人几乎是默契地静静相望,女子的目光中更多是试探,是疑惑,男子是无奈,是自嘲,却叫身边路过看八卦的外人兴味不已,在他们眼里,这对应是郎才女貌。
瞧瞧,这目光是多么缠绵,又克制。
念髻懵了一瞬,身体渐渐僵直,她只觉那些过路人看过来的眼光也太黏黏糊糊了,当即就迈了一大步上前,果断阻切了顾裕安巴巴望过来的滋啦视线。
就算这人过了夫人老爷的明路,可能是未来姑爷,她也是要尽好自己的丫鬟职责,毕竟,她的主子可是姐!
宁清仪并没有阻止念髻,还微微侧身,纵容着她,借念髻挡住了自己半个身子。
蜷了蜷掌心,顾裕安狭长的眸子轻敛。
明明面前这女子,一副清高冷然的样子,但对方的一举一动却显得曳人心弦。
那腰肢好似格外柔软纤细,眼眸好似格外湿漉神秘还有这处、那处,总归是令人无端着迷,顾三郎薄唇微抿,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子了,但是一想到宁家长辈已经心照不宣,对于他们婚事有所允诺。
有了这前提,他虽对女色不看重,但也心池摇曳,这一刻,他承认自己被诱惑了。
“宁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话。”他道。
“好呀。”宁清仪婉转一笑,应得很是爽快。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脸上的冰冷好似渐渐融化了一层,让他有一种快要握住美玉的错觉。
顾裕安让宁清仪先行一步,他落后一步再跟上,一路上十分有礼,直到人少的地方才与她并肩而行。
宁清仪望着右边,如寒雪中松柏的男子,水眸不自觉微微上扬,若有所思。
顾裕安是她见过面最多的外男了,对方处心积虑要接近她,她又怎么能不知道?
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就开始了他的预谋。
那次清心寺,借着宁溪的局,迈了进来,成功有了第二次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像她那么“天真”的女子怎么不会对他有特殊的感情呢?
但像他这样事事掌控的男子,若一开始就被圈住了,随着对方仕途节节攀升,活在他打造的天真不变的世界里,总会有索然无味的那一天,即使对方是个责任心强烈的男子,也会向外寻找需求,不一定是情情爱爱,或许是其他寄托,然而男子的注意力一旦偏移,要想重新获得关注,则要更大的心力与对关系的拿捏,但也只怕那时为时已晚,力不从心。
宁清仪想,在这世道,她既然嫁人了,想活得肆意,还是要丈夫的关注才好。
现在婚事差不多落定了,她须得流露出一丝“不满”。
宁清仪眉头一挑,不等顾裕安再次张,口吻颇有些质问道:“不知顾公子用了什么方法让刘家、毕家、程家,他们一个个对我避之不及?”
顾三郎一听,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怀。
宁清仪微微气恼:“你这是何意?!”
顾三郎眼眸仍余笑意,但是面上乖乖收敛,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女子的质问,喜欢女子的直白,更喜欢女子对他潜意识的信赖。
是啊,是信赖啊。
若不是信赖,她何必问出口,宁家只不过没想过会是他做了脚而已,如果怀疑的种子种下,只要叫人特意寻着线索打听,就能知道是他做的。
而女子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宁父宁母,只来问他,且还是当面问他。
顾三郎想起有几个同窗或是友人,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打消他求取女子的念头,都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是鲜花,女子是牛粪。
但顾裕安只那些人不懂。
见顾裕安不回答,还好像有些走神的样子,宁清仪微挑的眉眼露出些烦躁,但仍旧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似面对好感之人的羞涩姐大大咧咧就将这些事了。
刘、毕、程三家是之前册子上相中几个人家里条件算上乘的,相貌、家世和公婆妯娌都让宁母满意,就等两家人见上一面相看。
“结果,几家齐齐失约。”
“你巧不巧,他们几家事前都见过你那姓邹的朋友,你敢,你没有在其中搅和?”
顾三郎见美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心又开始犯痒,“不战而逃罢了,只不过是给了一点点诱惑,就可以让他们自行放弃。”
“恐怕不止一点诱惑吧?”宁清仪不太满意对方的回答,好似都是别人受不住诱惑,半点没有谈及他在其中动的段。
这一刻,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略起波澜,试探道:“你喜欢我?”
宁清仪问出口的时候,顾裕安特意看了眼对方那一对漆黑眸子,女子的双眸平淡至极,根本没有一般女子问起情爱来的羞涩与期待,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顾裕安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薄唇轻启,便干脆道了一声:“喜欢,当然喜欢。”
回答的毫不停顿,也理所当然。
宁清仪蓦然瞪大了眼睛,好似在你这人什么时候竟然喜欢上本姐。
见顾裕安不回答,还好像有些走神的样子,宁清仪微挑的眉眼露出些烦躁。
顾裕安眸光幽深盯着她细瞧,想起女子的颇有些受了惊的模样。
呆呆的真可爱。
可是嘴巴里出来的话这会儿可不怎么动听,“可我不喜欢你怎么办?”宁清仪迟疑了一会儿,抿了抿粉唇,眼梢微动。
顾裕安眼神沉沉,无波的眼底逐渐透出一丝疏狂。
如此诚实,真是诚实的可爱。
他痴痴一笑,不答反问:“宁姐不想比过你的姐姐吗?”
他的话意味深长。仿佛在,嫁给我,你就可以永远压过你姐姐一头了。
“你就是这个样子诱惑那些人放我鸽子的吗?可惜,我对这个不敢兴趣,为了宁溪付出我的婚事,一点都不值得。”
猛然间,顾裕安发烧的头脑像是被一泼冷水狠狠砸下,他倏地冷静起来,静默地望着宁清仪,先前他不知不觉跟着宁清仪的思路,就这么直白地起话来,真是——
畅快!
但他还是太着急了些。
美食总要再烹饪上一些时间,一个恰如其分的时,才更鲜美可口,让他更加欲罢不能。
阿宜女子的乳名在舌尖流转,他垂了垂眼眸,遮住了满腹心思,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宁二姐,若你嫁给我,你想如何便如何,不必受什么牵制,就跟如今一样自在,你可愿意。”
他掀了掀微垂的眼皮,颇有些老实吧唧的模样,态度十分真挚。
他对宁清仪已然用心,打听明白宁清仪找未来夫郎的那些条件,宁夫人几次都跟媒婆她这女儿自在惯了,顾裕安能够找人破坏了她的相看,自是明白宁清仪为什么不想嫁给他。
想要做人妻子和做姑娘一样自由,这世道,很难。
顾裕安做出这个承诺,的确也很令人心动了。
“我喜欢嗯如琢雅致的公子。”宁清仪弯弯的细眉微扬,对顾裕安好似难为情道。
这就不好办了,顾裕安皱了皱眉。
这才发现宁夫人让人找的男子确实都是白斩鸡那般身材身形的人。
啧——顾裕安眸光不定,态度一下子温和的不可思议,居然诱哄起宁清仪来。
“在下常年大日头下做些农活,才会晒得肤色深了些,往年只要冬日在屋里温书就又会白回来”顾三郎地一顿,舌头微微发烫,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一个男子,居然到了要靠外貌来吸引女子的注意。
但是偏偏就这么幼稚的话语,惹得宁清仪坦然的目光轻轻一颤,面纱挡住了她的神色,顾裕安却看到对方耳尖悄悄变红,明眸里的水波涟漪不停。
连羞涩都那么明明白白,那么鲜活,比起容色,女子的性格才是最让人挪不开眼的。
顾裕安心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紧紧缚住,呼吸瞬间慢了下来。
这一刻,他倒是有些不知道,对宁清仪,是兴味使然,还是其他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他本来应该放弃的,除去仕途外的其他一切,能少些麻烦就少些。
可是,面对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心头豁然,冲动地想要接过这个一看就是麻烦的东西,他有预感,这麻烦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会给他带来生命颤动的美好惊喜。
眨了眨无辜的双眸,宁清仪像是没注意到顾裕安一晃而过的纠结神色般,抿着嘴避开对方陡然欲望浮动的目光,望着街头巷角,自得其乐也能笑得开心,整个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乞丐孩童,她不由想起了已经被官府处置的周孝东,又想起那一个个无疾而终的相看对象。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唇,爽利地答应了顾裕安:“那么我们好了,我想如何便如何,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束缚。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以做不到!否则你不会想要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女子握了握拳威胁着,只不过,太过云淡风轻,轻飘飘的话语没什么重量。
她仿佛也明白自己的性子做不了强硬威胁的事,转而又妥协道:“算了,做不到就做不到,到时候你厌烦了我就直,我不会纠缠于你,反正母亲他们不会厌烦我,我再回宁家去。”
顾裕安温和地笑了笑,之前就知道宁母有多偏宠她了,现在看宁父的样子也是对她疼爱的不得了,被宠爱包围的女子,性子高傲的容不得半点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