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呵。”
来自阴冷狱间的嗤笑。
冷到刺骨。
与雾织环视周围布满血水尸骨的黑色地域,只有幽暗的微光从她上首的方向散发出来。
明明只是领域,却广阔无垠,看不见地平线的尽头。
这里看起来像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与雾织终于维持不住那副自持的笑意,暗骂了一声仰起头,里梅中的咒物在靠近她的那刻被解开封印了。
毫无预兆被唤醒的咒物瞬间将她拉入了领域。
仅仅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就苏醒了吗?
这股镌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延续了千年并且在日益壮大,她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两下,盯着高坐尸骨之上的家伙。
那身黑襟白袍的浴衣松垮地穿在身上,翘着腿,露出紧实有力的曲线。
布满黑色咒纹的脸庞隐隐透出极端的恶意与邪性,血色的瞳孔几乎将她盯穿,依旧还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红白巫女服,犹如从血水盛放的白色昙花。
他由薄唇露出尖锐的獠牙,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愉悦,舒畅,痛快。
与雾织脚步微动,刹那间胸膛被刺穿,白色的衣襟上晕开朵朵血花,即使沾染了污垢,也像雪中寒梅般清高。
她眉间微皱,在领域中任何攻击以及术式都是必中的。
不过这点伤对她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毕竟现在的宿傩,只有一根指的力量。
“变弱了呢。”
宿傩笑完后单撑着额角,专注盯着她口中喃喃。
与雾织知道他并不是的自己,她捂住胸口的伤口,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因为你的感知力下降了吧。”
“对哦,待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吗?”
来自千年后的会面,竟然比她想象中要平静。
却也暗潮汹涌。
“这么久没见,你还真敢啊?”宿傩端起似笑非笑的模样,那股蛮横的气息不断侵蚀着与雾织周身的空气。
这女人怎么比他还恼怒的样子。
现在的宿傩比那些睥睨众生的神袛还要傲慢,喜怒无常,视任何生物为世间蝼蚁。
“为什么不敢。”
与雾织无法平视他,也不想仰望他,只能移开视线看向那堆骸骨。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太好啊。”
宿傩闻言挑眉,勾了勾指。
无形的力量将与雾织送到他面前。
“还是跟以前不知死活啊,怎么。”
“我准许你踩在我的脚背上晋位,就这么忘乎所以了?”
纤细的腰身随即被对方用掌固定,强迫性地压近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将炙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脸上。
他用粗粝的食指抬起与雾织的下颚,贴近那张白皙净透的脸,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看样子达到目的的你,也完全没有任何长进啊,还是这幅”
“想让人欣赏被堵住嘴巴再也呛不出声的表情。”
“下流。”
与雾织抿唇,脸色极差。
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另外两只臂,与雾织虽然没有挣扎,不过露出了抗拒的眼神。
“唔”
与雾织发出不满的声音,却又忍了下来。
她就是讨厌宿傩这一点,恶心的趣味。
四只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哈哈哈哈哈。”喑哑的低笑声再次响起,胸腔也随之震颤,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边缘回旋,不断收拢的臂弯勒紧衣服。
不安分的掌贴着她的颈部缓缓向上。
裂开的嘴,在她耳边发出蛊惑的低语。
“那座活着的肉身佛已经被你杀掉了吧。”
呼吸极短的停滞一秒,丝毫不显端倪的与雾织倒是极为清楚一点,宿傩对于杀她的兴致并不高,即使从前也是。
反而对某些恶劣的行径情绪尤为高涨。
“你自诩找到了我的心脏,也摧毁了我的心脏,全然没有想过”
“引导你做这一切的人,背后掩藏着的代价是什么。”
与雾织指尖骤然掐进掌心,暗藏在亲密语气中的汹涌杀意,让稀薄的空气更加粘稠,在展露掠夺本性的同时——
又保持着冷酷的理性。
诅咒之王将不再有心脏不再有弱点。
这股极致的癫狂与恶意将得到无止境的蔓延。
他戏谑的目光透过那双赤瞳,一遍遍极富侵略性的剥夺她呼吸的权利,湿热的气音钻入耳膜:
“你可要准备好了。”
“那场未完成的祭祀终结会来临。”
“”
“你还真是惦记到现在啊。”与雾织噎了下,盯着那双微眯的血瞳,内里的疯狂与凶煞都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激怒与威慑。
他想知道什么?
他扫视着眼前的身躯,摊开掌,漫不经心道:“想着你的样子以及即将发生的事,这一千年也不算很无趣啊。”
“是么,那你还真是寂寞啊。”
“难得听你了一些有趣的话,看样子你也很期待吧。”宿傩撑着下颚,口吻中带着浓烈的讽刺。
自自话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练。
“那就回去好好等候着我吧。”
场景瞬然切换成原来的空荡偏殿,与雾织从空中落下缓缓落地,盯着里梅中的指。
领域的展开极其消耗咒力,目前只有一根指的宿傩,不可能将她一直关在里面。
里梅恭敬地递上指,低头似无意状道:“您对宿傩大人果然是最特别的,这是宿傩大人第一次被外界唤醒。”
“”
与雾织抚平胸口的创伤,斜睨了里梅一眼。
也明白里梅话中的含义,也就是找到容器之前,宿傩并没有和里梅或任何外界有接触的会。
那样的家伙
怒意,不甘,袭遍全身。
差点就中了宿傩的圈套。
以她如今这幅怒火中烧,夹带怨怼的力量,让她去终结宿傩的下一个心脏,不仅会失去神籍,最坏的也许是他还死不了。
“您想好了吗,雾织大人。”
“”
无论哪种方法,似乎都只能暂时跟这些咒灵合作了。
与雾织忍下无处宣泄的涌动之意,接过他中的咒物,将它封印起来。
“那么这几只咒灵,雾织大人准备如何处置?”里梅退到与雾织身后。
“你把他们带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与雾织收好指,瞥了一眼在院子里窥视的四大咒灵。
能看得出来咒灵对宿傩指的渴望,也没有谁不向往强大的力量。
力量代表着可以肆无忌惮去掠夺想得到的一切。
“什么意思?神使?”
真人托着下巴露出好奇的目光,孩子的模样反而看起来顺眼多了,那双眼睛依旧氤氲着病态的苍蓝。
注视着便会一不心卷入灵魂的漩涡。
“不行!!”漏瑚惊声大喊,挡在它们前面朝与雾织伸出,周身燃起熊熊烈火,毅然决然大喊:“你们快走!我帮你们拖延时间——”
“好耶!”
真人欢呼一声打断漏瑚的话,像真正的稚童一样蹦起来。
“?”
漏瑚虎躯一震,朝它怒吼:“蠢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咒灵是即将代替人类、不、是比人类更加高尚更加真实的存在!”
“未来即可能颠覆,荒野也即将重现,属于我们的新时代还没有真正到来!”
“怎么可能屈服与这个家伙之下!?”
“你到是听我话啊!!?”
“好耶好耶——!”
真人套着宽大的黑色t恤,在偏殿外的红木回廊张开臂开心地来回奔跑,仰着脑袋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声音软糯。
“漏瑚,没想到你思想觉悟这么高呀。”
“所以我来拖住她,你们先跑啊!!”漏瑚气得跳脚,大到骇人的独眼发出震慑的目光:“既然她会被卷入领域,那就用领域困住她,然后”
“你确定吗。”
与雾织威胁的语气像山涧中的浮雾,明明笑着有种不可言的威压,扫过自家神使一眼,她还是更加中意它身后那只繁茂如林的咒灵。
它与普通咒灵稍有不同,即便由憎恶诞生却宽和温柔。
“我同意我同意!”
真人在外面疯完了跑到偏殿跳起来举,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漏瑚,我们已经知道了宿傩的事情,雾织酱的目的和我们并不冲突,甚至能达到更好的期望喔?而且不答应的话,会祓除我们吧?”
“宿傩”漏瑚骤然顿住,身为远古四大咒灵不可能不知道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那些暴虐的事迹。
漏瑚迟缓地转头,表情逐渐古怪:“没错,只要宿傩复苏”
那么荒野的时代也就不远了。
花御与陀艮也缓慢地点头,他们是自然的产物,同时也崇高着原始的规则,胜者为王。
“啊,虽然我与你们的理念不同。”与雾织听懂了花御的语言,点了下头然后站起来。
身边的里梅也顺势站起来,退后半步垂眸,不敢并肩。
“不过唯有一点没错。”
与雾织望向笑容灿烂的真人朝她挥,语气奇迹般缓和下来,浅淡的唇色轻抿,弯出毫无温度的弧度。
“不答应,就死。”
宿傩的事情不能传出去,别有用心的家伙绝对会利用这点形成阻碍。
“”
里梅微微一笑,雾织大人似乎受到了某些刺激,竟然与宿傩大人平时的口吻如出一辙。
***
***
解决完这些咒灵后差不多已经接近后半夜了,还得回学校上课。
想到这个与雾织的脸色垮了下来。
“怎么了?”
里梅始终站在与她半步相隔的距离,月光被繁茂的枝叶遮挡,透过缝隙洒在肩头的清辉,让它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愈发通透。
看上去更像是病弱的少年。
与雾织默了半响,盯着池塘边的荷叶,“你知道五条家的六眼吗?”
“当然知道。”里梅顿悟,柳叶般的淡眉弯起:“十六年前,五条家六眼的诞生正是荒野时期结束之时。”
他的出生,便是咒灵时代的结束。
“不出意外,那孩子应该是未来颠覆世界的最强咒术师,如果他想阻止我们收集咒物和寻找容器,大概率会成功。”
“没有别的办法?”
与雾织皱眉,迎着清辉走到朱红鸟居门下,夜风温柔。
“六眼与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已经超出了自然范畴。”里梅语气没什么波澜,缓缓阐述目前咒灵所在的地位,“别除掉他了,能从他中逃出来的咒灵至今也没有。”
啊,果然很棘。
“不过,想解决他还是有办法的。”
话锋一转。
“在江户时期庆长十九年,那时候的五条家主也是拥有六眼的无下限术式者,在御前殿试比武时,与对同归于尽了。”
同归于尽?
与雾织注意到这个词。
“对正是拥有‘十种影法术’的禅院家。”
“现在禅院家还没有对外传出,有后代能继承他们的祖传术式,这点期望可能要落空了。”里梅口吻倒也没有多可惜。
“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里梅挽起纯白的振袖,纤细的指接住夜风中飘摇的青叶,放在唇边。
“六眼现在年纪尚轻,还未达到精通前既然咒灵无法对付,那么同样百年一遇的天与咒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