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年对这个独养女儿一直宠爱有加，一心想培养她出人头地，不成想她却跟当铺里一点没前途的郑强谈上了恋爱，还跟着他，跑到社办企业去打工。

    在他看来，社办企业就是一群农民在瞎胡闹，根本成不了气候，那饭碗是随时都会摔碎的。只有进入体制内，至少在国营企业工作，才是正道。

    因此，他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把女儿安置在国营县建筑公司。续都办好了，明天就可以去报到上班。

    不料，女儿却回来告诉他，要去省城工作。

    再一打听才知道，省城的事连八字都还没一撇，他们是去打前站的，这不是乱弹琴吗？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娜娜，你要是我女儿，明天就乖乖地去建筑公司报到。”

    县建筑公司的经营情况裴娜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在勉力维持而已。现在父亲居然要她去跳这个火坑，她当然不肯去。

    她竭力想服父亲，“爸，我现在上班挣的钱比你还多，你怎么还对社办企业有这么高的成见呢？”

    裴斯年恨铁不成钢，“娜娜，你不能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利啊。你那个什么社办企业穿了就是私人企业，根本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垮就垮了。前些日子玉龙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就没一点数。”

    “玉龙现在跟三和不是成一家人了吗？萧总回来后，玉龙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连五星钢厂的汪厂长他们对萧总都有信心，你怎么还这么固执呢？”

    “汪远航那是没的选。”

    裴斯年气咻咻地。“一个工程而已，干砸了，那是国家的，又不是他自己的。你让他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玉龙去，看他还愿不愿意。”

    裴娜赌气，“我不管，反正县建筑公司我是不会去的，一个月二十几块钱的工资，我不得饿死。”

    裴斯年耐心地，“工资以后慢慢会长的，你着什么急。你现在吃住在家里，我跟你妈又不让你交一分钱。你挣的钱自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还不行吗？”

    “不行！”

    裴娜一口便怼了回去，“我已经答应了周总，跟她一起去省城发展。这么好的会，我可不想错过。”

    裴斯年火了，他苦心婆心了半天，女儿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不许去，你要是真要去省城，就别认我这个爹。”

    “不认就不认。”

    裴娜大哭起来，“从到大，我的人生你全包办了，连高中分文理科你都要管。我明明数学不好，你偏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硬让我选理科。我没考上大学，全是你造成的。”

    裴斯年气急败坏，“人家都，只有成绩不好的学生才会去读文科，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就可以主宰和安排我的人生吗？爸，让我替自己做一回主好不好。我喜欢郑强，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事实证明，郑强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周总这次愿意带我去省城，全是因为郑强。”

    “郑强，郑强，郑强！你眼里除了郑强，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你跟郑强认识才多长时间，我对你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竟抵不过一个郑强吗？”

    裴娜的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温柔贤惠，在家里的存在感极低。见父女俩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和稀泥。

    “斯年，你慢慢给娜娜，她会明白的，发什么火啊。娜娜，你爸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就听你爸一句话吧。你爸为了你的工作，可是操碎了心呐。”

    裴娜梗着脖子，“我不管，省城我是去定了，县建筑公司那里我是不会去的，谁爱去谁去。”

    裴斯年拿女儿没办法，便把气撒在老婆身上，“这个女儿全是你惯坏的，我的话她现在是一句都听不出去。”

    裴娜妈妈没想到战火会烧到她身上，顿时战战兢兢地，“娜娜，你就听你爸的话，别让他生气了好吗？”

    裴娜不喜欢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样子，大声，

    “从到大，我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现在，我要替自己做一回主了。你们放心，哪怕是我走错了，我也不会在你们面前叫一声苦。”

    裴斯年气得顿足，“反了，简直是反了。我告诉你娜娜，明天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好好给我呆着。”

    完，他气呼呼地把女儿推进房间，然后“咣当”一声拉上门，把裴娜反锁在房间里。

    裴娜拼命推门，“爸，开门啦，放我出去。”

    裴斯年在门外气呼呼地，“你只要同意明天去县建筑公司报到，我马上放你出来。”

    裴娜知道父亲不可理喻，顿时绝望地倒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得累了，听外面没有动静，估计父母已经回房间睡了，她才蹑蹑脚地起来，轻轻地推开窗户。

    裴斯年百密一疏，忘记了自己家住的是平房，裴娜搬了把椅子爬上去，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片刻间，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裴斯年夫妇一夜没合眼，半夜不时到女儿的房间门口侧耳细听，见一直没有动静，估计女儿是哭累了睡着了，才放心大胆地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裴娜妈妈做好早餐，见女儿还没出来吃饭，以为裴娜还在赌气。便轻轻地敲门。

    “娜娜，别赌气了，快出来吃饭。”

    听里面没有动静，她打开房门，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失声大喊，“斯年，娜娜不见了。”

    裴斯年过来一见大开着的窗户，知道女儿是翻窗户逃了，顿时饭也顾不得吃，出门推了自行车便去客运车站。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到车站，到省城的大客车已经缓缓开出了车站。

    裴娜在车上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郑强在一旁搂住了她，柔声，“别难过，过年之前我们还是要回来的。只要错过了到县建筑公报到的时间，你爸再生气也没用了。”

    昨天晚上，裴娜从家里逃出来后，便去了郑强的家。两人早上跟周雪儿会合后，并没有提裴斯年不同意裴娜去省城的事。在车站买了车票，便登上了去省城的大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