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道谢

    “沈大人会牵扯进来吗？”

    苏梨放下刻刀，平静的眉眼直直对上谢临川，“敬国公身亡之后，沈家就只剩下沈清儒一位大人，明哲保身，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话得平淡无奇，但谢临川却听出了她的话中意。

    沈家只有沈清儒一个儿子了，不能再让他牵扯进来。

    “此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谢临川拿出棋盘，左右互搏，随口道，“沈清儒长袖善舞，非寻常人所能左右。有敬国公的死横在他与谢元晟之间，他没那么容易放任谢元晟胡作非为。”

    “以往倒没觉得长袖善舞是个好词。”苏梨轻笑，总算放心。

    谢临川抬眸：“这么快就偏袒沈家了？”

    “也算是救命之恩吧。”苏梨得理直气壮，谢临川没再多言，两人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绿蚁在门外通报，是吴婶要见她。

    苏梨出门，见吴婶里拿着账本，眉头皱在一起，看到苏梨出来才如获大赦。

    “三姐，按理这些日子应该收佃租了，可那些人就是不肯交，粮食不肯给，钱也不肯给，我都催了许久了。”

    接过账本，苏梨简单翻看两眼，吴婶没错，往年的佃租都是在这几天收的，但想到细娘爹的话，苏梨做了个决定。

    “今年的佃租缓一缓，待重阳过了以后再收。”

    “我倒是没问题，可京城那边”吴婶犹豫地看着她。

    “景城那边我来，出事了有我顶着。”苏梨给出承诺，吴婶才答应离开。

    绿蚁不满地盯着吴婶的背影嘟哝道：“这分明就是想找个替罪羊。”

    “罢了，她也是拿钱办事，没必要苛责。”苏梨点点她的脑袋，笑盈盈回去继续雕她的根雕。

    这绿檀木老根虽然不名贵，但时间久远，沉浸下来的檀香味隽永幽远，不是一般的木头能够比拟的。

    正因如此，这块老根才更加珍贵，苏梨下都不敢太重。

    休养多日，谢临川的逐渐恢复，加上前辈送来的药膏，已经生出粉嫩的新肉，勉强能够拿东西。

    苏梨坐在窗子正对面，他便侧坐在窗边，面前摆放着一张蝉翼笺，边是各色颜料，二人静坐无言，只有刻刀的声音在寂静中炸开。

    天至傍晚，凉风习习，苏梨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伸了个懒腰，发觉对面的眼神，对上谢临川满含笑意的眼眸，不由红了下脸颊。

    “京城送来消息，苏玉”

    “姐，细娘爹来找您了，还带了好多东西呢！”绿蚁兴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全不知道谢临川的眼神陡然划过一抹不满。

    苏梨笑出声，轻声道：“我先出去看看，晚一些再回来。”

    她关好门，随绿蚁去前院，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为首的就是抱着一串肉条的细娘，和她身后护着竹烤箱的细娘爹。

    “你们这是作何？我不是让细娘把东西还回去了吗？”苏梨不解，走出门才发现远不止自己看到的那些人，门外还乌泱泱站了一大片。

    等她出门，门外的人顷刻间跪了一片，苏梨和绿蚁愣在当场，连扶他们起身都忘记了。

    细娘爹眼眶通红，足无措道：“是吴婶告诉咱们，大姐让咱们晚些交佃租，要是没有这些佃租，咱们真就撑不下去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带着娃娃哭作一团，苏梨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

    从前她只知道百姓靠天吃饭，但看见这么多人只是因为自己延迟收租就给自己一个姑娘下跪，还是将她惊着了。

    “我不过是宽容一些时日，你们要谢还得谢绿蚁，是她同我去年年成不好，我才知道此事。”回过神，苏梨把绿蚁推到众人面前。

    功劳是绿蚁的也没错，要不是她解释，当初细娘爹和那些村民的肉条就白送了。

    何况她是丫鬟，在细娘他们的眼中，总比一个姐要容易亲近的。

    绿蚁没想到自己只是了几句话就得了这么大的善缘，怀里的鱼肉野菜堆得慢慢的，就快拿不下了。

    “姐。”她求救似的看着苏梨，后者才出来劝众人把东西拿回去。

    “人无功不受禄，只是延迟收租而已，大伙儿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苏梨劝一番，那些人才带着东西泪眼婆娑地回去，只有细娘一家拿着竹烤炉等着众人离开。

    “大姐，这竹烤炉已经做好了，我娘子还做了一罐鲜竹沥，您不嫌弃就收下吧。”细娘爹完，细娘赶紧接过娘里的竹筒，递给绿蚁。

    “这么一罐鲜竹沥得多少竹子呀！”绿蚁惊呼一声。

    “我爹把半个山的竹子都砍了。”细娘奶声奶气地开口，被她娘亲一把捂住嘴，灵动的双眼笑嘻嘻地盯着苏梨，那笑容即便是被捂住也从指缝间满溢出来。

    “多谢你们这一番心意了，也谢谢你过来给我送鲜竹沥。”苏梨看着细娘的眼睛，也不禁笑起来，月牙似的眼眸露出黑漆漆的眼瞳，伸点着细娘的额头，温柔之外多了一抹娇俏。

    收了人家的鲜竹沥，付完工钱，苏梨本还想送一些点心给他们，细娘眼巴巴地看了很久，她爹才让她拿了一盒桃花酥，苏梨便也没有强求，让他们回去了。

    绿蚁和红泥在院子里整理大伙儿送来的东西，一些远山采摘的药草野菜，还有几条河鱼。

    “细娘爹的艺真不赖，竹篾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剌。”苏梨围着竹烤炉打量，甚是满意。

    吴婶因家里那口子病了，这几日告假回家，苏梨便让孙伯把竹烤炉搬到后罩院去，省得谢临川无聊。

    “就是这东西烤出了肉条？”谢临川人未到，声先至。

    “是啊，不过烤肉条的是土做的烤炉，这是竹”

    苏梨边边转身，只见眼前的人一身丁香色交领半臂，腰间随意地系着黑色宫绦，黑色穗子垂在身前，风一吹便随着长衫轻轻摆动。

    许是天热的缘故，谢临川没戴爵弁，只用竹簪固定住头发，不复往日威严，却意外地多了几分清爽与洒脱，宛若远山烟雨飘忽而来，带来满心清凉。

    “竹什么？”听她没有下去，谢临川低头，无意撞上那双漆黑愣怔的眼眸，在她躲开后，扬起了嘴角。

    原来阿梨也会被美色所吸引。

    “这是竹烤炉，不知道能不能用来烤肉。”被他逮个正着，苏梨连忙转身，忙着收拾金银花和野薄荷，殊不知脸颊已然滚烫。

    虽然不是第一天认识谢临川，但从前见到他都是正经场合，多时便服或朝服，这般潇洒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阿梨如此着迷的模样，谢临川生了逗弄的心。

    只可惜，他刚要开口，绿蚁的声音就又从门口传来：“姐，听老夫人回来了！”

    第三次了！

    谢临川握紧拳头，余光瞥向绿蚁，却无意中发现，那个一向沉默的老前辈竟也看向绿蚁，风雨不动的神色有些许松动。

    老狐狸这么快就藏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