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童子
心里头有了念想,时间过的自然比寻常要更快些。
不过在用云车赶路的这两日里,夙溪还是十分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设阵掠影去往仙宗,如此劳心劳力的用车赶路岂不是更浪费时间?
这个疑问本想着无聊的时候再问问宫阙,可等他们到了位属骊驰仙域附近的地界时,疑问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这还没到骊驰仙域呢,每个通往仙域的关口就设满了屏蔽术法的法阵,是因云车是以天马代行所以不涉其中,自是畅通无阻的。
倘若真像夙溪所想般以术法代步,恐怕还没到了骊驰就要被先被外面的法阵给折腾个半死了。
不过是个入试大会,仙宗为何会设防如此森严的法阵,仿佛在以前都不见得如此。
之前听外头的人,这次有关仙宗的入试事宜都是宫阙与仙宗里的宗师一起商定,难道他是在防备什么?
夙溪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会不会是与魂铃有关。
自从那晚在竹院里与魂铃共鸣后,她总觉身体慢慢地开始发生着些许变化,虽从外表上看不出差别,但夙溪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魂体逐渐在转阴相。
是啊,纯阳的真龙血躯都能被魂铃影响转属为阴,现在就更别提这一具凡人体魄了。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这具身体并没有因为魂体的变化而发生排斥,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平和的心性。
若在以往她可是时不时会因为魂铃的波动而性情大变,让压抑在本性下的嗜血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暴露出来。
上界将魂铃封印在她的体内,就是因为真龙一族本属为阳能更好压制住魂铃的阴邪之气,可谁能想到魂铃的阴气如此森重竟能让她的纯阳的魂体发生变化。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会被鬼宗道的魔人盯上,以至于后来发生了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情。
其实那晚将阴魂吞噬时,夙溪是故意放走了门口的那只鬼。
倘若它逃出去了,那现在鬼宗道现在应该知晓了魂铃还未被上界销毁,她夙溪还活在世上。
她从复活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想象再次与鬼宗道再次对上的场面,但时至少还不是现在。
现在的她还不足以驾驭魂铃,不足以将鬼宗道覆灭。
而要从月阙峰中逃走,也并非是件易事。
所以骊驰仙域外的护幛更是证明了如此,那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宫阙的意料之中,他之所以罕见的参与到仙宗的入试大会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真不愧是雀月仙君,什么都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不过这次是因他们想到了一处,宫阙于她只是顺水推舟,所以夙溪也不必心存感谢。
从那晚宫阙让她叫他名字的时候,夙溪就觉得他有些奇怪,虽不知用意但总该不会是害她的。
至于父君的消息,夙溪之前也明里暗里问过多次,可他总是轻描淡写的些无关紧要的话。
可越是这样,夙溪心中就越是明白父君活在世上的几率就更少一分。
但只要一天不在宫阙口中亲耳听见答案,那她就一天都不去相信这个猜测。
就让她保留这最后的一丝理性吧,她可不想重蹈覆辙让父君再次失望。
不管,他在还是不在。
“在想些什么?”
从刚才开始,宫阙就觉着身旁的气场越来越变得阴郁,本不想多管但实在是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
“自然是在想仙君了。”
夙溪将书往下一移露出一双略带狡黠的眼睛,见宫阙面无波澜半天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无趣道:“不过是想些陈年旧事罢了。”
“与其浪费精力想些已经发生的,倒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早就想好了。”
夙溪低声笑笑,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从始至终,我只想报仇而已。”
“哦?”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让宫阙眸光微微一烁,从她放走阴魂的举动就不难看出夙溪的想法,只不过从她口中亲耳听闻又是另一番感觉。
隐藏在青稚面孔下的灵魂,仿佛在她出要报仇那一刻起就染上了一层只有宫阙看得见的光芒。
让宫阙从她坚毅的眼神中感受到夙溪正在对他开诚布公,正在一层层解开她紧紧包裹住自己的束缚,一点一点的让他看到她心中的想法。
竟对他这般信任了么,本以为还要等些时候呢。
多么沉重的托付啊,可他为什么就这么高兴?
心中的笑意不知为何突然疯涨开来,如藤蔓一般蔓延,让他收在袖子的不自觉的微微收紧。
宫阙别过头,相对于夙溪之前乖巧模样,他倒是更喜欢她现在这个自信恣意的样子。
先前怎就没发觉呢,既是真龙一族骨子里当然会有不差于烨阳神君一般的血性。
他与神君的交情,不就是从浴血中得来的么。
还以为她早已被磨去了本性中的棱角,原来整日里的心翼翼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收起利爪。
懂得隐藏,也还算聪明。
先是从竹院里与他不谋而合的想法,再到此次夙溪的蓦然坦诚。
虽然他早有料想但当一切在他面前发生时,却又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难道,这就是老生常谈里的劫缘么
无论你想怎么躲避,怎么用漠不关心的态度去对待,当时到了有些东西就会自然的被催生,被一点一点的滋长进心中,让你不得不端正态度去面对它。
也许正因为是这样,劫才会如此的让人觉得可怕吧。
宫阙靠在一旁往回望去,瞧着抱着书又开始打起瞌睡的女童,目光在她乖巧可爱的面庞上停留一二。
还要过多久呢?
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孩而已
睡梦中的夙溪仿佛也感受到了从旁投来的视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朝着目光投来的方向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也只是长的像个孩吧。
宫阙心里感叹,伸帮她拢了拢快滑落下去的薄被。
也许,她真的值得期待么?
宫阙笑了笑,一指熄灭车内的灯火,让车内连同自己都安静了下来。
没了烛火的车厢里只有少许月光透了进来,从窗隙折在车厢内的角落,让那一抹掩藏在深邃眸光下的柔色变得一览无余。
昏暗的环境里还带着轻轻起伏的呼吸声,让宫阙有一下没一下的想着些缥缈无边的事。
比如夙溪以这具身体是否能驾驭的住魂铃,她是否会像之前一样被魂铃主导而魔化,如果到时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究竟要不要杀了她。
杀了她?
涌现心头的杀意让宫阙猛然一愣,他的意识在清楚的告诉他,如果夙溪当真入魔以他现在是定会杀了她的。
察觉到这一点,不由让宫阙的莫名笑起。
是啊,以现在的这种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是发现了些与之前不同的变化而已,可于他而言终归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伴随着迷蒙的云间月影,月阙峰的一行云车也如期到了仙宗。
夜晚中的仙宗,不似外头的夜色静寂。
直入云霄中的巍峨殿宇灯火通明,高挂在云梯两边的天灯将整个仙宗照耀的犹如白昼。
当夙溪被叫醒从云车上带下来时,眼睛都快被周遭刺眼的光亮给闪一阵白芒。
这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一般来,夜如白昼的盛况只会在天帝生辰的盛典上才会出现。
虽然仙宗里的宏伟气势与上界相比少了些磅礴,但这通天的灯亮在她眼里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何况这一盏盏的天灯里燃着的可不是一般的灯火,那可都是鲛人从极海里采摘回来的耀石凝聚而成。
耀石每百年才凝一颗,要做成这般场景恐怕要用上千颗、万颗都不为过。
“仙宗入试的结果关乎上界,所以上界每逢大会都会送来耀石以示重视。”
宫阙见夙溪被周遭一众天灯惊的挪不开脚步,便与她解释道:“你从未来过骊驰不知仙宗里的情况,所以现在可以将你眼中的惊讶收一收了。”
“原来如此。”
夙溪恍然大悟,见周遭的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忙是收起惊奇的目光,快步跟上已走到前头的宫阙。
也不知道方才那副样子被多少人瞧了去,若是因为她而让月阙峰被人笑话,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到底还是怪她大惊怪了,明明以前比这更大的场面都见过,为何现在却对这些场面惊奇了起来。
难不成是因为太久没见过世面的原因?
夙溪自我反省着,可等她瞧见前头快站满广场的一群人,又是面目惊奇道:“这些来参加会试的人都是出自仙家名门的?”
宫阙曾经提过仙宗的入试并非是一般人就能来的,可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总不会都是来自仙家名门的吧,这香火真是太旺盛了些。
这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而且看他们站在原地不动的架势,好像都是在等着什么。
“自然不是。”
宫阙敛着笑淡淡地从人群中抬起眼,目光从那群神色各异,各怀心思的人群扫过。
他回头看了眼正踮起脚尖一脸热闹想往前凑的夙溪,伸出,唤道:“过来。”
“哦。”
夙溪以为宫阙是嫌她走的慢,抬头却不见宫阙起步而是正伸着在等她。
这是做什么。
夙溪对着骨节分明的掌发了会呆,直到对方动了动指,这才后知后觉的伸出牵了上去。
“他们虽不都是出自仙家名门,但都与仙家名门脱不了关系。”
宫阙感到指尖被一股微凉柔软的触感握紧,缓下脚步等着夙溪从后头跟上再一起向前而去。
一同往前的脚步,不急不缓,从容淡定。
夙溪垂头看着步伐一致的脚步,突然抿嘴一笑。
倒也还是护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