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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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令智昏,是宫阙懂事起最先明白的道理。

    自他懂得那些时不时在他身上驻留的目光都带有什么意味后,便也就知晓了这副容貌为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不怀好意,流言蜚语,皆是因此而起。

    入仙道他钻研苦修,为的就是弱化旁人对于他容貌上的关注,奈何效果不尽人意。

    这一度让他厌弃自己的容貌,也对那些以美色蛊惑他人的道修颇为不屑。

    可方才他却对夙溪使了自己最为不屑之事,就在那双明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为他晃神时,心中竟为此感到了一丝愉悦。

    十年来,夙溪从仙宗寄往月阙峰的信件不曾有过间断。

    信中的内容却是大同异,都是些自认为能将他气到的混账话。

    宫阙起初接到信时是觉莞尔的,可渐渐地又变成了不解,不解在那些故意恼人的字里行间为何会偶尔透出几句关心的话语。

    会问他在云池海乱时落下的伤疾可有好些,让他不要因为忍不了痛就故意躲在屋子里哭,要有些仙君的样子。

    明明本该温情的言语,却总是让她胡乱的添些不必要的联想。

    又或是在一阵明夸暗贬后,加些近来梅雨临近让他好好保重,不要引发旧疾之类的云云。

    若信里都是些故意恼他的话,宫阙断然不会在意的。

    也许还会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可当他发现这些连夙溪自个儿都没发觉的情绪时便想着不如就这样静一静吧。

    他需要好好想想,夙溪亦是。

    可看她方才的表现,分明就是没有想过的样子。

    今早他本是该在岩池谷的,而不是在仙宗受着没必要的奉承与吹捧。

    宫阙在一众仙师们的包围中微微侧头,看着那道如今变得尤为瞩目的身影,开朗明媚的笑容让他不由在心中描绘起她以前的模样。

    是否比起现在还要显得意气风发,又或者更为耀若春华?

    宫阙心中在意,却又明白之所以都不了解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

    听她曾在上界天宴中,以一曲绛云珠捻出九莲而艳绝一时。引得无数名流仙辈对她趋之若鹜,最后又因她身上的魂铃望而止步。

    倾其色却怯于其形,想想真是可笑呢。

    对于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宫阙自来漠然置之,只不过如今这份嗤笑更为明显了些。

    见远处的人影像有起身回转之势,宫阙默是收回目光对着那些不知所云仙师们微微点头,作出一副有在听的样子。

    “仙君,弟子都已收拾妥当可以上路了。”

    在宫阙来时,夙溪就已看出他眉目中的疲惫。

    本想着让他被那些仙师再叨扰许时候,好让她看看笑话,奈何见他越发的心不在焉这才迫不得已上前打断。

    并非是想救他与水火之中,而是现在正是仙宗上早课的时候,哪有一众仙师放着学堂里的弟子不管只顾着自己的道理?

    不用夙溪多,仙师们自是明白这个原因。

    所以美曰其名为她送行又嘱咐了几句后,便都告辞回学堂去了。

    一起往外走时,夙溪还是忍不住道:“若你觉得烦直便是,何必呆在那里任凭他们唠叨?”

    她不明白宫阙为何要勉强自己,按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在那浪费时间。

    等了半晌却不见对方回答,夙溪心觉奇怪便缓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宫阙正温温含笑的看着她。

    “你不是看的很欢喜么?”

    笑意出自眼底,唇角微翘的模样让夙溪瞧的只觉脸颊一阵发烫。

    又来了。

    夙溪眼睫一颤,别过头声的嘟嚷了一句,心想按现在的情形还是少理他为妙。

    出了苍穹门,就算是出了仙宗。

    从月阙峰来的一行云车,也早在外头等候已久。

    前头牵着天马的仙侍见他们出来,匆匆上前相迎,接过夙溪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放到了后头一辆稍显些的云车当中。

    因是见到两辆云车,夙溪便以为自己是坐后头那辆稍的那辆。

    可当她撩开帘子往里一看,就被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给惊的目瞪口呆。

    云车里装着的可谓是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她从仙宗带回来的东西刚好被塞在一处空角,周围略显凌乱像是抽出什么东西后才将她的东西给放好的。

    感情是真的打算去岩池谷一游?

    夙溪将信将疑的往后一瞧,可此时宫阙早已上了前头的云车,见到的只有还在一旁候着的仙侍。

    仙侍见她看来,忙是招了招,对她躬身道:“主人,请往这边来。”

    出人意料的称呼,险些让她惊得吓掉下巴。

    这又是哪出?

    夙溪满心狐疑,却也只能忍着惊讶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登上前头的云车,只不过在她险些踩空马凳的脚步中还是能让人看出些许端倪。

    一进云车里头,还不等夙溪开口就被一股扑鼻而来的甜腻香味给呛的脑袋发晕,只差倒头让这阵甜腻的香味给熏得一命呜呼。

    夙溪赶忙捏住鼻子想撩开帘子去外头吸一口新鲜空气,不想刚伸出去的就被人一把握住腕,不轻不重的将她直接拽了进去。

    随后半开的门帘被一股灵韵给封住,一时间云车里满是那股腻人的甜香,熏得她直直上头。

    “此乃涤尘香,一经点燃就不能散却。”

    宫阙深皱着眉,显然一副被它困扰已久的样子。

    “好端端的点它做什么,岩池谷里又没有迷影幻形的女妖。”

    夙溪将头埋在随捞来的一个靠枕里,好在这抱枕不曾沾染上那股熏香,现下终是可以让她深吸口气了。

    久未碰过涤尘香,如不经提醒还真是让她快忘了甜腻是涤尘香中最为特殊味道。

    “前几日岩池谷燃起一股天火,将满谷的杳花都给烧了个精光。”

    宫阙抬揉了揉眉角,言语中带着不可掩饰的疲惫。

    池谷大火?

    夙溪闻言一愣,想到岩池谷四季都是绵雨不停,只有在杳花开时才会歇个那么几天。

    停雨的那几天谷内便会被彩霞布满,七彩的虹光接地连天,正好与流光熠熠的杳花交相呼应。

    如梦如幻,让人目不暇接。

    唯一可惜的是此等美景只会驻留七日,就如昙花一现让人心怀怅然时却又为之痴迷。

    正是这样一番景色,竟在前几日被天火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夙溪敛了敛神色,一脸严肃的从靠枕中抬起头,全然不顾周围分外甜腻的香息。

    “你是从何时得知岩池谷大火?”

    “昨日。”宫阙如实相告。

    夙溪点了点头,环顾这辆大不了多少的云车,眸眼微眯:“你今日是去岩池谷,接我只是顺便。”

    宫阙眼眸微垂,敲打着膝盖的指节稍是一停。

    “是与不是?”

    夙溪不见回答,抬眼望他又问了一句。

    宫阙半靠在枕上,对着那道执拗的目光嗯了一声。

    是,那又如何?

    平淡的回答让那双明亮的眼眸有过略微的失神,随后就有一道微不可见的危光在眼底泛过。

    缓缓地,那道危光隐匿眸底,直至那双眼眸又恢复起往常的神采来。

    夙溪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故作大方的靠在一侧,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

    宫阙一瞬不瞬的将那些变化看在眼里,忍不俊禁的轻笑一声,无视那道追随而来的不解目光,再没有开口回应什么。

    此时云车里那股甜腻的香味已转淡不少,凝于眼底的疲惫随之也散去了些许。

    不知为何,宫阙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对于他的不闻不顾,她理应有诸多反应,但她是否又会明白那些反应里的含义?

    又或者,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想多了?

    宫阙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着从香炉里飘散而出的烟雾,缭绕的甜香在他的指尖环绕,让他眼底泛上一股深不见底的陌生情绪。

    “既然你是顺道来接的我,那你就别指望我会帮你做什么事。”

    夙溪想来想去,还是觉着自己吃了大亏。

    虽然她早已想通反正是接了她的,是不是顺便与她又有什么所谓?

    只不过宫阙去往岩池谷定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带了一云车的东西,方才仔细回想好似连他平日里常用的凭几都带来了。

    如此推断,他们在岩池谷呆的肯定不是一天两天。

    更何况他车里燃着的香是有祛幻功效的涤尘香,她可没有听过杳花与天火相撞会有什么致幻的传闻,那么在池谷里发生肯定不会只有一场天火如此简单的事。

    反正接她不过顺便,那又何需去做些什么,反正她也是顺道来的!

    杳花烧没了,在岩池谷里带着又有什么意思?

    届时她若觉得烦了,直接找个由头离开便是。

    她现在可是学会了御剑,要不是她觉着累早就自己回月阙峰了,谁还会呆在这里受着没必要的气?

    夙溪打定了主意,想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宫阙去做什么。

    这般想着,她转头对着宫阙又了一句。

    “想都别想。”

    宫阙心觉有趣,便反问道:“你又能做什么呢?”

    这一问,还真将夙溪问了住。

    她愣在原地想了老半天,眼见对方的表情越发戏谑,只能咬紧牙根,目光幽怨含恨道:“跑腿送信!”

    还真别太看她了!

    这两年多亏托了这位雀月仙君的福,她其他本事可能一般,但这跑腿送信的本事可谓堪称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