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玉立
夙溪身为真龙之女,自然从不会去在意旁人的目光。
是因血缘让她拥有傲视一切的资本,所有人对她的态度是恭敬,又或是敬畏,可这些都并非是她想要的。
她早已厌倦了高高在上,可是魂铃又阻绝了她所有的幻想。
因为无论是好是坏,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会变成畏惧。
她抗拒所有人的好意与亲近,不止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回应。更是因为魂铃是个棘的东西,如若发生一丝偏差就能让她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只要它在夙溪身上一天,她便断然不会与旁人走的太近,但与之同时她又清楚的明白自己内心中的渴求。
她渴望着,渴望那一缕阳光,渴望着呆在阳光下所感受到的温暖。
可现实只能让她藏在阴影下,躲在缝隙里偷窥着她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她之所以对画像上的宫阙印象深刻,许就是因为那一双温柔含情,让人如沐春风的眼睛吧。
来也是,整个上界之中乃至下界里又有谁能抗拒他的微微一笑呢?
夙溪搬着个不知从哪儿搜刮出来的板凳,兴致盎然的坐在冒着黑烟的岩池谷谷口,瞧着宫阙被几名面露崇拜的仙修围了起来,身边就差一把瓜子助兴了。
还真是与生自来的魅力,走哪儿都是一副被人簇拥的样子。
夙溪双托腮一脸无趣的将目光从那群仙修身上移开,看着这处弥漫着焦炭气味的岩池谷,映在眼底的火光让她将此处与炼狱联想了起来。
本想着到了岩池谷后就找个地方休息,却没料到谷里的天火到如今都未被熄灭。
汹汹的星火与漫天的乌云融成一处,让谷里连一处完整的地方都没留下,就连原本清澈的溪水都变成了黑色。
可想而知,前几日里的火光要有多么惨烈了。
“夙溪?!”
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话语里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欣喜。
当赫连安和在外头见到月阙峰的马车时,便在心中暗想夙溪会不会随仙君一同来了岩池谷。
算着时日也该是到她出宗入峰的日子,仙君去仙宗接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初夙溪出事如不是仙君他们可都到不了那座关押着穷奇的法阵。
倾尽全力,首当其冲,为了这位座下弟子雀月仙君当真是披荆斩棘让他好生敬畏。
夙溪见到来人也不吃惊,悉如平常的从身后摸出一只板凳来,朝着快步往她而来的赫连安和招了招。
“你怎么也来了?”
夙溪往旁挪了挪特意给他在谷口腾出了个位置,着一脸认真的上下打量了赫连安和一眼,道:“几日不见,怎么瞧着有些长高了?”
虽夙溪在仙宗的这几年鲜少与旁人亲近,但也是结交了几位交情还算可以的友人,赫连安和就是其中一位。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吗?”
赫连安和听了不觉高兴,反倒还一脸悲催的对着夙溪吐起苦水来:“我爹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一种补药,是喝了能长这么高。”
着他用比了比,欲哭无泪道:“我连喝了几天除了嘴巴被苦的发麻外,也就体重增了不少,方才你觉着我长高了许就是因为变胖了的缘故。”
瞧着,是比之前胖了许多。
夙溪沉吟一声,出声宽慰道:“你还年轻不用着急,听下界有位夫子年过半百还长高了一尺有余!”
此话虽是夙溪编的,但她的神情恳切还真让赫连安和有些相信起来。
他瘪了瘪嘴,表情中还是带着几分犹豫。
如此,夙溪想了想又道:“此番我为你好好打探过了,在我师父的丹房里有增骨功效的上好灵药,待我回到月阙峰就能为你好好翻找一二!”
一听有关宫阙,立马就让赫连安和变得深信不疑,一脸感动道:“那就拜托你了!”
“嗯!”
夙溪重重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样子一下就让赫连安和忘记方才的烦忧,开始些其它事来。
池谷里的浓烟随着云雾中的雨水落下缓缓开始转淡,焦黑色的土壤也逐渐露出它原本的颜色。
夙溪断断续续的听着赫连安和着近来苍遥峰中所发生的事,时不时也跟着附和几句,真正的心思却随着这场雨飘进了岩池谷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是觉得远处那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可等她抬头去看又不见任何端倪。
她来回观察了几次都被落了空,便也没了心思再去注意这些。
如此视线又回到了谷里那些仙修的身上,仙修们三三两两的站在谷内四处,从穿着服饰上看并非出自同个峰系。
不过是一场天火,就让各个峰门都派来了仙修。
看来在岩池谷里发生的事断然不是一场天火那么简单,现在谷里的火势虽因突如其来的雨水稍见平复,但隐藏在焦炭中的火星却不曾熄灭。
只需再来一场风,天火就可重燃。
夙溪心念一动忽是抬眸往远处的山坡看去,望着那道银黑色的背影独立其中,中掐诀正在掠阵施雨。
斜风吹扬起束在身后的长发,细雨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周身四处却不见有沾染分毫。
傲然于天地,出尘绝于世。
在脑中莫名浮现的话语,让夙溪不由出神的将那道身影凝视了一会儿。
许是视线太过直白,远处的宫阙也似有感召的回头而望,不过是微微眨眼就令她耳根微烫。
夙溪别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臭狐狸精。
“你好不好笑,明明是师兄自己弄丢的却就是要怪别人!”
赫连安和的这句话,夙溪已经短时间内重复听了三遍。
也不知是从何开始的,可能就是从这场雨刚下起的那个时候,岩池谷里就被宫阙设下了幻术。
夙溪微叹了口气,起身间拍了拍目光变得空洞的赫连安和以示安慰。
这傻子性格开朗为人热诚,样貌有个七八分吧,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矮了些。
如今就连夙溪都快同他差不了多高了,这也难怪他爹着急,尽是找些没用的方子给他补身体。
若要夙溪来看,当是打断了腿以来重接都比吃补药来的有效果。
不过这子的个子当真能再高些的话,指不定就又成为了一方祸患,可能他现在已经祸害了不少痴情男女也不定。
赫连安和随着夙溪拍肩的动作微微晃动,随后又如方才那般重复起过的话来。
涤尘香的用处,原来就在这里等着呢?
夙溪抿了抿嘴,抬步从他身边跨过,随后又绕开几具停在前方的人影。
路过那些人影时,她还细细地瞧了瞧他们的穿着与中拿着的关,像是太驰峰善用关术的仙修。
待她离远处的山坡更近些时,又发现暗处躲着两位面含娇羞的女修。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欣赏雀月仙君的卓越风姿,称赞他掐诀设阵的利落法。
如今峰中收有女修的,不是碧云峰与五灵峰就是夙溪所在的月阙峰了。
真木道人不喜与宫阙在同个场合,所以决然不会派弟子前来,而月阙峰里只有她这一位女修,那剩下的当然只有碧云峰了。
都碧云峰中的女修自来都是些清冷孤傲的性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很受欢迎嘛。”
夙溪慢悠悠的走到已经收诀回的宫阙身后,语气揶揄:“下头可是有两位冷心冷情的仙子在痴慕与你呢。”
宫阙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吃醋?”
夙溪心中冷笑正要开口,却又转念一想忽是学起宫阙的语气,缓缓道:“是又如何?”
刚一完她就在心中暗喜,料想宫阙定是会面露尴尬,再不济也会为之一愣。
不想宫阙却是面色如常,眼中含笑的望着她,轻声:“自是欢喜。”
“”
一时的停顿,让夙溪觉得似有一阵微风从心头掠过,她就如一粒石子掉入进对方无尽深邃的眼眸里,被那股温情沉溺其中。
太犯规了。
顶着那样一张脸着如此不像样的话,饶是她再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化出几缕柔情来,更何况她还并非铁石心肠。
夙溪当即就被宫阙反将一军,再不能直视他的眼睛。
“认输了?”
宫阙还是那般的笑容,只不过不再看她而是望向四周,看着被雨水浇熄天火的岩池谷。
“你看此处可有不同?”
所幸对方很快的挑开了话题,不然夙溪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同?”
夙溪用贴着脸,用着冰冷的背将那烫成一片的脸颊平复下来,她愣愣的望着四周不觉有任何奇怪。
“同你之前所见的有什么不同?”宫阙提醒一句。
夙溪抬头从远到近的将岩池谷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迟疑一声,道:“不像是天火,而是地火。”
焦黑的炭土下,因是被雨水冲刷而露出了原本的土色,但在那些本色的土壤中却还是能看出点点星火的样子。
天火,自然是从天而降。
即便连燃多日也不会出现将地心点燃的局面,如此天火可被岩池谷自有的雨水浇熄。
虽这几日是杳花绽放的时节,但之前岩池谷都是被连绵的雨水浸染,是怎会被天火一触即燃的呢?
此处,就是让这场天火变得古怪的地方。
但如果从一开始天火就不曾存在,从始至终的都是由地心冒出的地火,那就有迹可循了。
可是地火又怎会在仙境出现,一般来地火只会在怨气深重的地方才会冒出。如若置之不顾,怨气深重之地就会演变成炼狱。
炼狱地火横生,地表中会有源源不断的暴焰从地裂中涌现,万物生在顷刻间就被烈焰侵蚀化为遍地焦土。
岩池谷如今,不正是这样一番场景么?!
夙溪神色一凛,面目变得凝重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出话,显然一副被震惊了的样子。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宫阙显然看出夙溪想到了什么,他扬了扬将面前的烟雾拨散,指着一处引向夙溪。
他问:“那是什么?”
夙溪嘴唇轻动,随即又用力的抿住。
是杳花。
她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