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唔、可能有吧，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

    折木千夏追问，得到了一个犹疑不决、模糊不清的答案。

    她目不转视地端详高木涉勉力回忆的神情。

    或许，是她的描述不够准确。

    方才，她着重强调了「纤细」这个形容词——像高木涉一样纤细，但不论是头脑或体力，他最尊敬的前辈伊达航从未赢过降谷零——因此，或许需要特制的描摹：「第一名」，来激发高木涉混沌的记忆？

    折木千夏愣怔地思考，心跳不由自主开始砰砰加速。

    “千，即使存在屈指可数的典例，甚至不计其数，你也绝无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黑羽快斗向她瞥来关切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戏谑。

    监控室外，一众步履匆匆的脚步声近了，门骤然被开，是如疾风般赶到的刑事。见状，高木涉立即从无关紧要的闲话收回了关注，与同事简述要点。

    她在来时的路上，原只是隐隐猜测降谷零幼时与宫野医院没有交集，这会导致怎样的变数。

    高木涉自然的回忆不禁令折木千夏草木皆兵地多心，如果她熟知的降谷零是不存在的——将现实的白井与记忆中的降谷零剥离开来，已被本人直接证实或佐证的，白井确实兼职私家侦探及咖啡店服务生两职。

    而藏在白井这张完美无瑕的假面下——

    他在多罗碧加与她简单传授特制酒心巧克力的独门技巧，提及黑麦威士忌时兴致勃勃又咬牙切齿的神情；工藤新一被灌下药水时，隐约听见了琴酒与伏特加起「波本」；中森青子晚时看见白井提着手提箱从乐园缓步离开，之后她却未在新闻上窥见丝毫交易的相关者被逮捕的讯息；周三晚上，白井给生病未愈的她送食物做多了的便当，马自达的副驾驶上坐着他称与旧友外貌相似的人，这位熟稔的旧友，可以指代同时潜入的同事诸伏景光，也可以只是黑衣组织成员苏格兰。

    最让她难以释明的，是白井对宫野明美过于轻松的态度，以及高木涉迟疑的回答。

    折木千夏飞快地驱动处理中枢，闪过她与白井的每一幕交集。

    白井是波本，有琐碎的事实彼此印证，这毫无疑问。

    但，白井是否为深入组织的企划课精英，她却没有明晰的证据。在相处中剖开的特质，既有暗昧的肯定，也有无法释然的疑虑，朦胧不清。

    可，白井若只是波本，那宫野明美的定义，就只剩下「将死敌引入组织的基层成员」。

    那个推着轮椅的年轻女性，凭空出现又悄然消失的广田健三，折木千夏自然联想到了擅长易容的贝尔摩德。

    想到这，折木千夏才缓缓平复的呼吸，倏地比被黑羽快斗攥着疾奔更慌张、急促了。

    他贴近的温热近在咫尺，折木千夏却仿若坠入了毫无温度的幽谷，瞬时僵直了。

    “千——”

    “千？”

    “千！”

    黑羽快斗关切的呼唤愈发短促、担忧。

    折木千夏难抑恍惚，呆滞地轻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

    “……恩。”

    “千，你不会……真志愿成为刑事，所以，被我的实话实突然击到了？”

    “不是。”

    “那就好，要是你成了与我对立的刑事，我就麻烦了。”黑羽快斗情切地呢喃，凑得更近了，自若地撩起碎发，紧贴上她额前的肌肤，“那是因为集中注意力看了两次监控，用脑过度了？”

    “没有。”折木千夏失神地答。

    “那——”

    黑羽快斗正要继续话，她的手机铃声又忙碌地响了。

    挤进狭的监控室的人越来越多，本就不通风的室内围满仔细查看视频、确认疑点的刑事，愈发燥热。黑羽快斗轻巧地拥着她慢步到气息清爽的廊道，远眺可及热闹的赛事——训练有素的马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陆续抵达终点，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嘶力竭的欢呼、一目了然的失望。

    扑面袭来的喧嚣蓦地冲淡了杯弓蛇影的心绪，折木千夏微怔。

    黑羽快斗擅作主张地从茫然的她手中轻松地拿过手机，接起，按下免提键。

    “千！”是欢悦的中森青子。

    “青子。”

    “快斗，怎么是你呀？千呢？”

    “她在我身边，人有些不舒服。”

    “诶、千她没事吧？”中森青子急切地问。

    “应该没事。”黑羽快斗回答。

    “应该？”中森青子急不可待地追问。

    “我没事。”折木千夏出声。

    “千，真的没事吗？”

    “有快斗在呢。”

    “啊、是呢。对了，千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恩？”她疑惑。

    “上周末，我们去多罗碧加乐园，不是还约了白马君吗？但他解决完另外的麻烦姗姗来迟，夜晚才与我们汇合，完全没享受到乐园之行的乐趣。这周我给他做向导，没想到啊——恰好在乐园隐蔽的灌木丛里找到了你的手链。”

    “啊？”折木千夏猛地讶异道。

    此前，她已经收到了两条在灌木丛间找到的银质绿水晶手链。

    一条来自白井，一条来自黑羽快斗。

    这时，又新收到了一条。

    找到的地点一模一样，想必温柔的心意也毫无二致。

    “其实，快斗也很着急、上心。但他今天有约会，所以才没和我们一起到乐园来——”

    中森青子为这份心意再加上黑羽快斗的名义。

    她抬眸，只见他无奈地阖眼，“……青子，这句话是多余的。”

    折木千夏随即听到中森青子未经思考下意识的疑问，“快斗，你在这种事上从来是胆大如斗，不会轻易害羞的呀！千，周四放学后，我在你的公寓楼下确实问过他，这不假哟！”

    这句话是多余的。

    黑羽快斗会这么，自然是因为之前已做过如出一辙的这件事。

    这时又出现他的名字，欲盖弥彰。

    她身侧，聚着值得真心相待的至交。

    折木千夏强压下弓影浮杯的心慌，不由得好笑地问：“青子，你今天去乐园，到底是为了陪白马君，还是专门为我找手链？”

    “诶？当、当然是为了白马君，也……可以顺便帮你找手链嘛。”

    中森青子急忙补救道。

    她依稀听见白马探一针见血指出漏洞的笑声，莞尔喃喃，“谢谢你们！”

    “是真的啦，千，你别不信啦！我和白马君此刻就正在乐园到银座的路上，下午我还想尝遍商业街的所有美食呢，真不是特意为了你的手链啦！我们搭乘的出租车刚驶过的一段路，还遇见了一起车祸，一辆白色马自达和一辆黑色福特野马撞得猛烈。”

    “车祸？你确认是白色马自达和黑色福特野马？”

    “恩，白马君也记得是。”

    白色马自达并非少见的车型，但在折木千夏的认知中，它已然成为了白井的代名词。

    就如同琴酒万年不变的黑色风衣及柔顺得令她羡艳的长直发，黑色保时捷356A是见车如人的标志。阿笠博士是黄色的甲壳虫，工藤有希子在国内暂时租用了阿尔法罗密欧。

    而福特野马，她记得茱蒂·斯泰琳和赤井秀一分别驾驶过。

    “那，严重吗？”

    “唔、我记得好像有追尾的痕迹，前边也撞上了路障，状况惨烈。现场有交通科负责调节和疏通，我有听见逐渐远了的救护车的声音。千，是你认识的人？”中森青子敏锐地问。

    折木千夏蓦地想到白井挂断电话前，她听见了低微的鸣笛声及紧急刹车的声响。

    不会恰巧是那时候吧？

    以白井的车技，她不确切地猜测，如坠雾中。

    “我担心可能是，所以有些好奇。”她微蹙眉目，快速结束对话，“青子，下午你要尝遍所有美食，对吗？我请客吧，就当是你们俩顺便帮我寻回手链的谢礼。”

    “诶？真的？不用啦！我就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而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