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HE。

    即全员HappyEnding。

    顾名思义，全员得到了圆满的结局。

    这是折木千夏独自决定的笔名。

    白井知道它，远比正式放出宣传物料、正式出版早得多。

    样书的排版和设计工作未正式展开，折木千夏送给他的，是一份单调的印稿，在那日之后以难以想象的快速完成的。朴素的礼物本身毫无亮眼之处，仅是将铅字简单地印在白纸上。虽然质朴，但是非常信任他的表现。泄稿是出版业千万要避免的失误，身为新人的折木千夏却毫不犹豫地将重要的定稿交给着期待的他。

    简易封面的笔名旁，签着折木千夏清秀的字：「白井桑也是全员中的一个，笑」。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野望，怎么可能达成全员HE？

    除了暗处无处可去的他，现在当然仍以组织为不可动摇的一位，立场完全与正直的她对立。她希望全员HE，可全员中有一位格格不入的他，这个无法调和的矛盾该怎么办？

    白井高效率地完成了分配给他的任务，在工作之余忍不住思考起来。

    不过，这就是她。

    话熨帖，总令他感叹意外，思维纯真得有些笨拙。

    分明那么聪慧、敏锐，却丝毫觉察不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从未质疑过他覆盖到细枝末节的演技。

    不。愚蠢的，不是从未为此烦恼过的她，而是考虑起这个难题的他。

    为了无解的问题而困扰，浪费可贵的休息，他才是愚不可及。

    和印稿一起送给他的，是形制简单的酒心巧克力。

    收到这两份普通又特别的礼物时，当面拆开装巧克力的透明礼袋，白井倍感意外。

    完全是依照他的诀窍和喜好，做的成品。

    烈酒混着黑巧克力的醇香淡淡飘来，内里应该多用了他曾在乐园提及偏爱的波本和黑麦。

    外形做得比他更讨巧，除了胖乎乎、不规整的球形，还有几颗特意制成他名字罗马音的：T、O、R、U。精致的程度比不上高级贩售品，但就是觉得更贵重，更令他心情愉悦。

    白井喜欢料理，喜欢独享自己做的料理，也乐意欣赏他人享受的表情。

    身负组织的情报工作，又因行事遭到不少人的嫉恨，白井对待外食或他人手作的食物，自然不着痕迹变得谨慎起来。

    是她手作的酒心巧克力啊。

    白井怔了一瞬，迅速随意拈起一颗给她，“啊——”

    折木千夏下意识照做，愣愣咬下。

    “……诶、白井桑，这是送给你的回礼！”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帮你解决事件，不是已经收到心满意足的回礼了吗？”

    “啊——那个、根本不能算是啦……”

    “唔、那这是你送给我的，我有权利决定怎么享用，对吧？”

    折木千夏眨了眨眼，闷闷点头。

    比胖乎乎的巧克力，可爱。

    顺势验证了安全性的白井，也轻巧地拈起一颗，扔进自己口中。

    酒心巧克力的甜缓缓化开，流出猛烈的黑麦威士忌，是他深深惦记着的味道。

    他一直惦记着的那个人，和雪莉一样归类于老鼠的范畴。

    折木千夏为送出这份礼物来电时，白井正深思着雪莉从研究所逃脱的方法。

    后续事宜，现已全权交由擅于处理老鼠的琴酒。可雪莉到底是如何从出口封死的密室出去的，令白井颇为在意。

    起雪莉，接到尽快湮灭与其相关的所有资料、调查对方下落的任务时，他正在折木千夏的公寓处理贝尔摩德的布置。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可以不疾不徐地先用很快的保证安抚折木千夏，在没有耽误任务的前提下——随后在疾速驾驶的过程中，他比往常更迅速地剖析任务的已知线索，一面分心想到了完美的解释：将所有责任推给她楼上的受害者。

    白井看见折木千夏侦破事件的新闻后，顺便搜索了详尽报道，正巧有所发现，是此刻可以利用的蛛丝马迹。

    尽快完成了紧要的任务，白井折回确认、安排好无懈可击的线索链，接着给折木千夏拨去了演技精湛的电话。

    “是一个不求回报的好人算法。”

    折木千夏毫不迟疑地这么评价他：「不求回报的好人」。

    闻言，白井实在难以克制好笑又无奈的笑意。

    这句话完完全全颠倒了他的实质。他对自己有清楚的自知：实际是「唯利是图的坏人」啊。

    白井十分好奇，“……如果我是唯利是图的坏人？”

    “既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要设想呢？”

    折木千夏的回答一如既往，坦直得再自然不过。

    答案与他试探的初衷截然不同，却很有道理——既然不可能发生，就无需为它烦恼。

    这个逻辑问题，正如她似乎未经思考便给出反射性的想法，简单至极。

    当白井终于得空，回归请了长假的咖啡店，遇到了一位意外的来客。

    深棕发丝微卷，双眸透绿，他很容易辨明对方与折木千夏特征相似。来客是折木千夏的姐姐，取走手链的折木供惠。对方的来意一望而知，无疑是来找他的。

    他噙着如沐春风的营业性笑容，迎对方坐下。

    折木供惠不似稚嫩的折木千夏，举手投足俨然一副不好糊弄的精英模样。

    正值平日，且是午时后店里生意正巧遇冷的时候，来往的客人不多。白井端来两杯柠檬水，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

    折木供惠品着柠檬水，安静审视了他许久，眸光如短箭般锐利。

    白井任她量。

    “我是千夏的姐姐，折木供惠。她公寓最近遇到的事，很感谢你。”对方终于开门见山。

    “这个啊，不用谢。因为和千夏桑是朋友。”白井轻易维持着标致的笑，“而且她已经付清了报酬，所以无需再特意向我致谢。”

    “是吗？”她轻笑。

    “当然。”他难以揣明对方的来意。

    折木供惠静默半晌，从挎包不急不慢地拎出了一串绿水晶银质手链，和一叠装裁平整的纸质文件，平放在桌面上。

    “我不管她是怎么算的。在我这里，是暂时一笔勾销了。”

    “啊、这是——”

    “我不好奇是什么原因，只请你下不为例！”折木供惠不由分地截断她的话。

    “……啊。”

    “谢谢你，白井桑。我相信你一、定、会、是、值得千夏信任的朋友。”

    罢，折木供惠又凝视了他几秒，将清凉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放下零钱悠悠离去。

    白井有些不明所以地移过文件，翻开纯白封面。瞧清文字的顷刻间，他倏地凝眉，发出低微的讶异声，这是证据链完整的法律文书。

    白井探究地看向背景逐渐成圆点的折木供惠，这个就更难理解了。

    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一定会是值得折木千夏信任的朋友？

    他只能窥得侧面印证的事实和对方的一些想法：折木千夏对这整件事毫不知情；折木供惠以一换一的计算方法——照这个方法计算，他安装定位器与发现窃听器的行为相抵消。

    那他与贝尔摩德的约定，又可以交换到什么呢？

    啊、这件事不可能会让对方知道，交换到什么属于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因此无需设想。

    白井收起两只玻璃杯，片时从如坠雾中的状态，恢复成业务能力超一流的服务生。

    令他无法释然的疑惑，仿佛多得堆积如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不求回报的好人和唯利是图的坏人，两者的区别，大约是一张完美假面的保质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