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巴狼
梁巳狗腿似的帮梁明月捏肩,按摩。她觉得她姐特伟光正,哪怕对李天水有偏见,也会就事论事地看问题。
捏着捏着她就开始絮叨,她为什么会喜欢李天水。她李天水是她见过内心最柔和与良善的人。他的那种良善是基于对人性的宽容和慈悲。
他不会自恃看穿了别人的心思,而加以讥讽和轻视,他会不动声色地呵护这些心思。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不会另对方难堪和尴尬。
他是一个真正大气和有教养的人,他的教养与他整个人浑然天成。她会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袒露真心,同时他也会报以自己的真心。她会扒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他也会扒开伤口给自己看,然后他们孤独疲惫的灵魂会相互舔舐。
总是在某一刻,她能感知到他的难堪和脆弱,他也会灵敏地捕捉到自己的情绪起伏,他们无需言语安慰对方,一个会心的笑,一个拥抱,一个不去扰就足以。
他会在自己面前露出最孩子气,最纯真的一面。会撒娇,会耍赖,会大笑,会流泪。他从不会断自己话,会认真地倾听自己,哪怕自己是在毫无逻辑地胡扯八道。他们会毫无目的,不着边际,絮絮叨叨地扯些屁话,可正是这些无聊的屁话,让他们的心越来越近。
梁巳着着感慨万千,朝她道:“姐,你知道吗,这是从你大学毕业以来,第一次认真听我讲这么多话。”
“我每次都有满满的话想跟你,你总是会以一句“别废话,讲重点”把我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可是生活不就是无穷无尽的琐碎和屁话,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别铺垫了,讲重点。”梁明月递给她一份新设计的产品目录。
梁巳撇撇嘴,接过目录,去繁就简地:“那你能不能给李天水一次机会?”着伸手指比划,“就一次!不要带有偏见地否决他。如果你有认真了解他,会发现他是一个像星星般、闪闪发光的人。”
——
从书房出来梁巳回了自己房间,李天水发给她了一段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视频。视频里的他明显刚洗完澡,穿了件洁白的棉 T,先是摆弄了一会镜头,然后才略显拘谨地坐着床沿,对着手机边弹边唱。唱完,双手朝头上比了一个也不知从哪学来的爱心。
梁巳笑着看完,随后扔了手机在枕间,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吊灯发呆。多功能厅里的电视动静很大,梁父耳背,不知是在看拍案惊奇还是什么。
一楼客厅也有电视,但主卧在一楼,梁父怕吵到梁母休息,总是半夜睡不着偷偷上二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多功能区看电视。
梁巳拉开门,想催他睡觉,马上要十一点了。但见他精神头十足地坐在那儿,抿着酒,拿着锤子把酒鬼花生用纸包好捣碎倒嘴里,一面津津有味地嚼,一面看电视。
梁巳轻轻关了门,随他去了,折回来坐在桌前写。
关于我和我姐。
【我最崇拜和最想成为的人——就是我姐梁明月。但是我怎么努力都成为不了她。
她冷静,克制,理性,果决,事业上独当一面。而我往往因为控制不了感情用事,总是好心办坏事。而且发现越是长大、越是想要成为她,反而离她越远。当后来我终于接受了自己,放弃成为她的时候,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我慢慢释怀,领悟到了我到底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尽管面对她时,我还是会有怯懦,有阴暗,有嫉妒,但是我慢慢学会了与这些情绪相处,有了与之平衡和对抗的能力。大部分时候我爱观察人,因为他人对于我就像一面镜子。他们身上可以折射出我的优缺点。他们也可以帮助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和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关于我姐——她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我从福利院出来特别会讨好人,我会心翼翼地讨好我姐,讨好我爸妈,我怕他们对我不满意再把我送回去。在我最恐惧和不安的时候,是我姐送了我第一个布娃娃。
她会每天帮我扎辫,用妈妈的口红给我扮,帮我洗澡,哄我睡觉,给我念童话故事。她也许把我当成了一个真人版的布娃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毫不介意。
中学以后我们俩经常睡一个被窝,女孩才有的悄悄话,相互抚摸对方刚发育的身体。我的归属感也是在那个时期,被我姐和爸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但与之而来的也有自我认知错乱,不安全感,和自卑……所以如今无论他们对我做什么,我对这个家都有浓浓地眷恋和感激之情。】
她写东西就跟她话一样,控制不住话多。她反复看了几遍内容,删删减减,最后合了平板躺床上安心地睡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完这些她会莫名心安,有一种更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踏实感。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梁明月也正在敲她的门,等会她带梁父去医院复查。
梁巳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还是我去吧。我知道哪有空车位,我也熟悉了医院的各个流程,到那儿就能直接带爸复查。”
“对!幺儿没错,她对医院流程熟门熟路,让她领我去吧。”梁父的耳背很神奇,他总能在恰当的时机听到有效讯息,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权益。
“爸你耳背是不是装的?”梁明月怀疑。
“啥?你大声点,我没听清。”梁父站在二楼大露台上耍太极。
……
梁明月看向她凌乱的房间,和搁置在梳妆台上的平板,问她,“你又在写?”
梁巳把被子团成一座山,自己撅着屁股趴上面,闭着眼准备再睡五分钟。
梁明月一把把她睡裤扯掉,梁巳唧唧哇哇地叫,骂她流氓。
梁明月警告她,“这可是你不让我带爸去复查的,以后你再长篇大论地讨伐我,自己为家付出有多累……”
“那你去吧。”梁巳朝她挥手,“我不耽搁你尽孝。”
……
最终梁明月开车带梁父去郑大一附院复查,从别墅到医院要花上两个时,还没算上万一堵车。
而梁巳的车因为借出去当婚车,只得动用厂里的公务车来接她上班。她坐在后排喝着酸奶,有专属司机为她开车,别提心里多美了。
而且她坏心眼的祈祷,最好郑州今天大堵特堵,把她堵路上三个时,找车位一个时,等终于停好车去门诊上,医生中午下、班、啦!
这些不但没一一应验,反而因为有梁父的指点,他们很顺利的复查完。而梁巳则在厂里忙得团团转,还抽空给她了个电话,梁父失眠越来越严重,让医生看看是什么情况。
趁吃午饭的间隙,梁巳把从新疆发回来的干果在办公楼给一一分了,大家直夸这些核桃,巴旦木,葡萄干好。纷纷要梁巳让卖家再发点,回来大家平分。
梁巳灵机一动,做了笔预算,考虑要不要中秋节福利每人一箱干果混合算了。一呼百应,办公间纷纷赞成,催着她趁梁总回来前赶紧下单。
……
这话伤了梁巳的自尊,为了证明自己在厂里是拥有话语权的,当下就联系新疆那个买干货的妹妹,让她发个几百箱过来。
事后觉得不妥,又电话告知梁明月,被怼回一句:“这点事你做不了主?”
梁巳很愉快地订好了中秋节福利。
傍晚下班,和从邻市回来的李天水约好,俩人在公寓碰头。
梁巳到公寓时晚饭都烧好了,两碗稀饭,三道家常菜,和两个从外面买回来的烤馕。李天水把馕上刷了层油,又撒了孜然和佐料,放烤箱烤了几分钟。
梁巳吃着夸着,随口又问他今天顺不顺利。李天水看了两个品牌的浴柜,都还行,他想多看几家对比一下。随即梁巳就介绍给他俩个厂家,货一般,但胜在价格公道。
“行,我这两天去看看。”李天水应下。
“你要是能看上,我帮你压价。”梁巳捧着碗喝了口汤。
“好。”李天水:“我想抽个空去提辆车。一来我工作需要,二来我妈去医院也方便。不讲究排场,十几万的排量车就行。”
“行,反正家里也离不了。”梁巳:“要是有场合需要撑门面,开我的车就行。”
俩人早早吃完饭,李天水抓紧时间洗了碗,准备忙正事儿,不妨梁巳催他下楼消食,烤馕吃多了。
李天水慢吞吞地擦了手,跟着她下楼消食。在区里转了圈,还没十分钟,就开始催回家。
梁巳朝着区门口,去外面林荫道上消食。李天水跟在后面,一步挪成三步走。
梁巳回头催他,“你不情愿?”
“天都黑了。”
“都七点多了,天当然要黑了呀。”
“你几点回别墅?”李天水问。
“九点前吧。”
李天水点头,环视着夜色,人类应该尊重昼夜变化规律。天黑了,明就该回家休息了。
……
完担心自己意图太明显,又硬生生地往回挽,自己多少有点雀蒙眼,天一黑,视力就下降,所以才爱睡觉。
“雀蒙眼?”梁巳稀奇,“啥是雀蒙眼?”
李天水看看她,不自然地旁边花坛上一蹲,含含糊糊地了几个字。
“什么?”
李天水开始耍赖,左右看两眼,双手环抱胸,紧张巴巴地:“天黑有狼。吃人!”
……
梁巳看透他。
李天水被看得难为情,起身牵她手,去外面林荫树下散步,“好吧,去外面消食。”
梁巳确实是没出息地吃撑了,她一会快走,一会原地慢跑。她也当然清楚李天水的心思。
她一面深吸腹加速消化食物,一面不时手欠地推搡他。自己之所以吃这么撑,是因为怕浪费粮食。
“晚上了,吃太饱对身体不好。”李天水:“下回吃不了就剩……”
“因为是你辛苦烧的,不舍得倒啊。”梁巳肉麻兮兮地。
李天水笑出了声,拉她,“慢慢散吧,不能跑,等会肚子该难受了。”
“下回烧俩菜就行。”梁巳拐着他胳膊往回走,“不讲究花样儿。”
“不散了?”
“不散了,你不是着急回去?”
李天水听不见,不吭声。
梁巳眼梢往路边门店扫了眼,往前走了几步,抬手一指,“咦,那个店是干嘛的?”
“成……人用品无人售货?这是卖啥的呀?一柜子花花绿绿?”梁巳假假地好奇。
李天水顺着她手看过去,果然,一间像银行自动取款机似的粉色门脸,上面闪烁着四个大大的字:无人售货。
里面灯光白的刺眼,立了两台售货机,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装。他找了会儿,问:“哪有成人用品这几个字?”
“呐、门脸最下面的一行字。”梁巳殷勤地指给他看。
李天水朝路上左右看看,也不着急回去了,挠着眼皮同她商量,“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梁巳拨浪鼓似地摇头,叉着腰,撇着脚,“羞死个人了,我才不去!”
“哦。”老实人难为情,“那我们回家吧。”
……
“我就是好奇里面是啥,从来没见过……”梁巳着着脸滚烫,她要被自己的假惺惺和造作给整 yue 了。
老实人以为她的脸红是因为太害羞,所以自告奋勇地前去。
梁巳抱着路边的一棵白杨树,看他矫健沉稳地拉开玻璃门,然后微弓着腰,一样样地看。没一会儿,见他拿出手机又一样样地拍,然后折回来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