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滋滋
梁巳回别墅梁父她,都多大人了,还摔得一身泥巴。他夜里睡觉晚,正跟姨夫在那儿抿酒。
梁巳摸着凉飕飕的胳膊,外面刚下了蒙蒙雨,交待他们明儿穿厚点,要变天了。然后一路跑着上楼洗澡。
姨夫见她上楼,同梁父八卦,问巳是不是跟蒋家那个又复合了?刚他出去抽烟,看见巳跟一个男的站在路沿……看那男的个头,有点像蒋家子。
梁父支支吾吾,也没个明白。
楼上梁巳洗完澡出来,去阳台关窗,外面的蒙蒙雨已经转为霏霏细雨。刚俩人傻瓜似的站那儿聊天,衣服都被淋得潮潮的,但他们浑然不觉。
她发微信给李天水:回家洗个热水澡,注意别感冒了。
李天水回:好。
梁巳望着无尽夜色,感觉喜悦,折回桌前坐下,继续写。她嫌坐那儿写没感觉,索性拿着平板结结实实地趴在木地板上。
她认真剖析了自己。
【为什么今晚看见李天水会异常兴奋?我想大概是以一位幸存者的角度,目睹了一条生命的消逝,从而激发了我内心对生的渴望、珍视,甚至是感恩戴德。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无耻,是对消逝的生命不尊重。但我不能违心,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与此同时我也真心地为那个女孩感到哀伤。我一想到自己既有爱着的人,也有爱我的人,他们都健健康康的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感恩戴德?】
这时她又想到了曾经那么傻的自己,她更加感激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父母和姐姐。以如今的心境往回看,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真那样死去,她才会真真正正的肝肠寸断吧?想着她就跑下楼去主卧,看了看躺床上熟睡的梁母,其实她很想拥抱她,但没好意思。当年梁母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的人,而且及时做了急救措施。
看完她又跑回楼上,梁父在客厅嚷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跑去的干嘛?
她不管,趴地板上晃着腿继续写。
【我的作品里一直都在回避人性里的恶,我不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我清楚它的力量有多强大。而能与之对抗的正是人性中的善,我也清楚善的力量有多强大,所以我想竭尽所能地推崇它。人之初性本善也性本恶,而人性里的恶,需要被正视,需要被善一点点地压制和稀释……】写到这儿她反复琢磨,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点尬……索性直接给删了。
删完她就不想写了,那股劲已经过去了。她开始练卷腹,她感觉肚子又圆了一圈。才做了两个,她就开始找理由,减肥这么重大的事,应该要有仪式感!她给自己列计划表,每天几点跑步,几组平板撑,几组卷腹,写得明明白白。
写完从地板上爬起来,既然明天才开始减肥 ,不如趁今晚吃个痛快。想着就把藏起来的自热火锅扒出来,跑去露台上吃。
——
隔天一早梁父就同姨夫耍太极去了。回来俩人换着鞋吐槽着,几个臭老头子拿着手指粗的鞭子在抽陀螺。陀螺跟抖空竹一样,都跟耍杂技似的,有什么美感?还有把自个身体往树上撞的,顾名思义叫——撞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锻炼方式?有我们这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儒家和道家留下了的传统文化太极拳好?
姨夫极力附和。俩人把除了太极拳以外的锻炼方式全暗贬了一通。他们好好的正在耍太极,物业上找过去,他们占地太大,给陀螺的让出一片空地。
梁巳好奇,他们一共就五六个人耍太极,能占多大地?她不知道的是他们为了显得自己气势足,每个人至少间隔三四米的距离。六个人,占了好大一片地。原本区练的地方就不大。
梁父还在抨击,“我最看不上往女人堆里扎着跳广场舞的爷们,抖屁股摇臂,娘们儿唧唧的,把咱老爷们的脸丢尽了。”
姨夫在客厅里左右看看,确认姨也出去练了,开始附和痛斥那些跳广场舞的。尤其是跳交谊双人舞的。姨爱跳交谊舞,可对象不是他。
梁母托着腰来回转,碍于情面不好姨夫,就催梁父洗手吃饭,别整天那么多话。
梁巳觉得好笑,也不敢接话。都是锻炼身体的,怎么还炼出优越感了?她正在做一个食材丰富的三明治,带去工厂给梁明月吃。她爱吃自己做的三明治。梁明月嫌家里吵,昨儿住去了酒店。
她还做了一个干瘪、只有菜叶子的三明治,这是她中午的减肥餐。
姨夫不怕梁母,完全没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趁着姨难得不在,坐在茶桌前泡着茶,一副政协委员的语气……不对,人家就是前政协委员,“你们女人的思想觉悟还是不行,千百年来没一点进步。从前是宫斗妻妾斗,如今是在单位斗婆媳斗三斗。你们女人骨子里就是好斗,自个都把自个给矮化了!”他越越慷慨激昂,“在单位跟同事斗,回家跟婆婆斗,跟丈夫斗,儿女长大了跟儿女斗,现在又跟儿媳斗,你们就不能坐下……”
着梁父大咳一声,他已经在落地窗里看见姨抱着贝贝,喜气洋洋地回来。
姨要跟姨夫离婚的直接矛头,就是因为姨夫这段话。她当年受婆婆气的时候他装聋作哑,如今她再受儿媳气,他冠冕堂皇的把这话搬出来。最让她咽不下的一口气是因为儿子和丈夫,没一个站她那一边。
姨回来,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过去洗洗手,抱着狗直接上桌。梁母她一顿,家里没狗上桌的规矩。姨毫不在意,以前还没女人上桌的规矩呢。
到这儿,话题又偏了,她朝着梁巳,剥着水煮蛋着,“你们嚷着女性解放,可不能光解放你们年轻人,也得解放解放我们。我们也干大半辈子事业了,伺候半辈子儿女,受半辈子气了,我如今也想出去看看世界。”
她这话是朝着梁巳,却是明晃晃地给姨夫听。姨夫退休后想在家含饴弄孙,但姨不愿意。她组了个队带着跳广场舞,偶尔也约着姐妹四处旅行。日子惬意得不行。而姨夫想孙子孙女,也不好自己一个人老往儿媳家跑,他就在家乱找事儿。
梁母直催梁巳上班,着她自己先站去了前院,只为图清净。别梁明月待不了,她也快待不了了。
而屋里的人毫不自知,姨脆着嗓门,没白来住,她已经悄悄跟着阿姨学煮营养餐了。回头把阿姨辞了,她免费给他们煮。
梁巳拎着午餐从屋里出来,见梁母一脸愁容地站在院里,母女俩对视一眼,随后心照不宣地笑。
梁巳建议她,可以去隔壁串串门。梁母摇头,“我身体还没好,乱串门让人家心里膈应。”着手伸向梁巳的脸,捏掉她嘴角的黑芝麻粒,笑她,“跟个媒婆似的。”
梁巳嘿嘿直笑,回来给她买好吃哒!
梁母让开路,笑着催她,“赶紧上班吧。”
梁巳倒了车出来,朝梁母挥挥手,“妈,我走了。”
“路上慢点,别学你姐烧毛兔。”
“好!”
梁母仰头看天空,灰扑扑的,估计今儿免不了一场暴雨。想着往前撵了两步,想喊住问她带伞了没,她个烧毛兔,油门一轰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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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巳心里美滋滋地到了工厂,跟着新厂长巡视浴柜车间。浴柜这块原先是梁明月一把抓,梁巳基本没怎么管。
车间工人井然有序的工作,不像她的马桶车间,部分岗位轻松,工人就歪歪扭扭地站,见管理者没在,堂而皇之地从工作服口袋抓一把瓜子出来磕。
等巡视完出来,梁巳还在埋头记笔记。新厂长笑她不用像学生似的,拿着笔记本跟他身后。建议她拿支录音笔,回头有空再整理。他清楚梁巳是被梁明月安排过来跟他学本事的,他也没什么好避讳。
梁巳觉得这个建议棒极了!她也不愿跟在他屁股后面记,多折她梁总的面子!
那边去货运部提干果的车回来,工人正一箱箱地卸货。再有三四天就是中秋节了。梁巳拆开一箱扒着看,还不错。随口交待他们,如果交接班时没下雨就发福利,如果下雨就改天发。
工人就今儿发吧,下雨不怕,他们有伞。
梁巳笑出声,福利又不会长腿跑。还是交待了人,就按大家的意思,晚会交接班发吧。
中午去梁明月的办公室吃饭,她开冰箱,拿出早上准备好的三明治。梁明月的三明治足足比她大三倍,大到梁明月不知如何下口,实在太厚了。像一个超级大汉堡。她看看三明治,看看梁巳,“你是不是傻?”
梁巳没空理她,她要饿死了,三两口地把自己干瘪的三明治吃完,然后慢慢地吸着脱脂牛奶。
“你吃饱了?”梁明月看她。她一面办公,一面抽空咬一口三明治。
“我在减肥。”梁巳郑重地。完看向梁明月放在一侧、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因为太厚,里面的虾仁和浓浓的酱汁溢了出来。
梁明月还是在头疼新厂的事儿,没什么胃口吃。梁巳拧开保温杯里煲的汤,是养胃的,一定要她喝完。
梁明月尝了口,“你煲的?”
“姨煲的,她讲究养生。”梁巳看着她的三明治。
梁明月又喝了几口,站去窗前电话。梁巳看看办公桌上的三明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来,嘴巴张到最大,狠狠咬了一大口。
咬完放回原处,背过身嚼。
等好不容易嚼完,那边梁明月还在通话。她看看明显缺了一个大豁的三明治,又拿着咬了一口,试图把它咬平衡,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这回咬完她识相地走了。
梁明月完电话回来,桌上的三明治活生生少了二分一。她忍不住笑,轻骂了梁巳一句:毛病。
梁巳嘴里的三明治翻都翻不过来,她双手捂着嘴嚼,嚼完觉得今儿一天肥白减了。反正也没坚持住,不如等下周一再正式减肥。
周一好,显隆重,也象征着全新的开始。而且晚上李天水要煮饭,不吃不礼貌。她愉快地与自己达成和解,接着就让舅舅找人帮自己先买份麻辣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