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春里说不出口的才不是一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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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部的灯光被落在身后,九点多,众人散会。

    三个女生拖拖拉拉走后面,施念和文斯斯好,周六去她家用 qq,因为她妈大概率不会让她用电脑上网。

    许沐子起要去书店买新的本子和文具。她看别人用的一款新的自动铅笔,后面还带水晶穗穗,可好看了。

    然后又起剪头发,文斯斯给两个人演示她算剪的新发型,三七分斜刘海,两边要薄,很飘逸,像侠女。

    文斯斯给大家比划时,贺然凑上来装模作样在边上点头:“对,是,昂。那个发型确实……” 插嘴的同时点施念肩膀。施念不耐烦回头:“干嘛?”

    冷风瑟瑟中贺然背微驼,就和着施念的高度。他笑得一口白牙:“烤红薯好吃不?”

    施念停下脚步,点点头:“好吃的,我和施斐一人一半,都给吃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着就从兜里拿出零钱包,从里面翻出五块钱。

    贺然早就习惯她这样了。他妈还过,可能是这姑娘因为她爸的事受刺激了,所以她不喜欢欠别人钱,但是别人欠她无所谓。

    他挠挠后脑勺,“其实才三块五。”

    “那我没有正正好的零钱。”

    她对他公事公办的样子令少年的心痒痒极了。他看她手指冻的红彤彤的,还在零钱包里翻啊翻的。于是他飞速地拍了下她低着翻找零钱的脑袋:“没事,别找了,我先欠着。”

    这让施念心理上得到了极大满足,她特别爽快地拉上零钱包的拉链:“好。”

    她不想和贺然独处,于是转身要去追文斯斯,结果被贺然一把拉住手臂。少年手劲儿大,拽的她一踉跄。

    她惊讶地看他,看到少年一脸严肃,他的眼神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亮。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

    这表情在贺然的脸上简直太难得了。以至于施念忘记挣脱他的手。“你干嘛呀?”她皱眉头问。

    但他好像在下什么决心。虽然把她拉住,却迟迟不话。

    他总是笑嘻嘻,以至于施念觉得他就是个无忧无虑大傻子。如今他换上这样的神情,才让她意识到他的脸庞线条其实很凌厉。稚气将脱未脱,一种男人的压迫与少年的明朗共存在这样的身躯和脸庞上。很是矛盾。

    “念儿。” 喉结轻动,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神的光亮开始涌起波浪。

    “啊……?” 施念被他这样叫,魂儿都要吓飞了,顺带起了一身冷汗。她姥姥几乎都不这么喊她了。

    她甩了甩他固在她手臂上的手,他也不坚持,放下了她。但是走近了一步。吓得施念赶紧后退,结果后背靠到了巷子的砖墙上。

    贺然笑了下,笑的很不怀好意。这笑令施念一颗心上上下下。

    两个人因为还钱给钱的事被远远落在大部队的后面,傅辽对郁谋半推半拽,要一起去贺然家游戏。文斯斯和许沐子也挽着手走到了很前面。

    施斐在路口招了辆出租车。他嘀咕着晚上压根儿没吃饱,算回家再吃顿夜宵。

    郁谋回头看时,看见后面那俩人还原地杵着不动,距离近的他想人。傅辽立马把他的头扭过来了:“别看了,咱快走。我然哥要放大招了。”

    “嗯?”

    傅辽神秘兮兮的声:“他俩冷战的也够久了。然然算煽情一下。”

    郁谋也没回应,同傅辽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对了,我叔让我给他买包烟。等下我再来。”

    *

    郁谋站在阴影里,靠着一棵树。他看远处,手不自觉攥成拳。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大晚上的不回家。如果现在他有施念妈妈的电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给阿姨过去。“阿姨,有人对您女儿耍流氓,您赶紧来管管。再不管就出事了。” 他大概会这样。

    那边的贺然和施念。

    施念仰头看贺然,手背在后面抠着砖缝儿。心里惴惴不安,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凡他有不轨动作,她就要喊人了。

    可是贺然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终于决定要话前,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飘到巷子口,看没人,又飘回来,飘到施念的身上。

    他觉得他自己的目光此时一定很温柔,因为他的心现在就是软的一塌糊涂。

    “念儿,咱不冷战了好不好?” 他主动示弱:“我错了。”

    施念却大气不敢喘。因为她关注的点在于,她完全被贺然罩在这边了,后面还是墙,现在她紧张的腿软。而他身上的气息又那么浓烈,是种青草的味道,不知道他又在哪个操场上滚过了。

    贺然看施念,指出:“你那么紧张干嘛?”

    施念轻轻推了他一下,试图把他推远一点:“因为咱俩靠的太近了。空气有点稀薄。”

    她的自我防卫机制导致她开始破坏气氛的碎碎念:“我姥姥两人挨太近,容易呼吸到对方呼出的二氧化碳,现在我觉得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急剧上升,我喘不过气来了,不行了,我要中毒了……”

    被推的少年一动不动。她碎嘴叨叨时,他就低头看她。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在和她正事,她她要二氧化碳中毒了……这人怎么这么能气人呢?

    他心里升起一种欺负人的冲动。这完全是计划外的。

    他心里清楚他也不是没少欺负过她。但他有自己的逻辑。在他的观念里,欺负也分大欺负,欺负和微欺负,他可是很有原则的人。迄今为止对她的举动大部分都是微欺负,起起外号啊,揪揪头发啊,逗逗嘴啊什么的。

    除了这次。他也清楚,在全年级的贴吧里发评论造谣她是他女朋友,这样的事情算得上一个欺负了。所以让他诚恳道歉他并不抗拒。傅辽他被冷战也是活该,这他认。

    所以他刚刚把评论删了。

    可现在他有点后悔。

    施念完完全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她不傻,这氛围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于是她假装不去接他的话,不能让这氛围变得更怪了。他都肉麻到要叫她“念儿”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是他做不出来的。她必须要用这幅姿态破坏气氛!

    可是事与愿违。

    贺然脸上带着些微愠怒,突然伸出手。大手覆到她额头上。掌心滚烫,还有汗。他出于报复心态,拇指往下,轻轻拨了她的睫毛一下。这一下完全是出于手欠。

    施念吓呆了,还有点想哭。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全身的细胞都在骂骂咧咧。

    她色厉内荏地大声抗议:“你干嘛啊!” 着她就去掐他的胳膊,用两片指甲捏着掐,最疼的那种刑罚。

    贺然倒嘶了一声。“不干嘛,看你发没发烧。” 他故作镇定地闲闲评价,收回手来甩了甩:“刚话那么多,还以为你烧糊涂了。”

    施念想,谢天谢地,他的语气终于回归正常了。欠了吧唧的那种,这才是贺然啊。刚刚那是谁啊,流氓!

    贺然看她消停了。语气回正:“和你一声,我把评论删了。”

    施念有些怀疑:“真的吗?” 她一向觉得他油盐不进,没想到他这次真的听她的话了。

    “骗你干嘛?”

    施念舒出一口气。

    这动作令贺然有点伤心,他语气半真半假:“哎,我,你就真这么介意这件事吗?有我当你的挡箭牌不好吗?”

    “当然介意了。这要是被老师看见,然后告诉我妈,我估计我要被揍死。而且我也不想让年级的其他同学误会。对你对我都不好。”

    “那我要是,我不介意呢。” 贺然道。

    施念沉默。

    他:“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咄咄逼人的蛮劲儿上来了。

    施念噎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血液开始往脸上走,然后满脸开始发烫。

    她心里慌极了,的却很霸道:“啊!你不可以不介意。你必须介意!”

    仿佛陷入自欺欺人的怪圈,她坚持:“听见没有,你快收回你刚刚的话!”

    贺然看出她的色厉内荏。也不话,又用那眼神看她。这次竟带了点怜悯。好像知道今天不算放过她了,所以反而很大度。

    施念敏感地体察到了他瞬间的决定,她也瞬间颓然。

    她觉得有点累。

    带着劝慰和哀求:“贺然,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奇怪。算我求求你了。我和你真心话,我很认真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争取以后考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上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毕业以后我要好好赚钱,如果那时候我家钱还完了,我就算让我妈享福,带着她去旅游什么的。我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计划,其他一切暂时都不会考虑。”

    一股脑儿这么多,她声音都在颤。她力图真诚,她希望贺然能够理解她,成全她。

    贺然顿了半晌,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在听她话时也逐渐冷静。他叹了口气。

    “你想哪里去了。”

    “……”

    “我我不介意,是因为我脸皮厚。你该不会是觉得我真要怎么你吧?我都是玩的。” 他后退半步,能看到她低着的脸。她脸上还带着些惶恐。

    他的脚尖去碰她的圆头棉鞋:“哎,你别看我的冠冕堂皇,其实我是想拿你当我的挡箭牌。毕竟年级天天有人给我塞情书,烦死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施念抬头瞪他:“当然不愿意!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我啊,我不是大傻子么。”他笑嘻嘻的回看她,刀枪不入的痞。

    就在她如释重负时,他突然俯下身。嘴凑到她耳边。

    施念轻声哎了一声。一边的肩膀缩起来。

    他在她耳边笑:“你以为我要干嘛啊?”

    施念呆住。

    “嘿,我只是想,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声音轻轻的。

    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离开她。

    脸庞交错的瞬间,她看到他的眼神。那里神采飞扬,还带了点得意。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的。但她又没法真正讨厌他,因为她觉得他是真诚的。

    他直起身子,该的话了一半,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他是篮球的,竞技体育也不全是蛮干,也讲策略,也讲蛰伏,这他都懂。况且,他也希望他在意的女孩能好好的,好好学习,好好高考,好好赚钱,一切都好好的。

    “我,我要去卖部买奶。你快回家吧!不、不许跟过来!” 施念支支吾吾逃走了。走路时竟然是顺拐,可见吓得不轻。

    贺然原地看她,黑夜里穿的像颗绒球,棉衣丑的要死,还总穿着。

    “那咱算是和好了吧?” 他喊了句。

    她本来在调整步伐呢,听他声音又变顺拐:“好了!好了!”

    他笑了笑,也不跟上去,转身往家走去。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好心了。这么好的自己着灯笼都难找。

    *

    卖部里货箱一堆堆,高高矮矮,施念正好站在一摞啤酒箱后面。

    灯光昏黄,她从棉衣的方口袋里掏零钱包出来,手抖抖嗖嗖地凑在眼前找钱。零钱包是浅绿色的,镂空棒针,是她姥姥给勾的。

    门口“叮”了一声,一阵冷风刮进来,门又被关上。

    施念心神不宁地往门口一看,郁谋单手撩起门前那些挂着的千纸鹤,走了进来。他在门口的货架上看一盒泡泡糖。神情专注。

    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冻的,郁谋的肤色是男生里少有的冷白。在这样的空间和光线里,显得他一双眼眸幽深晦暗。他好像总是若有所思。当别人看他时,他又能表现出温润谦和的样子。

    施念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觉得他没什么人气儿。这种感觉来源于:有人聪明,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大聪明。但是郁谋的聪明则是那种若隐若现,让人猜不透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六岁少年会有的心智。他沉定,冷静,总有办法,总是好脾气,但总是让人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瞬间收了回来,低头老老实实数零钱,心却又突突地开始跳。今晚持续地受刺激令她很想吐。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一个钢镚儿掉到地上,施念慌乱地蹲下来抠地上的硬币,支着耳朵听郁谋的响动。结果郁谋就站她跟前,一动不动。

    她抬头:“我买好了,你来结账吧。”

    他指了指她身旁的奶:“这个是你买的吧?” 着就拎了起来。郁谋看她,声线单调:“我不买东西,我是专门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