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银白色能照亮暗黑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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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楼下哥时,哥还在叨叨:“昨晚夜里十二点多其实就滴答水来着,当时看太晚了就没来找,今早一看又开始漏。我想赶紧趁着上班前过来看一眼,一声。”

    郁谋嘴上着抱歉,脸上看起来却并不。哥蛮奇怪地瞅了这男的一眼,想他刚开门时一脸要杀人的样子,现在听家里水管坏了竟有几分雀跃,对他面露感激,真是奇了怪了。

    门关上后,郁谋站到施念屋门口,敲了下,:“看过了。得找人来修,问题挺大的。刚你洗脸洗了半天估计又漏了。”

    施念已经穿戴整齐,推开玻璃门。门的滑轨很涩,郁谋还帮她撑了一把。客厅外等候已久的猫瞬间窜进屋跳上了床,在施念的床上翻出肚皮开始盹儿,咕噜咕噜惬意地很。

    “啊,那怎么办?以前从没出过问题呀。” 施念着急上班,窗帘随意半拉开,走到门口穿鞋,一时间忘记要对他“不理不睬冷处理”,急切地问:“我晚上差不多九点下班,那时候师傅能来家修么?”

    一半客厅改的卧室很明亮,窗台上放着一束黄玫瑰,插在饮料瓶里,塑料瓶里水快晒干了。

    郁谋看了那蔫答答的花,还有大剌剌躺女人床上的猫几眼,猫的尾巴一下一下扫着她放床尾的睡衣。

    随后他将视线移回来。男人靠在墙上冲她道,眉头无奈舒展开:“你呢,那肯定不行啊。你下班,人家也下班了。”

    她看他,带着征询眼神,他立马补了一句:“我也要上班啊。下班可能比你还晚。” 唉,怎么呢,其实我这几天休息,但这事能告诉你么?不能。因为我就是不想帮你喊师傅来修。

    郁谋思考了下,替她积极想办法:“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她要等周日晚上了。”

    “要不这样吧。” 男人脸上浮现出妥协笑容:“等周末再找人修,这几天你一个人就别用厕所了。”

    施念穿好鞋,呆立门口:“啊?”

    “我住同楼,你来我家。” 他插着兜笑眯眯:“别多想啊,咱分手了我知道,我是个有分寸的人。但借你卫生间洗澡洗脸刷牙漱口还是可以的。我不介意。”

    着,他从自己的钥匙串上拆下一枚备用钥匙:“603,你要用随时来用,我不一定在家。钥匙先给你。门锁不好开,你转一转试一试。”

    施念没去接钥匙,仔仔细细量他,誓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狡猾,结果他百分之一百二的真挚真诚让她叹为观止。他好像真是不得已为了“二人过往的情谊”提出这个解决办法一样。

    “钥匙就不用了。你不在家我肯定不能私自进去。” 她嘟囔道。

    他随她出门:“好吧,我家全是贵重物品,丢了坏了的不清。” 想起什么,坦然问了句:“你来我家洗澡,你现男友不介意吧?他要是介意你就咱俩老朋友了,也别提我前男友的身份,我不想惹事,我是好心帮忙。”

    听这话,施念觉得自己要被气晕了。一早上又惊又哭又吓又急又气又疑,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血液全跑大脑里去运转,吃进去的豆包有要吐出来的前兆。去单位要吃一片胃药压一压……

    她想,他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不过她不想示弱,顺着他的话茬儿往下接:“哦不会,他大度的很。不会因为什么莫须有的蛋疼借口逼我签订幼稚合约。”

    郁谋啧道:“你这人谁啊,还挺过分的,你这么聪明肯定没签吧?”

    嘴上这样逗她,他原地不动看她走到楼梯口那里。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看她的眼神十分专注。被她发现了,他从专注中缓过神,冲她招了下手,手维持在半空,淡淡道:“上班路上心,晚上见。”

    *

    施斐的运动馆开在东单那边。

    中午时分,郁谋进球场前,被自称“球场总经理”的姑娘拉住,不是会员不让进,他们这里是会员制、高、端、运动俱乐部。

    他:“我来找施斐的,贺然也行,他俩谁在?”

    姑娘愣住,了实话:“胖胖哥不在,贺然和他队友在里面训练。”

    问了他姓名,姑娘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后才想起自我介绍:“我知道你,我听过你。郁……先生,你叫我许就好。我是施斐学妹,毕业了被他喊回来当差。”

    郁谋问:“直接喊我名字吧。他毕业了?”

    “2020 年了不毕业怎么行,不过我 15 年到美国读大一时,他还在读大二。19 年我俩同时毕的业。”

    他笑得很温和:“也挺好的。”

    许放他进去前,心下惴惴,特意提醒他:“要不我让保安陪你一起进去吧,贺然这个男的……” 她压低声音:“脑子好像有很大问题。”

    “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就开始鸡血。他有时候凌来练球,进球就喊‘施念’,球砸篮板上没进就喊你的名字。他他现在心里有两套计分系统,得分了算施念的,投坏了的算你头上。我怕他见了你要起来。”

    “噢,没事,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吧,谢谢你,许经理。”

    许看着郁谋进去的背影,心里疑惑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那就是贺然为什么会失恋……至少他的情敌看起来比他正常多了。论外形,各有千秋;论正常,天壤之别。

    *

    周中,中午,场馆里几乎没人。半场球架下,贺然和乔跃洲两人在做定点投篮训练。

    郁谋推门进来时,贺然其实往那边瞅了一眼,没过脑子。

    抬臂,蹬腿,翻腕,拨球,球进了,乔跃洲默不作声传第二个球给他,让他继续。

    抬臂……等下。

    贺然转身。郁谋站在线外,表扬他:“投的不错。”

    两人就这样隔着十几米对视了几秒,一旁的乔跃洲其实早就认出郁谋来,只不过懒得提醒眼前这个二百五队友。

    随后贺然将手中的球猛然往地上一砸,球腾地一下反弹到高空,再重重落下。他奔的比球落下还要快,冲到郁谋跟前照着肚子就是一拳。

    郁谋原地站着不动,结结实实又安安静静挨了这一下,痛的弯起腰。贺然下一拳要砸他背,被乔跃洲从身后死死抱住,使尽全身力气将贺然拖离郁谋周围。

    “然子,揍一下意思意思得了,冷静!你手不能受伤,咱后天还有比赛!我身为队长命令你!”

    “比你大爷的赛!放开我!” 贺然开始蹬腿,篮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滋滋的声音,乔跃洲根本不理:“我没大爷,你随便骂!”

    郁谋很快直起身,站不远,问贺然:“还来不?等着呢。”

    贺然目眦欲裂,头往后敲,试图挣脱桎梏。咣一声,乔跃洲觉得自己苹果肌要被他后脑勺凿凹进去,他眼前黑了一下但手上没放松,也骂起人:“他大爷的,别窜他火!”

    *

    场边长凳上,贺然和郁谋之间隔了一个乔跃洲。

    三个男的或多或少都挂了些彩,沉默不语地挨着坐,中场休息。

    最后还是乔跃洲先啐了口吐沫到地上,吐沫里带着血丝:“靠,我答应那个谁,多少年不架了,金盆洗手。今天你俩都给我作证,我没主动动手,我是被动的受害者。”

    贺然切了声:“谁关注你啊,你俩分手都多少年了。”

    郁谋一旁出声:“你和那个黎,也分手了?”

    乔跃洲神色恹恹,半晌:“闭嘴吧都。”

    郁谋又问:“贺然,你怎么没混上队长?”

    贺然哑了片刻,刚要站起来,一把被乔跃洲按下去:“消停点你。”

    贺然道:“我是副队长。有意见么?”

    郁谋:“傅队长?你什么时候改跟傅辽姓了?”

    这下不等贺然讲话,乔跃洲率先回头,“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要是有劲没处使出门右拐有家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游戏厅,游戏厅里有跳舞机,你去跳跳,别耽误我们训练。”

    郁谋看了看场馆的顶部,研究了下那里的构造,随后转头冲他俩:“我这还不明显么,主动送上门讨来了。”

    乔跃洲同贺然:“他这不像假话。要不我按着他,你把拳头包住保护好自己的手,再揍他几下吧,我都忍不了了。”

    贺然却突然没了兴致,站起身,去场边捡起球,站在三分线上开始默默投篮。

    投一个,中一个,一连投了十几个,竟然全中。

    郁谋跟过去,贺然把球传给他,郁谋的手转了转球:“好久没摸过了。”

    一抬手,真没中。

    贺然把球捡回来,继续给他,郁谋就这样投了七八个,最后一个才中,还是板蒙进的。贺然嗤笑一声:“你不行了啊。” 他看郁谋右手,拨球时指和无名指都是软的,没发力,怪不得进不了。随口问了句:“你手怎么了,刚我的?没有吧。”

    郁谋不了,球往边上一扔,抬起右手给他看。无名指其实还好,只是被拇指带的显得不太灵活,拇指一处弯曲,使不上力,显然是旧伤:“这个呀,好几年了。”

    贺然想了想,脸色变了:“美国佬弄的?艹!”

    郁谋笑笑:“想什么呢?他们主要目的是关我,不想让我回来。这我自己砸的。”

    *

    2016 年 8 月 24 日太平洋时区上午十点。

    郁谋进机场后察觉不对劲,托运完行李拐进卫生间。在门口向外观察,果然看到四个地勤停住不动,原地寻找。

    他转身躲回卫生间,掏出手机给三个人发了信息。一条给舅舅,让他准备保释金;一条给导师,让他帮他联系中国大使馆明情况;第三条是给施念发的微信,发完清空所有聊天记录和文件照片,删掉联系人。

    最后他重新走出卫生间前,看着洗手台上放置的假花花盆,思索片刻后当机立断,抄起砸向了指。

    之后的几个月里,警方取消了他的保释资格,他一直待在拘留室里。不上庭时,日复一日地被带往封闭的昏暗屋接受审讯。

    对面反复地就他的资料提出问题,家庭、爱人、学业经历……一遍一遍地问,不给水,不给吃的,在黑屋一坐就是十几个时。希望他精神奔溃,出现话内容前后不一致的情况,记上一笔。

    问到有关女友是否也是间谍的问题,他举起拇指,平静道:“早就分手了。她同我母亲一样有暴力倾向和极端控制欲。因为我童年经历,我先是不自觉地被这点吸引,频繁往返中美为了维持这段畸形关系。而后一次争吵中她对我动手,将我拇指砸骨折,我决定彻底分开。她不是间谍,只是个疯狂又可怕的女人。”

    完他便看着屋里唯一的灯出现恍惚神情,似乎是记起了沉痛往事。

    对面观察了他几秒,竟然接受了他这番辞。因为他们相信被暴力对待过的孩长大后会臣服于暴力,歌颂暴力,甚至爱上暴力。

    郁谋看着那白色的灯光想,银白色的学业御守也被一同收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

    *

    听完郁谋的简单解释,一旁的两人都怔愣住了。他没多渲染,他们却能想象那几个月他遭受的精神摧残。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不一定能挺过来。

    郁谋看他们一脸沉重,云淡风轻:“不要这样看我,有个秘密你们应该不清楚。比起学习,我更擅长被关黑屋。”

    这玩笑话太难笑了。他们其实也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贺然拍着球:“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郁谋正色:“我刚了,就是来让你我的。你看你都了,要不帮我个忙吧。”

    “你。”

    “施念早晚都会发现我手的事,你知道她这人容易往心里去。所以如果她问,我就是回来被你撅的,成吧?你也确实揍了我一拳,你不亏。”

    “……你大爷的,等在这儿给我下套。”

    “你答应了啊,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