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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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笛也笑着,恣意洒脱,旁若无人,像在跑道上一路狂奔,竭力把旁人甩在身后。她要拥抱蓝天,独享白云。

    祁昊渐渐有了跟不上的感觉,他歪过脸量吴笛,从她神色里察觉她的企图,自然是不甘心,手伸过去,揽在她腰间,脑袋也凑过去,亲她的面颊、脖颈。

    吴笛笑着躲闪,手上速度又快了些,仿佛在避开危险。祁昊妒忌音乐占据了她整个心灵,扯开她肩头的睡衣,嘴唇在她皮肤上乱蹭,故意干扰她。

    吴笛笑得花枝乱颤,终于弹错一个音,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祁昊突然侧身拥住她,一个回旋,将她按在琴身上,俯身,热烈地吻她。

    纠缠时不知谁撞到琴键,带出几声零落的琴音,宛如夏日午后的雨,淅淅沥沥,透着慵懒与暧昧。

    吴笛没有醉,但酒精和钢琴给了她双倍的亢奋。

    “我要在上面。”她忽然嘟嘴提要求,不容商量的固执,祁昊只得由她。

    两人交换姿势,吴笛很快进入状态,与祁昊十指相扣,忘情交融。高潮来临前,吴笛有短暂的停顿,随即俯下身去,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裹住祁昊。

    吴笛喘息未定,就被祁昊抱住,一个翻转压在身下,他一顿猛冲后,终于也释放了自己。

    祁昊洗完澡回来,吴笛还没睡,蜷缩在床上,脸上的红潮已经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些茫然。

    祁昊在她身边躺下,抚抚她的脸,“睡不着?”

    吴笛翻了个身,改成仰躺,“觉不觉得今天特别好?”

    祁昊也躺下来,有点倦怠,“不是每次都很好么?”

    “可我觉得今天更好。”

    “你了算。”

    “我不是指做爱,我是今天晚上,就……整个的感觉很好。”

    “嗯……很久没听你弹琴了。”

    “手生了很多。”

    “我是外行,听不出区别。”

    吴笛本来有很多话要讲,听他语气懒懒的,忽然失去兴致,且无端生出沮丧,她有点明白乐极生悲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沉默地躺了会儿,吴笛才重新开口,“我是不是一个糟糕的妻子?”

    祁昊顿了片刻,笑笑,不置可否。

    “还是个糟糕的妈妈。”

    这回祁昊没笑,隔了会儿:“的确糟糕。”

    换吴笛笑,笑容虚浮,带点酸涩,心里的刺突然又长出来,扎得她痛。

    祁昊问:“今天怎么了,忽然多愁善感起来?”

    “没什么……就是发现,我们除了在床上还能交流得不错,其他方面都聊不下去,不是有分歧就是无话可。”

    祁昊不在意地笑道:“夫妻的根本不就是床上交流么?很多人结婚八年后早没我们这样的热情了。”

    吴笛沮丧更深,“可这种交流又不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满足,外人一样给得了。”

    “那你想怎么样?”

    吴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好像什么都没用,也都多余。她想起祁昊和任冬雪在电话里笑的情形,那样和谐从容,完全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在规划未来。

    痛陡然加深,钝钝地梗在心上。可即便再难过,她也无法将自己的苦恼宣之于口,祁昊不会理解的,非但不理解,也许还会些更加刺心的话。她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满意——放弃职业理想,完全屈从于他的安排。

    没意思透了。吴笛得出这句总结时,除了灰心,还有一种难言的恨意,既恨任冬雪,也恨祁昊。无论他们之间正在发生什么或即将发生什么,她很清楚自己是插不进去的。

    吴笛这样想着,手缓缓移到腹部,自言自语似的:“不知道有没有了?”

    祁昊没有话,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

    吴笛的恨浓烈起来,每次都这样,对于不想回答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总是选择冷漠置之。

    “我觉得我可能做错了。”她又。

    隔了会儿,祁昊才朦胧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我应该想别的办法解决职业危机,而不是拿孩子做筹码。既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就不配再有一个孩子。”

    吴笛很少自责,所以祁昊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细细琢磨了一番才品出她语气里的怨愤。他不露声色问:“如果已经有了呢?”

    吴笛没多想就:“我会考虑去拿掉。”很痛快的语气,没别的,就是想刺激他,今晚她不想再忍。

    情绪是反复无常的人,明明感觉已被理智收拾得妥帖稳当,下一秒却突然六亲不认,翻脸无情。

    祁昊倏然坐起,一张脸煞白,语气却冷得能结冰,“这种念头你最好想都别想,如果有了必须生下来。”

    吴笛反唇相讥,“然后呢,再送去爷爷奶奶家,就像没有父母那么长大?”

    “这是谁造成的?”祁昊暴躁起来,“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又没人逼你放弃照顾孩子!”

    吴笛也坐起来,“凭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忙事业,我就必须在家照顾孩子?我也有我的追求!没错,我是对不起吉吉,所以如果做不到,我宁可不生!”

    祁昊被激怒,一声不吭下床,他真正发怒的时候是没声音的,只会一走了之。

    走到门口,他忽又转身,目光凌厉,“你敢去拿掉试试!”

    吴笛坐在床上,双臂环膝,眼神中流露出对这种威胁的不屑,祁昊冷冷瞪着她,不过数秒,便拂袖而去,临走把门关得山响。

    即使祁昊已不在眼前,吴笛仍保持着桀骜的姿势,心头涌起报复的快感,她终于触到他的痛处。

    然而这种畅意很快就转为凄凉,她这样把祁昊往外推,难道不是在帮任冬雪的忙?

    可她实在按捺不住,她的忍耐已走到尽头,爆发是迟早的事。

    工厂培训部的贝蒂给许明俊来电话,他们有个如何与客户沟通的课程,讲师临时有事来不了,想请许明俊去顶一堂课。

    许明俊问:“你怎么想到找我?”

    “老郑见我着急,就跟我推荐了你,他你在战略部讲过好多课,技巧和内容都很棒,找你肯定错不了!”

    许明俊笑,给人夸总是舒服的,况且是郑飚介绍的,不能不给面子,他问:“课程有大纲吗?”

    贝蒂忙:“有 PPT 的,我一会儿发你。不过也不用完全照本宣科,你想讲什么都行,主要是能活跃课堂气氛,这样学员才肯给高分。”

    “有数,你把大纲发我吧!”

    许明俊中午稍作准备,下午就去培训室顶缸了。学员有三十多人,没想到苏晓琳也在其中,许明俊特意走去和她招呼。

    “你怎么也在啊?”

    晓琳也没想到会是他来讲,眉开眼笑地解释,“这个课我很久以前就想来听,一直没时间。这次总算赶上了——怎么是你来讲?”

    许明俊压低嗓音:“被拉过来临时帮忙的,讲不好请多包涵。”

    晓琳笑道:“许老师太谦虚了!”

    许明俊照着贝蒂提供的 PPT 讲了十多分钟,把主要内容提炼完了,还剩半时,他开始举实例,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行业趣事——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过,我们现在能买到的卷筒纸基本上都是平板的,很少有压花,不过早期卷纸其实都是有压花的,压花能够增大摩擦力,擦拭更干净,在水中也更易分解,方便冲净。纸业巨头金佰利把卷纸标准带入国内,沿用了好几年,后来有家国内公司出了点意外,无意中破了这个规则。”

    晓琳在底下支着下巴看许明俊,眼眸里闪着光。

    “这家公司的压花机坏了,又着急出货,就把没压花的半成品直接拿去卖,谁知道销量奇好。大家猜猜怎么回事?”

    学员们七嘴八舌发言,等众人分析得差不多了,许明俊才揭晓答案。

    “经过市场调查得知,卷纸购买者大多数是家庭妇女,勤俭持家,她们认为平板纸卷得紧,量更多,而压花之后的卷纸摸上去蓬松,分量轻。实际上这是个错觉,不管压不压花分量都是一样的,因为卷纸是称重出售的。而这次偶然的错误居然导致压花卷筒纸从此被市场淘汰,对厂商来,不压花既省成本还能少出错,何乐不为?这是典型的客户非理性战胜技术理性的例子……”

    课程结束后,许明俊和晓琳结伴回市场部。

    晓琳问他,“你课上提到的那些案例都是哪儿来的,像卷纸压花那种?”

    “我在 XX 纸业实习时听前辈讲的。”

    晓琳诧异,“你还在卷纸业待过?”

    “我待过的公司太多了。”许明俊笑,“履历上写出来的都是待满两年以上的。”

    晓琳不解,“为什么要这么频繁地跳槽啊?是遇不到伯乐吗?”

    “不是!主要是好奇,对各行各业都想了解一点,所以有机会就进去看一看。”

    “那你将来应该写本书,一定很精彩。”

    许明俊笑道:“等退休了一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