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来施明克之前去过哪些公司？”许明俊转头问晓琳。

    晓琳哈的笑了一声，“我一毕业就进施明克了，再没离开过。”

    许明俊：“你这种情况我在北京也遇到过不少，非常标准的施明克人。”

    “是不是挺乏味的？”

    “不会啊！”许明俊想了想，补充，“但跟我这样的异乡人比，区别还挺大的。”

    “许老师快。”

    “我个人觉得，在同一家公司待满十年以上，人会模糊生活和工作的边界，怎么呢，就是会把公司当成家来看待，但其实这是一种错觉。”

    晓琳不解，“为什么是错觉？”

    “因为家是温暖的，是港湾，但公司不是。公司是战场，只保留能够给它带来价值的员工，一旦某个成员失去价值了，公司会毫不留情甩掉 TA。”

    晓琳怔住，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许明俊回头，“怎么了？”

    “啊？没事。”晓琳忙又跟上他，“你得很有道理，我刚才突然有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许明俊笑起来，“我随口的，你别当真。”

    晓琳慢吞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销售部转来市场部吗？”

    “升职？”

    晓琳摇头，笑容有点勉强。

    “我在销售部干了三年才算有些成绩，那会儿前夫还在读博，我们俩都不是本地人，要负担生活开销，还要往各自家里寄生活费，这些钱全得靠我一个人挣出来，那段日子过得挺艰难的。所以上司告诉我能升职的时候，我高兴坏了。但他要求我升职后两年内不能怀孕，免得影响团队业绩，我一个人不敢拿主意，找前夫商量了，当时的情况也是没办法，他只能同意。”

    许明俊安静听着，知道后面必有故事。

    晓琳继续：“一年后前夫毕业找到了工作，我在销售部的位子也稳定了，跟我作约定的那位上司又跳槽走了，所以我们算要个孩子，哪想怎么努力都没有……我想可能是孩子对我的惩罚吧，就升职那会儿我曾经，咳，流掉过一个……前夫嘴上不，我知道他心里是怨我的，再后来，他跟别人好上了，提出来要离婚，我怎么求都没用，所以就......”

    晓琳低下头，似乎在调整心情，不过等她重新仰起脸时，许明俊并未在她神色里捕捉到什么，仿佛对于命运，她已习惯坦然接受。

    许明俊心头涌起淡淡的怜惜，晓琳不是那种长相出众的女子，但眸子很亮，澄澈温和，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

    他尝试转移话题，“如果我没记错，Jenny 是不是也在销售部做过？”

    晓琳点头，“是啊！我和 Jenny 就是在销售部认识的，我俩不在一个组，平时都很忙，也不大得上话，没想到她一直挺关心我的。离婚后我没别的事操心，就整天忙业务，可是身体不争气，老出状况，有次开会我突然不舒服，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就躲在洗手间，结果被 Jenny 撞见，她劝我换部门，我舍不得，还是硬撑着。没多久 Jenny 升职到市场部做总监，她马上电话给我，问我愿不愿过来帮她，还跟我保证待遇不比销售部差，我听得心动，就转过来了。”

    到这里，晓琳忽然笑了，很温暖明媚的笑容。

    “我刚到市场部，Jenny 不知用什么办法帮我办了两个月病假，勒令我把身体养好再返岗，她我再拼下去是找死。”

    许明俊听得也笑，“这么，Jenny 是给你下了个套了？”

    “是啊！她这样对我，我还能什么，以后当然誓死追随了。”

    许明俊正出神，晓琳又：“其实 Jenny 对员工都很不错的，前提是你对工作认真负责，能得到她的信任，比如璐璐，她和我一样也是被 Jenny 硬拉过来的。”

    “童璐？”

    “啊对。”晓琳笑，“我们都叫习惯了。”

    “童璐在人事部也做到高级主管的吧？”

    晓琳点头，“人事部的竞争非常激烈，璐璐也是好胜的人，为了升职晚婚晚育，拼到那个位子很不容易，可等她生完孩子回来位子还是被人抢了。”

    许明俊：“童璐的脾气，应该很难忍吧？”

    “难忍又能怎么样呢？吵架也没用，除非跳槽，可那会儿她还要照顾儿子呢，不敢太拼，想等儿子大一点再，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先干着。”晓琳轻轻叹息，“先是让她去做了一段时间行政，没两个月又让她负责处理员工纠纷，也没给头衔，而且那个组就她一个人，用她自己的话像个垃圾桶，什么杂事都往她头上扔，再后来，她就被 Jenny 拉进了市场部。”

    许明俊总算找到这俩人对吴笛忠心耿耿的原因了。

    “所以 Steven 你刚刚公司和家的区别，我蛮有感触的。公司是个太现实的地方，对女人来尤其不容易。想有作为想升职，要付出的代价比男人大多了……”

    许明俊对此不太认同，“并非绝对。男人也会遇到职业困境，就像女人在职场中也能交好运一样。Jenny 不就很顺利么？顺便还帮了你和童璐。难易与否，关键在会不会利用资源……”

    “Jenny 也不容易的。”晓琳反驳，“如果这次她没有怀孕，就会被你取代，虽然这不是你的错——不好意思，我话比较直接……”

    许明俊：“没关系，比起拐弯抹角，我更欣赏直来直去的交流。”

    晓琳笑笑，“虽然她留下来了，但以后的日子也会很艰难，别的不，光孩子就够她操心的，孩子不是生下来就完事了，那是一辈子的牵挂呢！而且孕期还好，等她休完哺乳假回来，不定公司已经换天了……呀，我们到了！”

    许明俊抬头，发现两人已走到科技楼门口，他笑道：“聊得太投入，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走路，哈哈！”

    晓琳的笑容也俏皮起来，“以后我多找你聊聊，还想听听许老师以往的经历呢！”

    许明俊爽快道：“没问题，你随时来找我！”

    卡尔在邮件里通知许明俊，设备已从美国发出，预计十天左右抵达上海，要许明俊做好接收准备。许明俊把邮件连读两遍，没有找到有关拨款的只言片语，他猜想申请极可能还卡在杰森手上。

    卡尔对杰森在型机问题上向祁昊让步深感不满，几次言语冲动，让原本融洽的上下级关系变得矛盾重重，尽管卡尔事后努力弥补，杰森对他难免心有芥蒂，加上新项目的申请资金数额不，杰森迟迟未决也情有可原。

    许明俊给卡尔回邮件，也没催问款项的事，只已在工厂找好清关人员，让卡尔放心。

    有人敲门，许明俊抬头见是吴笛，忙起身相迎。

    吴笛：“晓琳刚告诉我，北京工厂的三款机型已经包上路了，展会机器全部落实，Steven，谢谢你帮了我们大忙。”

    “你太客气了，谈不上帮忙，都是该做的……想喝什么？”许明俊习惯性地扭头往文件柜上扫了眼，“呃，今天没有咖啡，也没有奶茶……”

    平时下午他会买些饮料备着，方便招待来找他聊天的同事，不想今天吴笛过来却什么都没有，微有些懊恼。

    吴笛：“你别客气，我办公室有喝的——明天中午请你吃饭怎么样？”

    许明俊错愕，“为什么？”

    “表示感谢啊！”

    “哦，你真实在！都不用了……”

    吴笛正色：“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你也可以不理会的。但你帮了我们，我不能凭白受人恩惠。”

    许明俊醒悟她这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失笑两声，问：“除了吃饭，还有别的感谢方式吗？”

    吴笛大方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我尽力满足。”

    “其实我一直想去锐鹏看看，但不知道方不方便？”

    吴笛诧异，“晓琳这阵子经常跑锐鹏，你没跟她一块儿去？”

    许明俊挠挠鼻梁，“我的身份，呃，我担心冒然过去祁总会有意见……”

    吴笛笑起来，“客户都能去参观，更别你是自家公司的人……”

    “祁总可没把我当自家人看。”

    “那也不至于这么气。”吴笛想了想，“走吧！干脆我现在带你过去。”

    许明俊意外，“不用这么急吧？”

    吴笛莞尔，“正好今天下午有空，我又特别不爱欠人情，老挂在心上很难受。”

    许明俊欣然：“既然这样，那我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