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就……当成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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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什么?”景灼背对着他的床。

    “聊聊童年。”程落,“我时候特别烦人,应该是你们老师最烦的那种。”

    景灼很想你现在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喜欢猫狗,吵着要养了很多次,我爸妈不同意,上班没时间。”程落侧过头对着景灼,“有一回下雨从楼下看到只野猫,想回家拿盒子装起来的,结果一开门,家里多了个孩儿。”

    “长得特别丑,肿眼泡塌鼻梁,我爸抱着她给她擤鼻涕都捏不住鼻子,一捏就捏起来上嘴唇。”

    景灼静静地听着,想象一下一个学生回家突然多了个妹妹,是挺让人崩溃的。

    “刚开始我特别讨厌程忻然,我爸妈本来就没时间管我,来个这玩意儿更不给我眼神了,天天绕着她转。我就故意拿她玩具把她气哭,嗓子哭哑过一回,我爸把我一顿胖揍。”

    景灼没忍住笑了,这事儿真不像程落干的:“怪不得现在程忻然总欺负你。”

    “时候可不是这样,我再烦她她也粘得紧紧的。”程落也笑了,“我高考的时候忘了带准考证……”

    “我要是你老师,阳寿得折成负数。”景灼。

    “太紧张了,准考证三个字儿写手上,进考场前去洗的时候才发现没带。”程落,“我妈电话给程忻然,坐警车到家的时候她灰白着脸,一脸眼泪鼻涕,一手把准考证递给我妈,一手把领养证明扔到地上。”

    “那时候不了。”景灼想了想,大概八|九岁。

    “嗯。”程落声音很轻,“当时考完第一天回家她还跟平常一样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我愣是没看出来,第二天考完跟同学聚会到半夜才回家,程忻然自己在卧室里哭,,哥,怪不得你讨厌我。”

    “会愧疚么?”景灼缓慢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程落笑了笑:“会,那时候她太了,是最依赖家人的时候。”

    景灼没安慰过人,搜肠刮肚半天:“那至少……她还能依赖你。”

    “和父母的关系不健全。”程落。

    “健不健全的,我这个没建立的不也这样了。”景灼,“负担别太重。”

    程落没,开始窸窣,景灼歪头看了看,他正起来点床头的香薰。

    这次点的是白茶香,比之前的麝香清淡很多。

    “哪个好闻?”程落问。

    “都行。”景灼吸了吸鼻子,“这个吧。”

    程落把香薰放到窗台上,坐回床边:“会偶尔想依赖一下别人么?”

    景灼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想过。”

    累的时候,迷茫的时候,遇上麻烦的时候,都没想过,压根儿没开拓出来这条思路。

    “那下次找我体验一下。”程落笑了。

    “程落。”景灼沉默了一会儿,坐起来,“有个事儿得先开。”

    “嗯。”程落点了下头。

    “你这个体验馆别对我开放。”

    “我没建立过健全的感情关系,但也有自己的感情观,如果你一次次用轻佻的姿态来试探,我会混淆很多东西。”景灼完看向他,“这一套在别人那儿是调情,是开玩笑,但我不行,我分辨不出客套和邀请。”

    完后心跳得很快,这是他第一次剖白自己,而且是在程落面前。

    他把握不住危险区和安全区的距离,他在向捕猎者求饶。

    一个没有经验的猎物在向没有经验的捕猎者求饶。

    明明已经一个了惦记,一个了在意。

    屋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程落下床走过来,试着弯了弯腰,伤口一扯,只好又蹲下来,抬手摸了下景灼的脸,然后按住他的额头,把他轻轻放倒,盖上被子。

    “知道了。”程落。

    -

    这是景灼第一次过圣诞节。

    为了将就程落。

    从网上买礼物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填哪儿的地址,问了护士才知道村口有快递站。

    出院那天刚好是平安夜,住院这些天绿鸡托邻居养着,回去都长大了一圈。

    程落背上的伤已经拆线愈合了,景灼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但身上还穿着固定带。

    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将近一个月五点后看的都是乌漆嘛黑的路,乍一灯火通明还不太习惯。

    约个炮是没法实现了,逛个街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下车才发现下雪了,细碎的雪粒子随风狂舞,抽在脸上生疼,没什么美感,但在平安夜里足以让街上的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合影,人流都凝固了。

    “来拍一张。”程落举起手机揽住景灼的肩。

    景灼两手揣兜,很佩服这些人天寒地冻里拍照的手能不抖:“背景是停车场入口。”

    程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咔咔拍了好几张。

    “这能看出个屁的下雪。”景灼很无语地拽住他胳膊往旁边扯,两人旋转一百八十度,充足的光下街景终于有了下雪的感觉,雪白颗粒纷飞在暖色灯光下,商场门口的大圣诞麋鹿也能拍进来。

    “吃完饭干什么?”程落满意地戳着手机。

    “看电影。”景灼想了想,这么大个商场几乎没玩儿的,除了一些手工坊和溜冰场就是电影院了。

    “看鬼片儿吧。”程落把手机放回兜里,突然笑了,笑得特别欢。

    景灼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掏出手机在他反悔之前订了最前排中间的两个座。

    去吃饭排半天队才挨上号,平安夜商场里年轻情侣和带孩儿出来玩的家长多,到处人挤人。

    火锅店店员热情地拿着一个心形大盒子过来:“先生不好意思,圆盒方盒都送完了,只有这种……”

    “没事儿。”程落对店员笑了笑,“有花么?”

    “啊……有的有的!”店员看看他又看看景灼,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回来时拿过来一支玫瑰。

    景灼愣了愣,了声“谢谢”接过来,店员走后把它放到桌边:“怎么是……玫瑰?”

    “可能人家觉得合适。”程落笑了,把手机搁到桌上,“看朋友圈。”

    景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点开朋友圈差点儿把手机扔火锅里涮了。

    一张单图,他和程落的合照。

    照片上程落还是很帅的,光一五官轮廓特别清晰,而自己被他揽着,表情带点儿无奈的不情愿,偏偏还有点儿恍惚地没看镜头,可能当时在看雪。

    人家平安夜全是秀恩爱秀友情的,他发这么一张。

    而且更可疑的是,程落几乎没在朋友圈发过除了程猫以外的生物。

    “删了。”景灼放下手机,脑门儿刚愈合没多久,又突突地疼,“赶紧。”

    程落非常幼稚且弱智地往后一靠,把手机放进兜里,脸上带着欠兮兮的笑:“不。”

    吃完饭两个火锅味儿的人走到影城门口,程落又开始笑。

    “有这么兴奋么。”景灼看了看他,“程忻然看到都得笑话你。”

    “高兴。”程落在他取票前把他按住,“换个位置吧,第一排仰着脖子太累。”

    “害怕就直。”景灼问,“换到哪儿?”

    “最后一排。”程落,“不是害怕。”

    “嗯,信了。”景灼改了位置。

    程落憋着笑,拉着他手腕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一会儿跟你。”

    完就笑着转身去买爆米花了,留景灼一脸问号地站在原地。

    检票入口和食品售卖口都堵了,景灼拿着票先去排队的时候程落还在那边排。

    程落前后排队的都是情侣,男生人均身上都挂着树懒一样的女生,画面很有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情侣队伍里散发单身狗清香也莫名有点儿萌。

    大概十米远,这个距离看程落还挺……顺眼。

    人堆里特别高的那个,但也不完全凭身高出众,明明一身低调灰黑,却比他前后几个穿得很潮很夸张的男生扎眼。

    是一种帅气成年男人特有的气质。

    而且向店员挑猫形状手提袋的程落看着跟在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形象又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景灼不出来,白衣天使下凡?

    他没忍住笑了,这都什么破想法。

    正用自己也不知道多恍惚的笑容对着程落,程落突然扭过头跟他对上眼,声音挺响亮地问:“咖啡要什么温度?”

    景灼怀疑这位帅气男人其实已经吸引很多注意力了,这一问,前后左右排队的情侣和旁边夹娃娃的都朝景灼看过来。

    一个姑娘可能以为自己声音很,戳了戳她男朋友:“我就肯定都是带对象来的吧。”

    “……热的。”景灼迅速。

    进影厅后他大步走在前边,等几乎所有人坐好影厅灯灭才松了口气。

    程落坐到他旁边的时候,景灼才发现他在笑:“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分享一下?”

    “分享给你我的快乐可能就,啪,没了。”程落看了看他,笑得更欢了。

    至于么,得跟他多没趣儿似的,景灼撇了撇嘴,从他手里接过咖啡:“吧,保证不让你的快乐啪没了。”

    程落勾着嘴角望了一眼前排密密麻麻的情侣,转头凑近他:“有没有很像约会?”

    看来那晚上景灼的他是完全没听进去。

    当然,也可能是完全听进去了,所以更进一步往前探了探。

    但景灼心跳得有点儿快,床上怎么都没这种感觉,床下反而不经撩拨,短暂地丧失了一下思考能力。

    程落看着他一脸无语及纠结,耳尖都红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我的快乐还能完整一会儿么?”

    “那就……”景灼一咬牙,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当成约会吧。”

    -

    这点儿快乐其实没什么续存的必要,因为片子开始时约会的氛围就烟消云散了。

    偏向悬疑解密的恐怖片,景灼当剧情片看,偶尔有个刺激镜头就眯一下眼,非常淡定。

    程落没这种强大的心理素质,好几次差点儿跟着半影厅的姑娘喊出声来。

    主要是人家有男朋友揽着,有男朋友给捂眼,程落自己抱着个猫形爆米花袋子,爆米花都被筛出去好几粒。

    可怜见儿的。

    尤其他旁边隔了三着座子有个姑娘反应特别大,是真特别害怕那种,要不是她男朋友摁着估计能直接蹦起来。

    程落一边受着电影惊吓一边还要被她再吓一次,刚开始还一怔一怔的,后来直接往后倚着没动静了。

    景灼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他直接闭上眼开始假寐了。

    “男主逃出去了。”景灼对着男主刚被削成半截儿的画面。

    “嗯。”程落点点头,深沉地,“刚才就猜到了。”

    景灼没忍住乐了。

    他往旁边扫了一眼,周围人都正互相搂着一脸专注地看电影。

    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覆到了程落眼上。

    然后就感受到程落猛地睁开了眼,睫毛刷得他手心痒,一颤,但没拿开。

    毕竟人家约会都有人给捂眼,是吧。

    “勺啊。”程落透过指缝只能看见底下人的头顶,声,“给我蒙个全黑眼罩得了。”

    你大爷腿儿的谁愿意给捂谁捂去!

    景灼刚要抽回手,程落却突然往他肩上一靠,因为比他高一块儿,枕了个空,往下坐了坐才靠上,等了半天,扭头看景灼:“手呢?”

    语气有点儿委屈。

    影厅的最后一排,两个男人姿势别扭地依偎着,一个给另一个捂着眼,安静看完了后半场。

    景灼捂着颈侧走进停车场:“肩麻了。”

    程落一手给他捏着:“看完这场体会到了乐趣,回去再看……”

    “别。”景灼赶紧断了,“放过我。”

    两人走到车边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了一声“程”。

    是个长得不错的男的,梳着背头,年龄看着跟程落差不多大。

    “出来逛街啊?”那人朝程落笑着,看了眼景灼。

    程落手还在他后颈上放着,景灼有点儿尴尬,往旁边晃了晃示意他把手拿下来,程落没动:“嗯,过节凑热闹。”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粘在景灼身上:“这位是……?”

    “朋友。”程落笑了笑。

    “噢,我还以为是……”那人移开视线,“最近忙吗?看你也不在群里话。”

    “挺忙。”程落。

    到这儿景灼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了,这人也是同类,而且那个群听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群。

    程落没跟那人多寒暄,态度始终礼貌疏离,但那人扯东扯西特别能聊,把他俩共同好友家二表姑同事叔叔的邻居刚生了个孩儿都能拉出来唠唠,景灼插不上话在一边儿站着,只能拿出手机划拉。

    末了还让程落等一下,回车里拿出一支玫瑰给程落,特别油腻地单眼眨了一下:“节日快乐。”

    一天之内,景灼第二次见到玫瑰感觉到不爽。

    上车后他还被话痨男油得浑身难受:“那人对你有意思吧?”

    程落把花随意地放到扶手箱旁边:“之前追过我。”

    “那怎么没追上?”景灼看了看窝在扶手箱边弯着腰的花,“长得挺好。”

    “长得好就行啊?”程落笑了笑,这怎么想法这么幼稚呢。

    “那就是床上不合你意了?”景灼也笑,有点儿戏谑地勾着嘴角。

    程落知道他想套出来什么,没吭声地开了一会儿车才:“没上过床。”

    “……噢。”景灼扭头看着窗外,看那花还是膈应。

    他现在不清楚自己现在跟程落是什么形状的关系,是远是近。

    他确实了在意,他们也确实在平安夜约了会。

    但景灼看话痨男不爽的时候却没有立场多问一句,做过最亲密的事儿,没有吃醋的资格。

    他们的关系可进可退,根本就没成型。程落随时可以揽着新伴儿朝他淡淡一笑炮腻了散了吧,也可以在电影院里像其他情侣一样让他给捂眼。

    情侣和床|伴之间做的很多事儿都是重合的,但后者关系畸形到景灼对着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景老师,我表现怎么样?”安静的车厢里,程落突然开口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人家都送花了,你不送吗?”

    “我为什么送。”景灼瞥了他一眼,“我追你了?”

    程落笑了一会儿:“勺,你现在话特别呛知道么。不是火|药味儿那种呛,是醋味儿的。”

    景灼实在接不了这话,干脆不再出声。

    进了村再次回到不怎么寂静到处都是狗叫羊叫的夜,雪已经停了,平安夜街上的灯火辉煌好像从来不存在,今晚的半吊子约会显得更虚无。

    灯光没了,热闹没了,很多纷杂汹涌的情绪其实都是气氛作祟。

    景灼冲着半空呵了口气,在冷风中踮了踮脚:“回了。”

    “今晚留在这儿吧。”程落走到他旁边,低头看着他,“陪人过节不得过到底,过一半儿给人撂下跑了叫什么事儿。”

    那确实不叫个事儿,当时在毒窝程落都没撂下他跑了。

    景灼背风站着,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程落给他顺到脑后,然后开后边车门拿了个纸袋子,从里面掏出来一团灰色的东西,抖开往他脖子上一搭。

    一下子被暖意包裹,景灼没反应过来,了个激灵,感受到连脑袋带脖子地被缠了两圈才从围巾里露出眼睛。

    睫毛轻|颤,褐色锃亮的眸子里闪着诧异。

    程落扣住他的后颈,低头在他脑门儿上贴了一下。

    “平安夜,那就平平安安吧。”程落,“远离医院远离医生,除了我。”

    “虽然不太知道羽绒服帽子拆了比带着能好看到哪儿去,但据我观察你所有外套领子都是秃的。”程落笑着。

    “……谢谢。”景灼闷在围巾里声,“平平安安。”

    他又开后备箱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捧玫瑰。

    玫瑰稀稀拉拉,一朵比一朵秃,参差不齐,丑得有点儿破坏气氛。

    但包装纸和丝带是精致的,应该是自己的花拿到店里找人包的。

    “这是窗台上所有的花。”程落递给他,“其他的被猫拿去花瓣浴了。”

    景灼接过来,噗嗤笑了,两人贼嘚儿傻地站天井中间乐了半天。

    老半天才止住笑,程落捏了捏他冻红的鼻尖:“勺,我家只有一个窗台有花,也只有一只猫洗花瓣浴。”

    景灼垂着眸子看着他的手,院子刚积了雪,这会儿心里特别静。

    “所以不是到哪儿买一束被赠一束那样,不是你想的那么轻佻。”

    心是静的,但跳得飞快,景灼低下头断他的话:“嗯。”

    程落还想什么,他突然没有勇气再听。

    习惯了若有似无的火舌,等火轮廓清晰起来,烧得热烈时他却又想后退一步,留一些余地再踌躇一下。

    景灼从兜里拿出揣了一晚上一直没找着机会给的圣诞礼物,本来想走之前悄声不响留在他车上的。

    程落没有很惊讶,一脸我就知道我也有礼物的得意,从他手中接过盒子。

    但他没想到这礼物是景灼认真挑选过的,好的糖突然升级成了正儿八经的圣诞礼物。

    回屋程落就拆了礼物,是一支沉甸甸的钢笔,质感细腻。

    “你那笔盒别随身揣着了,又是贴画又是共享中性笔的。”景灼莫名其妙想起来A哆啦……哆啦A梦的口袋,“钢笔能用住,被借走好找回来,也不占地方。”

    之前程落从来没想过这个,在医院就是焦头烂额的,急着写病历的时候从笔筒抽哪支写出来都是虚线。后来常备一大盒中性笔,这个借那个借的也用不住,用完忘了补又得满世界找笔。

    “回去就让单位里所有破笔都退役。”程落笑了,“你是不是也经常找不到红笔?”

    这都是上班没笔用的过来人想出的招,景灼也笑了笑:“还经常问第一排学生借,批完作业眨眼又没了。”

    程落坐在床边拿着钢笔摆弄半天,站起来:“我今天心情太好了,想下厨房祸害东西,请景老师批示。”

    “准了。”景灼。

    在屋里玩了一会儿手机去厨房视察的时候,他特别想撤回批准。

    房东厨房里没有烤箱,就一个微波炉,听到里头传来爆裂的声音,景灼立马冲过去拔下插销断了电。

    一屋子糊味儿,程落浑然不觉:“还没到时间呢。”

    “这什么东西!”景灼开微波炉吓了一跳,黑黢黢一坨方块状物,滋着黑烟,仔细看还有裂纹,长得非常狂放非常工业朋克。

    “蛋糕。”程落看着他拿出来的黑块块,愣了愣,“……本来是。”

    “你的菜谱上没要用烤箱,有没有温度控制?”景灼把黑块块拍在案板上,扔掉之后抽了张纸擦了擦案板,惊讶地发现擦不掉,搓上洗洁精再使劲擦,还是一个黑色的方印子,“你别用笔了,直接把它揣兜里上班去吧,谁没笔就给他削下来一条。”

    程落看着手机:“上边一百九十度。”

    “这个微波炉开了二百六。”景灼第三次是用钢丝球擦的印子,还是没擦掉。

    他深吸一口气,把案板推到一边,从程落手里抽走手机,一撸袖子:“看着点儿。”

    -

    景灼是最懒得做饭的那种人,自己生活,下班又累,勤快的时候出去吃点儿或者自己做速食,懒得动弹就外卖零食,有时候周末从中午睡到天黑,直接略过晚饭。

    上次做的那锅速食馄饨差不多就是他的日常水平。

    “看着。”景灼动作非常迅速地把面粉掺奶胡乱拌了两下放到一边,然后直接把蛋磕进碗里,再用勺子挑出蛋黄,挑一下没挑起来,破了。

    “上面蛋白里不能有蛋黄残留。”程落看看他迅速到像十年专业西点师一样的动作,又看看手机,从步骤到材料,全都对不上。

    景灼开始发掺着蛋黄的蛋白:“听我的。”

    一整坨糊被送进微波炉的时候,程落还在细致地研究步骤。

    没用纯蛋白,没发到拉尖,多加了牛奶这一样原料,全程没按照多少克多少毫升的标准用量做。

    程落挺不想击他,但还是拿出新的钢丝球,准备见证第二块工业朋克艺术品的诞生了。

    两人走出厨房,外头又开始下雪了。这场雪下得断断续续,纯雪碴儿没夹雨,院子里雪已经积得挺厚了。

    一前一后往堂屋走的时候,程落突然站住脚,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景灼警惕地后退一步:“别手欠啊。”

    程落很快地捞了一把雪,扔到他身上。

    “你几岁?”景灼疑惑地看着他,“明天别上班了,去村吧?”

    “去学前班也雪仗战斗力吊你。”程落又往他身上扔了几团雪。

    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

    景灼回厨房拿了个塑料盆,顺着窗台一舀,出来直接给他泼个满身。

    “开挂?”程落惊讶地抖着衣服。

    “你也开。”景灼再次举起盆。

    还没来得及泼出去,眼前突然一白,雪落了一脑袋一肩。

    程落又摇了下树,雪再次倾泻。他笑得得意:“是不是吊?”

    雪仗升级成雪恶战,两人满天井窜,一地平整光滑的雪被祸害得少皮无毛。

    绿鸡扑棱出来看他俩,被飞溅的雪球误伤,顶着一脑壳雪叽叽歪歪地回屋了。

    西屋门口铺了大理石,雪盖在上面看不见,两人同时踩上去的时候摔得非常干脆。

    景灼肋骨还没完全好,程落倒下的前一刻尽力拉着他把重心往自己这边带,没让他直接着地。

    又追又又乐了半天早就没劲儿了,景灼试着起来,一撑又撑在大理石板上,bia叽又砸回程落身上。

    俩人弱智似的叠着躺在天井一角,笑得不行。

    明明咋咋呼呼鸡飞狗跳的,景灼却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一种不同于闲着自己在家的陌生的踏实。

    身下程落一使劲坐了起来,起的时候借了一下力,是一手揽着景灼的。

    终于止住傻乐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雪屑瞬间融化。

    静下来只剩呼|吸的时候,细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

    景灼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起来,着凉了。”

    他因为开挂手几乎没沾雪,是暖的,碰到程落的手被冰得吓了一跳。

    程落好像也感觉到他愣了一下,顿了顿,低声在他耳边:“手冷。”

    无情雪仗战士,你不冷谁冷。

    但背靠程落怀里,通红的耳朵不是冻得,是被他的呼吸和声音吹红的。

    他垂眸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第一次见是在深夜的急诊室,覆在鼠标上的大手修长,带着力量感。

    “你,该做的都做过了,炮|友关系该怎么逾越?”程落的唇贴上他的耳尖,是热的。

    “怎么越?”景灼问。

    “这样。”程落动了动胳膊把他往后搂得更紧,手握上他的手。

    其他地方该碰的都碰过了,也负距离过了,但这是第一次这样,掌心贴掌心地牵手。

    景灼心跳得很快。

    他迟疑着伸出另一只手,给程落搓着,掩饰慌乱。

    手心温度逐渐一致。

    “再搓该熟了。”程落。

    两人拍干净身上的雪站起来,正为逾越了一下炮|友关系气氛尴尬,景灼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蛋糕!”

    赶到厨房的时候蛋糕还幸存。

    但也只是幸存。

    一块蓬松异常表皮爆裂的褐色坨状物。

    “这长得有点儿没素质啊。”程落忍着笑。

    看着不像食物,吃起来竟然意外的不错,水替换成牛奶香味儿更浓。

    “你之前做过这个?”程落很惊讶。

    “没。”景灼,“凭感觉,教程不一定靠谱,步骤趁手可以乱,摸索着来。”

    程落大彻大悟,甚至想再试一次。

    “出去。”景灼把他推出厨房。

    -

    逾越过炮|友关系的一对儿炮|友,拧巴着的别扭终于散开了一些。

    有了在深山老村的一个月隐秘相处,元旦过后回到县里,连程忻然都能看出来景老师和她哥好像熟了很多。

    有种只存在于他俩气场之内的默契,比如她哥回去要烤蛋糕的时候,景老师一言不发直接放绿鸡叨他。

    鸡的味儿太大,跟猫放一起也不安全,楼上不好养,周末程落和程忻然把鸡送到了姥姥家。

    “我看看你背上。”晚上回到爸妈家,程忻然悄悄把他拉进卧室。

    “已经好了。”程落把睡衣掀起来。

    程忻然倒吸着凉气,摸了摸他的疤。

    “当时我没问,其实要不是去找景哥,你根本不会碰上那些人对吗?”程忻然声问。

    程落没否认:“换成谁我都不能不管。”

    程忻然若有所思:“是吗。”

    “而且你老班被那些人绑了也不是跟咱没关系,那帮人当时认出来他了。”

    程忻然没话,还是一脸若有所思。

    程落感觉这孩子可能在往微妙的方面想了,结果程忻然挺心疼她哥,难得乖顺地:“程落,你不要觉得景哥是我老师所以跟他走得特别近,人家是直男吧?”

    程落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拧起眉头:“你哥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程忻然想了想:“你不是。”

    “那你觉得你老班是个什么样的人?”程落有点儿好奇学生眼中的景灼是个什么形象。

    “景哥除了凶,其实挺好的。虽然他管得紧,但不为难人,很尊重我们。”程忻然,“要是投票选历年最受欢迎老师,我肯定投他一票。”

    “评价这么高啊?”程落笑了,从程忻然初中开始他就天天听她抱怨什么换了个新老师傻|逼事儿精之类的,挺喜欢老师还是头一次。

    怪他多嘴问了一句并且露出了恍惚的笑,程忻然的思路终于往微妙上拐了。她扬起眉毛看着程落:“圣诞节那个朋友圈什么意思啊?还屏蔽爸妈。”

    程落不话,还是笑。

    程忻然更震惊了:“我……操!”

    “不许脏话。”程落指了指她。

    “到底什么意思!”程忻然蹦起来,“你要是不我把我脏话词典背一遍!”

    “没什么意思。”程落端着茶笑着出去了,“就是想炫耀一下,那天我有个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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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关系没那么别扭了,景灼终于能正视程落算是他救命恩人这个事实,天大的人情,他得撂下他的薄脸皮儿,想方设法对程落好一些。

    无外乎饭点偶尔重合的话请他吃个饭,下班回家路上买水果饮料之类的买两份,挂到他门把手上。

    他没对人好过,不会对人好,连宠物都没有过,从到大照顾过的唯一动物就是自己。

    有时候总觉得怪怪的,甚至搜了一下怎么报答别人,一水儿十几年前的回答,都是什么

    但这种去趟超市都惦记着某个人的感觉……也还行。

    周五这天景灼下午没课,也正赶上学生大休,下午五点就放学了,但临近期末考试,全级部老师开会,一直耗到天黑才出来。

    最近天气不好,雪也不着调,整天雨夹雪夹雨夹雪的,路面儿本来就脏,雪水一化更没处踩。

    天一冷就想下了班赶紧回家窝着,景灼去办公楼后取车,算去校门口随便买份馄饨粉肠之类的。

    刚走到一溜店街上,身后就有人按喇叭。

    景灼往旁边让了让,这片自行车电动车乱停,车不好过。

    然后身后的车跟得紧紧的,继续按喇叭,非常烦人的节奏,叭,叭叭,叭,叭叭那种。

    景灼忍无可忍地刚准备呛这傻叭司机,一回头看到程落胳膊搭在车窗上,嘴角勾着懒懒散散的笑。

    本来很疲惫的状态下一下子看到他,景灼莫名觉得有点儿回过劲儿来。

    “胳膊再搭会儿就结冰碴了。”他走到车边,“怎么来这边了?”

    “晚上有安排么?”程落把胳膊收回去,解了车门。

    “吃饭微信一声不就行。”景灼坐进副驾。

    “今天这个地点有点儿特殊,我得上门来请。”程落倒车出了拥堵老街。

    景灼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整出什么特殊的幺蛾子:“去哪?”

    “我家。”程落。

    “很特殊吗?”景灼挺疑惑,“程猫请了一些猫朋友怕吓着我?”

    程落乐了:“准确地是你之前家访去的那个家。”

    景灼顿了一秒,突然扭头盯着他。

    “我爸妈家。”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