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完结章 “发表一下三十岁感言。”程落……
一瞬间,周遭是静的。
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快要蹦出来扎进雪地里滚的叫嚣。
“我没有过炮|友,真要算的话,你是唯一一个。”电话那头,程落还在,“可能你不信,但当时在急诊科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私心了。”
景灼当然信,也是在程落完的时候,他才幡然发觉,自己也是一样。
他眼泪涌得更凶:“你骗我啊?”
“哎别哭……”程落听声音有点儿慌。
“我也骗了你。”景灼使劲擦着眼泪,笑了,“程落,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特别喜欢的人。”
后半句的时候,不知道谁挑着一挂鞭炮站花园边放,程落听得不太真切:“什么?!”
“我!”景灼在巨响中捂着一边耳朵喊,“你男朋友在楼下冻半天了!”
“来了!”电话被迅速挂断。
不到一分钟,程落从楼口跑出来,下台阶一呲溜还差点儿滑倒。
让程落下来再跟自己一起上去的意义何在?景灼不知道。
但毕竟是能光明正大提要求的男朋友了,是吧。
景灼朝张开着胳膊的程落走过去,抱住后使劲在他后背上抽了一巴掌。
“刚到手的新鲜男朋友就有人这样祸害,像话么。”程落笑着搓了搓他的脸,给他把泪痕轻轻擦去。
景灼蹭了蹭他的掌心,盯着他。
程落也低头看着他:“想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嗯?”景灼没听懂。
程落嘴角勾笑,捏着他的脸,缓缓凑近。
电光石火之间!
景灼没来得及闭眼。
做了那么多次,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恋人之间的吻。
比任何一次做|碍都让人上瘾。
以至于回到家,两人坐沙发上回神的时候,景灼又戳戳他,声:“再亲我一次。”
“我不。”程落无赖起来,摊开仰躺在沙发上,“你怎么不亲我啊?”
“……那我亲了?”景灼凑过来。
“随时随地想亲就亲,不用请示。”程落按着他后脑勺往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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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灼是真有点儿上瘾,程落在家干什么都突然过来亲一口。
亲完自己还不太好意思,装作若无其事地再走开。
程落有种家里有了两只猫的错觉,这只野的比之前家里那只更像猫。
初一下午程落准备回爸妈家的,正收拾东西,景灼无声无息地进了卧室,蹲下亲他一下就要溜。
“哎哎哎,干什么呢。”程落伸手把他拽回来按到床|上,“撩完就跑缺不缺德?”
这猫还挺凶残,被按住条件反射就回手一抡,差点儿给程落扇飞出去。
他捂住胳膊倒抽凉气。
“没事儿吧?”景灼坐起来。
程落把他再按回去,手撑在他颈侧:“晚上回家一趟,一起吃个饭。”
“我也要去?”景灼愣了愣,大过年去他爸妈那边有点儿奇怪。
“当然。”程落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毕竟都叫过姨了是吧。”
景灼回想起那天的尴尬,现在非常想再给他抡一巴掌。
不过是没劲儿再抡了,程落这个吻从细碎的触|碰变成深|吻,弄得他有些轻飘飘地脱|力。
景灼推了推他:“我去收拾收拾。”
“一会儿再去。”程落咬了咬他下巴,“现在你要为撩完就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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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程落爸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初一晚上家里人稍少一些,每家有人分散到其他人那儿,程越峰去二舅家吃饭了,没在家。
这回景灼再来心态就跟上次不一样了,好像更……拘束一点儿,在刘菀和七大姑八大姨眼皮子底下看程落一眼都觉得心虚。
“景哥!”程忻然在书房门口声喊他。
程落跟在景灼身后很自然地就要进去,没成想被她推了出来。
“我看看,”程落抬起她胳膊端详着,佯装惊讶,“胳膊肘都拐变形了吧?”
关上门,程忻然一脸急切:“景哥你俩是和好了吧?是吧?!”
“……不知道。”景灼挺无奈,“问你哥去。”
“我哥那是浑身上下冒着恋爱的粉泡泡啊!”程忻然胳膊一挥,压低声音,“到底什么情况?”
“寒假作业写了么?”景灼一句话给她堵回去,程忻然的八卦之魂立马熄了,蔫蔫地翻了翻没写几张的作业。
另一边,刘菀也压低声音问出同样的话:“什么情况了?”
“非常好的情况。”程落揽住刘菀的肩晃了晃,一脸憋不住的笑。
“瞅你那样儿的。”刘菀了他一下,也笑了。
厨房门被拉开,景灼走进来:“阿姨,我来帮忙。”
程越峰不在家,刘菀的厨艺撑不起来这桌菜,她不跟景灼客气:“景把那边洗好的菜焯了。”
程落挽了挽袖子:“我也……”
“你出去。”景灼断他。
平常程落想祸祸厨房时他这样习惯了,一个没留神也在人家亲妈跟前脱口而出。
瞬间有些尴尬,然后疯狂自我安慰,还行比上次叫姨好一点儿。
不过刘菀没什么反应,跟他一个态度:“出去,别在这碍事。”
景灼在厨房跟刘菀独处也不算太尴尬,上回尴尬是因为刘菀没想到会是景灼,这次相处起来就自然得多,跟他聊聊日常聊聊工作之类的。
了一会儿下手景灼还想帮忙,结果跟程落一样被赶了出去:“外边儿玩去,你俩水平谁也别笑话谁。”
这景灼是不服的,想给刘菀露一手。
“大个儿的!”刘菀笑着把他往外推,“过来把他弄走。”
景灼还没反应过来大个儿的是什么东西,程落就走过来勾住他脖子把他带走了。
刘菀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熟了之后对辈儿透着不假不作的亲昵。她思索了一下:“景是二个儿的。”
“这个听着多少有点儿二了。”程落乐了,低头问景灼,“是不是啊二个儿的?”
景灼隐隐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凑到程落耳边声问:“你跟阿姨了?”
程落竟然挺骄傲地点了下头。
晚上串门儿拜年的亲戚都离开了,四口人加上十点多才回来的程越峰,五个人坐沙发上看春晚。
现在换哪个台哪个台是春晚重播,其实现在跟以前演什么看什么不一样,想找个电影电视剧之类的很方便,但家里还是延续着十多年前的习惯,只要春晚还铺天盖地地重播就跟着看。
当然,这个习惯是上点儿年纪的才有的,程忻然有点儿坐不住,拿着手机偷偷找电影。
“大过年的看这些干什么。”程越峰扫一眼就知道程忻然没干好事儿,“无聊了就回屋吧。”
已经不早了,刘菀发完程忻然去睡觉:“你俩回去?”
“嗯。”程落了个哈欠。
临走的时候刘菀挤到玄关口,迅速往景灼外套兜里塞了个红包。
景灼有点儿懵,哭笑不得:“阿姨,我都工作了,要给红包也得是我给你啊。”
“嘘。”刘菀把他往外推,轻声,“当了我们家二个儿的就得有红包,你的明年再给我。”
“那我呢?”程落回头问,“我还是你们家大个儿的呢。”
“别不要脸皮了。”刘菀朝他俩挥手,“路上慢点儿,让程落开车。”
景灼不上来什么感觉,有点儿手足无措,有点儿慢慢体会到别人家年的温暖。
初三上坟,程落陪他去的公墓,现在墓地严禁烟火,两人带了花去。
扫墓的人都比较安静,墓地冷清,到处都是素的。
“老太太,过年了来看看你。”景灼站在墓前,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想的,就让你看看我过得挺好,不用惦记。”
年三十到初三雪一直没停,程落着伞站在他身旁。
“还有了个给我撑伞的。”景灼笑了笑,“是不挺意外?”
“科长放心,”程落,“我会一直给他撑着,刮风下雨,以后我就是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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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依靠大多数时候坚实,但也偶尔会柔弱一下。
除夕那天晚上他光急着下来找景灼,睡衣外套件厚外套就出来了,一冬天没感冒,因为在雪地里站一会儿着凉了。
这就有点儿惨了,年假本来满满算就一周,剩下一半的时间都只能窝在家里养病。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毕竟家里还有个也不怎么愿意出门的。
“能行吗?”景灼往他身上盖了床毯子,坐到旁边研究这个神奇的配方。
葱茶,大葱煮熟泡茶的那种。
“比姜汤管用。”程落捂在毯子里声音带着鼻音,闷闷的,“程忻然时候着凉了我妈都给她喝葱茶配感冒灵。”
“我寻思有感冒灵就行了。”景灼开冰箱翻了翻,正好有之前没用完放再保鲜盒里的葱段。
“她也那样想。”程落笑了,“所以葱茶这个东西差点儿从我家失传。”
“到你这儿又继承延续了。”景灼把葱下锅煮了,顶着一股折磨鼻子的味儿趁熟葱水沸腾泡上茶。
端给程落,程落看了一眼,憋着笑:“你先尝尝。”
“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景灼刚要把葱茶塞给他,顿了顿又微微抿了一口,竟然面不改色,“不热了,喝吧。”
程落美滋滋儿的:“要天天感个冒也不错,我勺太会照顾人了。”
“闭嘴吧。”感冒了头发丝儿都不支楞,景灼搓了把他的头发,“喝。”
程落还是不接:“再照顾一下,试试我发烧么。”
“咱是现代人,有测温仪器。”景灼从茶几上拿起温度计,隆重介绍,“给人类测体温的仪器,是不是很神奇?”
“真没劲啊勺。”程落往毯子里拱了拱,“那所有人类感冒时都有景灼么?”
溜嘴皮子他能一直没完没了到葱茶放凉,景灼很霸道地按住他,俯身贴上他的额头。
程落闭上眼,跟谁要亲他似的。
半天,景灼松开他:“真暖和。”
“还记着呢?”程落听着这句有些耳熟的话,愣了愣:“,是不是那时候就惦记我了?”
“你不也还记着。”景灼笑了笑,“就这么心眼儿,心眼儿太大怕你溜走。”
“哎!”程落支棱了一下,坐起来看着他,“情话水平突飞猛进啊?”
“把这个喝了就再给你一句。”景灼。
程落端起来传家宝葱茶,闻了闻之后皱起眉,喝一口杯子差点儿飞出去。
杯子整天被吓来吓去都要吓出来神经衰弱了。
“……算了。”程落放下杯子,“改天再听也行。”
“味觉失灵的都喝不下去了?”景灼乐了。
“这个味儿能通味觉。”程落皱着眉缓了一会儿,仰头一口气喝了。
景灼敷衍地竖了个拇指,转身要回厨房把这杯子洗个十遍八遍的。
刚起身就被程落拉住手:“吧。”
“什么?”景灼愣了愣才想起来,开始装傻。
论耍无赖那是肯定玩儿不过程落的,程落把他拽回沙发上,搂住不动了:“不不放你走。”
“耗着呗。”景灼干脆也不动弹,任由他抱着。
学会了这是。程落哑声儿了两秒,然后听见景灼:“反正……反正得耗很长时间。”
“听不懂。”程落笑了,“很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景灼在他手背上挠了挠,声:“无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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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过后一开班就是好一阵忙,景灼忙开学,但稍好些,除了一三五开会基本都能准点下班,程落跟长在医院了一样,晚上不到九点不回来,有时候好不容易八点前下班,一个电话又给叫回去了。
好在早上时间同步,程落电动车除了特殊情况要马上赶到医院,已经被景灼禁行了。
早上送景灼上班再去医院,一周后安韦很惊奇地问他:“怎么不骑电动车来了?”
“带人太危险。”程落从上衣兜里拿出钢笔,有意无意地在这个没对象给送钢笔的人跟前晃了晃。
“噢……”安韦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带谁啊?!”
程落低着头写病历,只笑不话。
“叛徒!”安韦捂着心口,朝办公室大声吆喝,“咱科室出叛徒了啊!程某脱单了!”
“啊?!”一堆正凑在一起写报告的实习姑娘立马看过来,声音里满是失望。
安韦砸着嘴:“院草也有被收的一天……是谁啊?”
“谁啊谁啊?”
“医生还是护士?”
“快吧程大夫我们好奇死了!”
“哪个科室?”
“不是咱院的吧!”
叽叽喳喳声中,程落抬头看门口:“主任。”
一众人瞬间闭了嘴,低头各种忙活。
办公室里迟迟没动静,反应过来的时候程落已经笑着快步离开了。
今天没手术,满病房蹿一天也挺累,下班又开会开到八点多,晚上回到家,电梯刚“叮”一声开对门就敞开一条缝。
缝后没人,也没动静。
程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大晚上的,是不是谁在这儿等男朋友回家呢?”
景灼从门后闪出来,抬头跟他碰了碰鼻尖,又亲了一下,感觉还不够,也是等半天了呢:“亲我。”
程落往后仰。
景灼也不直接暴力上手,跟着他往前倾。
两人唇间始终隔着一点儿距离,程落挑了挑眉,欠得没边儿了。
“不给亲啊?”景灼转身,“走了。”
下一秒被程落按住肩吻了下来。
挺长的吻,具体多长他不知道,反正最后有点儿喘不上来气了。
“下回别在门口等我了。”程落抹了抹他的下嘴唇。
“没。”景灼嘴硬。
其实就是从下班回来备完课后玩着手机徘徊在门边。
程落没话,拉着他走到对门,抓着他的手录指纹。
“来我这儿住吧。”“录入成功”的提示音后,程落。
“嗯。”景灼点点头。
“其实住对门也有坏处,”程落笑了,“万一哪天吵架,那你离家出走可不就太简单了。”
景灼回去收拾东西,收拾半天才拖出来两个大行李箱。
程落愣了愣:“慢慢收拾,忘了什么再回去拿。”
“一次都拿过来吧。”景灼,“省得你总觉得我随时要跑。”
“你就是很容易跑。”程落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以后还跑吗?”
“不跑。”景灼笑了笑,“赖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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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牵手拥抱接吻上|床的正常进程步骤的情侣不一样,该办的都办了彼此摸得太透,没在一起多长时间,就已经有了老夫老夫的感觉,意外地和谐。
但在看睡前视频这件事儿上还是毫无共同语言的。
景灼一边看着紧张诡异的画面一边听着身后程落看田世龙土味时不时发出的笑声,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程落放下手机后翻身过来从背后搂着他,可能是看社会龙哥看得浑身是胆,竟然提出要跟他一起看。
景灼赶紧把手机扣了:“已经看完了,睡觉。”
程落一手搂着他,没吭声,另一只手摸过手机,戳了两下之后给他看。
是和程忻然的聊天页面,程落让她推几个恐怖片过来。
程忻然咔咔推了五六部,占了满屏。
其中有几个是景灼看过的,他随便挑了一个点开。
程落好像挺精神,迅速把枕头立起来垫起手机。
“用平板看多好,手机费眼。”景灼着要下床。
“别了。”程落把他按回来,“屏……就行。”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景灼像个大靠枕大毛绒玩具一样被他抱着,出点儿什么恐怖的就被猛地抱紧,不恐怖的时候程落手也不老实,捏捏这儿摸摸那儿的。
虽然体验了一下毛绒玩具的感受,但不得不,这种冬日假期跟程落一起缩被窝里看恐怖片还是挺享受的。
这么多年一个人的消遣突然有另一个人加入,跟以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或者重点就不是放在电影上了。
片子结束,程落可算松开他,景灼活动一下在床上翻了个滚儿,胳膊都麻了。
“再来一个?”程落竟然把手机给他,“挑挑。”
“明天吧,困了。”景灼拿过来扒拉了一下,退出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头像聊天框。
备注毋庸置疑的是“勺”。
“换个备注。”景灼。
“换。”程落胳膊从他背后伸过来,凑得很近,点开备注,然后把更名权交给景灼。
景灼纠结了一会儿,改成了自己的姓名。
程落叹了口气,亲了一下他发顶,把下巴搁他头顶上:“勺啊,给微商备注都不带这样的。”
景灼想起来田世龙的A哆啦梦,在自己名字前边又加了个A。
程落拿过手机戳了几下:“这个怎么样?”
A宝贝勺[猫/emoj。
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牛鬼蛇神|的名儿。
两人乐了一会儿,程落好奇地拿过他的手机:“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炮。”景灼,“你也换个。”
“好无情啊。”程落“啧”了一声。
然后手就悬在屏幕上不动了。
“我教你,A宝贝落狗。”景灼笑得不行。
程落想半天想不出合适的,景灼伸手过来,改成了“程落”。
“我是一个不配在通讯录顶上的微商吗?”程落很痛心。
“就这个吧。”景灼放下手机,“名字就很好,平时也是这么叫的。”
“那我也能叫备注上的是吧。”程落在他脑袋上蹭了蹭下巴,“宝贝儿?”
景灼哧溜一下子钻被子里了,蒙上头,脸有点儿烧得慌,还特想笑。
“宝贝儿宝贝儿宝贝儿。”程落欠得,戳着一坨被子一直叫他。
魔音贯耳,景灼掀了被子,攀住他脖子直接堵住他的嘴。
程落得逞,托着他后脑勺把他慢慢放倒。
接吻是个舒|服且神奇的事儿,两人微微分开时,都有些喘。
景灼正要关灯,被程落抓回手按住。
还意味不明地捏着他的左手无名指,跟自己的比对一下,景灼的更纤细一些。
面对面开着灯,景灼有点儿不好意思,脸偏到一侧。
程落压|在他上方,在他眼角轻轻亲了一下:“宝贝儿,看着我。”
【叮,自行脑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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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岗是三月份到期的,不知道班里学生从谁那儿听来的消息,景灼一大早去看读的时候几十号人桌上摊着书,没有背的,都巴巴望着他。
“……怎么了?”景灼一惊,上下检查了一遍自己,都穿全了没穿反没穿成程落的衣服露出来的也没有痕迹……没什么不对啊?
“低头,出声背,会考都能过了是吧?”
班长率先开了口:“老师,你教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班里孩儿问出来这个问题景灼是没想到的。私下里他经常找学生针对性地谈话家访,每个学生他都比较了解,课上也就很少讲道理教训人,表面上就是无情的教书机器。
这班学生显然很舍不得这个无情教书机器,都眨巴着眼看着他等官方回答。
景灼自己也不好,刚才这儿找着合适的人合适的生活状态,其实还没有马上就走的算:“再,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讲台下一双双眼睛还是不放过他,好像都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没睡醒的去走廊背。”景灼敲了下讲台,一挥手,“出声。”
教室里逐渐响起嗡嗡的背书声。
景灼照例在教室里转悠一圈,这伙学生一开始有不少跟程忻然一个类型不服管的,其实私底下多聊聊,都还挺吃景灼软硬兼施这套。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景灼从不多,成绩上去别违反校规,其他什么涂指甲订外卖逛学校超市,他从不拿这些叠黄历开涮。
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就这样,管得越多越有逆反心理,本来就是年轻老师,观念上就可以跟他们近一步。
正寻思着走出教室,正巧碰见吴老师站在门口。
“学生舍不得你走了?”吴老师锃亮着半秃的脑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是想赶紧换班主任吧。”景灼笑笑。
吴老师压低声音:“你怎么想的?”
“还没定。”景灼。
其实在六中上班,再忙的时候也比在实验清闲,寒暑假不压缩,早晚自习也都是正常时间。
在县城的这半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体验过跟在市里不一样的生活。从地地道道的菜市场到开发区的新居,烟火气早就渗进了三餐一宿,这儿的生活更能让他安心。
何况他在市里的确没什么牵挂的,独居学习工作,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想什么呢?”晚上程落得空跟他下楼散步,街上人不算多,偶尔走过去一堆穿着红衣服放土嗨的大爷大妈暴走团。
“想回不回实验。”景灼扶着他的肩走上路沿石,“听同事意思留在这儿不难办。”
“肯定不难办,有个重点高中来的老师学校肯定想留。”程落抓住景灼的胳膊帮他稳住重心,“摔下来我不接你。”
“回忆路牙子飙车手翻车的惊魂之夜。”景灼笑了,突然松开手往旁边一晃。
“哎!”程落赶紧接住,这一晃直接跌进他怀里。
“看,这不接了么。”景灼扫了眼四周,都是夜跑和散步的人,没人注意树影下的他们,转过头飞快地在程落脸上亲了一口。
程落用力搂了他一下:“要是那天晚上我没骑电动车,是不是现在就不能接住你了?”
“可我还要家访。”景灼轻声,“最开始应该是一通电话,当时我在心里没少吐槽,这家长拽什么拽,怎么这么忙呢。”
“你现在也没少吐槽。”两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程落抓住他的手,两人隐在连绵树影下,“那要是你教的不是程忻然她们班呢?”
“老太太还要住院。”景灼继续替他了,“如果你不是她主治医生,后来还有对门邻居要当。”
“嗯。”程落嘴角一直勾着笑,扭头看他,“反正弯弯绕绕兜兜转转都逃不了。”
“所以没办法,我只好从了。”景灼捏捏他的手,顿了一会儿,眯着眼看远处的路灯,“不想回实验了,在这儿挺好,有种从以往二十多年里……挣脱的感觉。”
“以前被什么困住过?”程落问。
“习以为常的、麻木了的孤独。”景灼,“一直以为习惯了,现在才知道和解不了,我是个普通人,甚至比其他普通人更排斥孤独。”
“在哪儿都一样的,以后不孤独了。”程落,“想回就回去,让人一看,哎景老师挺厉害,去六中一学期带了个对象回来。”
景灼笑了:“还是彻底跳出来跟那儿拜拜吧。”
他想起来之前老太太犟着非要留在这儿,那时候不理解,现在自己也有了这种情感上的归属感。
以前他对“家”的定义也只是常住的房子,现在知道,这房子里有人惦记着,有灯常亮着,有出其不意的温暖,这才是他那叶孤舟该停泊的岸。
第二天他把这个意向跟吴老师提了一下,下午就被校长叫去,二话不上来就要给封高二副级部主任。
这个年龄当上副级部主任的少之又少,六中早年的固定优质师资都在,就是缺一些新鲜血液。
彻底办完转调是四月份,跟学生们要带他们到毕业的时候,整个班都沸腾了,有几个耍心眼儿的趁乱把没做完的作业藏起来,被景灼一眼瞅准,让他下课单独带作业去办公室。
一片笑声中,黄承志扭头问程忻然:“你怎么没啥反应啊?”
“因为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上个月就知道了。”程忻然神秘兮兮地挑了下眉,黄承志对她的崇拜度瞬间又升了一个档。
她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悄悄对着站在讲台上的景灼拍了一张,转手就发给程落。
-叮!前线记者为您分享嫂子工作照一张
程落刚做完一台微创,正洗手,安韦听见他手机振,弯腰凑到桌边看了一眼:“你妹找你。”
“让她上课别玩手机。”程落回头。
安韦点开消息,看见程忻然发来的这行字,以及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特别眼熟,去年上班天天在程落身边见着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但跟下边这条消息的内容……
安韦百思不得其解地对着聊天页面盯了半天,猛地直起身。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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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室的同事都共事好几年了,安韦和程落是同期来的,天天被他损来损去是真的,关系挺好也是真的。
但这事儿实在让安韦这种全身心奉献医院上网只刷浏览器资讯的男青年十分震惊。
程落!程哥!我们院草程大夫!竟然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好像还有个更洋气的法,安韦想半天没想起来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假装没看见还是委婉地问问程落。
不过假装没看见是不太可能了,毕竟消息都帮他回过去了。
安韦这一星期都处在巨大的世界观崩塌中,不是觉得恶心或反感,只是单纯的震惊。
男同竟在他身边。
表面还跟以前一样,一起查房一起蹲值班室,直到程落生日这天。
医生哪有什么生日可过,平时休个班半夜听见救护车声都能直接蹦起来,科室里每个人休假时间也不一样,整个儿就是一屋子陀螺。
他生日那天刚好碰上安韦休班,安韦跟他换了班,临下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今年生日有人给过了是吧?”
“嗯。”程落看上去挺愉快,从更衣室出来,嘴角勾着笑。
安韦差点儿就问出来“男的女的”了,控制了一下才又试探着问:“到底谁啊,能让你下班都积极了。”
程落却坦然地笑笑:“你不是都见过照片了么,就是他,之前在黄科长那儿陪床。”
“真是啊……?!”安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没想到程落就这么大大方方出来了,赶紧压低声音,“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程落还是笑,散发着那种想不到吧我对象你见过没错就是他的恋爱酸臭味。
“要杀我灭口吗?”安韦第一回碰上男同竟在我身边的情况,不知道被迫向同事出柜的后果是什么严重水平,“程哥放心,嘴必须严实,绝对保密。”
程落拍了拍他,安韦这个接受程度让他很欣慰。
刚要走,又听见安韦心翼翼问了一句:“那个……你们谁是……就,总得分个上下……?”
“手术刀搁哪儿来着?”程落看了他一眼。
“当我没问!”安韦赶紧收起来自己满得已经溢出来的好奇心,“生日快乐百年好合!”
今年生日程落的确挺快乐的,虽然这是他挺不想接受的三十岁生日。
三十的老男人了,竟然还为过生日乐一整天,从下班到回家,他嘴角的笑就没放下来过。
一进家门他外套都没脱:“勺?”
没人应。
程落顿了顿,走进卧室:“宝贝儿?”
家里犄角旮旯全都看了一遍,景灼的确不在家。
加班开会?还是出去遛弯了?
老男人心里跟对象一起过生日的愉快瞬间蔫了不少。
他给景灼发过去个委屈的表情,半天没人回。
眼瞅着天都黑了,这程落哪能沉得住气,一个电话直接拨过去了。
手机振动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程落一愣,把搁在脸边的手机拿开。
手机在家人不在,程落更纳闷儿了,自己坐沙发上挺煎熬地一会儿一看表地等。
看到第五次的时候终于坐不住,走到门口刚开门,被一个巨大的盒子吓了一跳。
“啊!”盒子好像也吓得不轻,一哆嗦,发出一声惊呼。
“这干什么呢?”程落把景灼抱着的大盒子接过来搬进屋里,看来三十岁可能是真有点儿老了,竟然差点儿闪了下腰。
景灼甩着酸痛的手走进来:“这不是给哪个三十的过生日么。”
“可以了啊,年轻人。”程落笑了,“三十的也能让你明儿下不了床。”
“什么人啊这是。”景灼虽然这么着,自己非常双标地在他后腰摸了一把,“多大人了还闲着没事儿开黄腔。”
“不就回家跟你开。”程落转过身来搂住他,捏了下他的鼻尖,“今晚上怎么过?”
“不是你生日么,怎么问我。”景灼被他捏鼻尖捏出经验来了,伸舌头碰了一下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程落的手太凉,好像舔到什么凉丝丝的东西。
“这什么品种的狗?”程落被他这个反应逗乐了,捧起他脸一通搓,“听你的。”
“我想不出来。”景灼,“想一个多星期了,什么吃饭约会在家过二人世界太没新意了。”
“还要多有新意啊?又不是全国青年创新大赛。”程落笑着。
景灼摸到他后背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凹凸不平,从肩胛到腰。
好好儿一正经医生,不知道的以为之前混滥亍?br/>
每次碰到或看到这道疤,他心里都有点不出的滋味儿,又酸又暖,更多的是心疼。
他按住程落在自己脸上乱摸乱捏的手:“其实都一样,都是跟你过。”
“不乐意呗?”程落故意逗他。
“不乐意也得过,”景灼稍微偏开头,顿了顿,“反正得……过一辈子。”
“什么?”程落夸张地吃了一惊,低头把耳朵凑过去,“没听清再来一遍,快。”
“就一次。”景灼从他臂弯里灵活地钻出来,轻巧走开。
程落自己美了一会儿,走到箱子旁边:“这生日礼物?现在能看么?”
“看吧。”景灼坐到旁边,程猫走过来,他抱起来放到腿上。
实话还是非常好奇这个一拿哗啦响还特沉的大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他开后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一大箱子各种各样的箱子。
有的能从包装上看出来是什么,墨水笔筒剃须刀杯子香水靠枕颈椎按摩仪,各种风格什么东西都有。
“这是聘礼的规格吧?”程落扒拉着盒子们愣了一会儿,扑哧乐出来了,笑得不行,蹲下连猫带景灼一块儿抱进怀里。
景灼早知道是这个效果,挺无奈:“笑什么!”
程落笑了好半天才缓下来:“勺,你太可爱了。”
“让我分析一下你的心路历程。”程落,“准备了挺长时间,觉得什么都不错,这个也行那个也行,最后囤了一大箱。”
“厉害。”景灼也笑了,“怎么样,是不挺过瘾的。”
这是景灼第一次正儿八经给人准备生日礼物,跟新手跳过教程游戏上来就对着兵一通收割似的。
“过瘾。”程落点点头,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变魔术似的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一个盒。
然后开,变魔术似的取出来一枚戒指,戴到景灼左手无名指上。
正正好,景灼愣神儿的时候,他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
是一枚同款的戒指。
“你过生日我还有礼物啊?”景灼转了转戒指。
“聘礼都下了,那不得立马盖章烙印。”程落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两枚戒指传递着两人的体温。
“戴上就不许放开了。”程落。
“嗯。”景灼应了。
两人都没话地看着握在一起的手,气氛不能再黏糊了,猫看了都悄悄溜走。
“发表一下三十岁感言。”程落清清嗓子,,“这三十年过得马马虎虎普普通通,但好在赶在三十之前碰见个我特别喜欢的年轻。”
“年轻也这么想的。”景灼笑了,也拿出来两个盒,里边是对戒。
这下程落愣了。
“这样吧,”他给程落戴上:“一手一个。”
“两只手,以后都不许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