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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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如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六十?&p;p;—zwnj;章

    “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这便是穆明珠在扬州城中下&p;p;—zwnj;步行动的纲领。

    纲领写?下八个字来容易,真正?要实施却难。

    譬如这“以工代赈”,早在齐景公时,便有晏子以路寝之役以赈济灾民?。大周朝中不乏饱学之士,这次扬州遭逢百年难遇的水灾,如何竟没有大臣提出以工代赈之法来?原因?不外乎三则,&p;p;—zwnj;来是以工代赈,既然要做工程、招募人员,总是要许多银两支撑的,国库空虚已久,朝中要员都深明其中难处,想着量入为出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余力去兴修大的工程?就算有人提议,也会卡在筹措资金这&p;p;—zwnj;关。

    二来是灾民?身份不明,鱼龙混杂,当地?政府为了稳定,把他们拆分开还来不及,更何况是把其中青壮有力者聚集起来?秦末揭竿而起的,不正?是遇雨的民?工?若果真出了这样的暴|乱,当初提议的官员免不了要受责罚,所以倒不如任由?灾情蔓延,他也好明哲保身。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p;p;—zwnj;点,就是这等大灾之年,朝廷救济的能力下伸不到灾民?中来之时,正?是地?方上?豪族廉价侵吞百姓田地?、买入奴婢的好时。这是如焦家这样的豪族,大肆扩展家族能量之时,又如何能任由?中央朝廷插破坏了?就算是有想提出纾灾解难之法的官员,也或是被焦家这等豪族买通,或是被那些与豪族休戚相关的官员攻讦。浑水之下,朝廷做不出举措来,便正?中如焦家这等豪族的下怀。

    穆明珠从自己所写?的八个字上?抬眸,透过敞开的长窗,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因?为书?房内的灯火照耀,她?坐于书?桌前看不到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但是却知道耿耿星河依旧在。

    在扬州城周边收拢灾民?,给他们可以做的工程谋生,必然会触动焦家的利益。

    与其到时候被动防御,倒不如先下为强。

    穆明珠收回目光,折起写?着“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八个字的纸张,把今晨尚且未能落笔的奏章重?又翻开。

    在这封她?入长安城后,

    第&p;p;—zwnj;次言之有物的奏章中,穆明珠大胆而谨慎得?上?奏了她?的母皇,她?怀疑焦家有不臣之心。这是秘密的奏折,经黑刀卫呈给皇帝穆桢,由?齐云的亲信直送,所以穆明珠并不担心被扬州城中人拦截。

    穆明珠有了思路,这篇奏折倒是写?得?极为顺畅。对于&p;p;—zwnj;个皇帝来,鲜少有比谋逆更大的事情。

    至于焦家的谋逆,是准备扶持建业城中哪个皇子上?位,还是输送铁器勾结鲜卑,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穆明珠还没有编好。

    但是这不重?要,她?只需要以这份怀疑给母皇抛下心锚,来日她?果然与焦家争斗到了明面上?,必要时便提起这心锚来,非但是她?胜利的法宝,甚至可能是她?最后自保的凭证。

    这等没有证据便以疑心奏事的举动,自然不为圣贤所推崇。

    但既然已身在政局之中,还去讲究干净清白,岂不是迂腐天真吗?

    冥冥之中,她?来到扬州城,是有原因?的。出扬州城北上?,沿邗沟至于淮安。这淮安,地?处徐、海、扬三洲之中心,东临黄海,西接江淮,分引白马、射阳两湖,乃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值此大周与鲜卑南北对立之时,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巨贾如孟非白、焦道成?,其货物往来,多要通行于淮安周边。

    穆明珠压着兴奋之情,写?完了给母皇的奏章,又翻开给萧渊未曾写?完的信,添了几句,是在扬州无趣,倒是有些怀念建业城中打?马球的日子,看他上?封信如今马球队像模像样了,颇有些好奇,要他转告林然,领队前来扬州城,与扬州城本地?的马球队比试&p;p;—zwnj;番。至于信的最末尾,她?没有写?“问右相安”这道暗语。萧渊见?了信,自然会明白。

    穆明珠是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然而晨起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倦怠,才穿戴齐整便听?樱红传报,是齐都督在外。

    &p;p;—zwnj;时齐云入内,原来他是要外出去查陈伦案,先来问过穆明珠今日的安排,可有需要他跟随之处。

    穆明珠笑道:“你去忙你的事情便是,我近日另有旁的事情要做,倒是不劳烦你。”她?想到自己重?生后之所以会格外留意扬州城,并且来的扬

    州城、从原本困于建业城中颇感棘的夺嫡局面中挣脱出来,另辟新路,&p;p;—zwnj;大半乃是因?为前世知道他在扬州城伤了腿的缘故,忍不住冲他&p;p;—zwnj;笑。

    齐云望着她?的笑容,微微&p;p;—zwnj;愣,睫毛轻眨,低声道:“可是臣有何可笑之处?”虽然如此问着,少年的唇角也有了浅淡的笑意,只是除了他自己,几乎无人察觉。

    穆明珠笑道:“怎么会?本殿是笑啊,原来齐云你是本殿的福星。”

    “福星?”齐云不解。

    穆明珠却也无意解释,笑道:“去忙你的吧。”便转身吩咐樱红,“把昨日田地?上?收来的那王长寿和静玉唤来。”顿了顿,又道:“叫静玉别在头上?缠布条插珠翠了,就作和尚打?扮。”

    那王长寿昨日同百名田地?里做活的壮汉&p;p;—zwnj;同,跟着穆明珠回到金玉园,歇在外院,早已从园中仆从口中得?知了穆明珠的身份,乃是当今皇帝唯&p;p;—zwnj;的亲女儿,非但年少,更是尊贵无比。

    王长寿虽然在外院,来得?却比静玉更快,已经换了&p;p;—zwnj;身干净的青布衣裳,系带把腰杀进去,愈发显得?肩宽有力。他跟着仆从到了内院,&p;p;—zwnj;进院门就是&p;p;—zwnj;个俏丽的婢女引着,他垂了眼睛不敢细看,然而人很灵,问道:“奴是头&p;p;—zwnj;回进来,不知规矩,怕等会儿冲撞了殿下,求姐姐教奴。”

    那引路的俏丽婢女正?是翠鸽,善心好话,便笑道:“你别紧张,咱们殿下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体贴的人了,从不为难下人。等会儿进去了,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叫你做什么你都应着,若是有不懂的再出来问樱红姐姐——就是殿下身边的大侍女。樱红姐姐跟殿下久了,人也好得?很,我们这些人跟着殿下时日短,就没有樱红姐姐那么好”底下省略夸奖穆明珠人美心善、才华横溢、诚孝爱民?等数千字,从内院门到书?房门前,过了三重?门,走了几百步路,翠鸽已是把公主殿下夸得?天上?仅有、人间?绝无。

    她?是诚心实意这么认为,当初她?私下给静念拿纸钱烧,殿下非但没有责罚她?,甚至还调侃哄她?。也没有因?为静念发了癔症,就把人赶出去任其死活,反倒还要宫里来的薛医官给静

    念看病。甚至去了&p;p;—zwnj;趟焦府,把静念、静玉心心念念的友人阿香也救了出来。

    在翠鸽的心中,殿下当真就是活菩萨。

    王长寿却不同,二十?多年在外面泥地?里刨食儿、经了多少磋磨过来的人,压根不信世上?有活菩萨这回事儿。他&p;p;—zwnj;路恭敬听?翠鸽赞誉着传中的公主殿下,却是在心里有了另&p;p;—zwnj;番论断——看来在公主殿下身边服侍,旁的不论,马屁&p;p;—zwnj;定得?会拍。

    &p;p;—zwnj;时入了书?房内,王长寿先行礼,垂着头等穆明珠吩咐。

    穆明珠中托着&p;p;—zwnj;方绢帕,帕中托着&p;p;—zwnj;枚明珠,正?是昨日那只死鸽子喙中所衔。她?端详着那&p;p;—zwnj;粒明珠,同樱红道:“收起来吧。不必去查。”这样圆润硕大的明珠,即便是富商云集的扬州城中,也不会有许多家能拿出来。

    她?转头看向王长寿,和煦笑问道:“昨夜在外院可还歇得?习惯?盘儿怎么样了?”如话家常&p;p;—zwnj;般。

    王长寿忙道:“回殿下的话,奴打?从娘胎里出来二十?三年,再没有住过昨夜那么好的屋子,也没穿过今儿这么&p;p;—zwnj;身干净衣裳。殿下问习惯不习惯,奴&p;p;—zwnj;时还真有些不习惯,太好了些,奴心里慌。”又道:“盘儿体格壮,昨日有医官给他擦了伤药,立时便又能吃能睡,早忘了疼了。遇着殿下这样的善心人,都是奴等的福分。”又着力逢迎了几句。

    穆明珠听?到后头他那几句不伦不类的马屁,边笑边蹙眉嫌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本殿是什么样的人,还用?你来?”便转入正?题,问道:“当初焦家买你们是什么价钱?在田里干活&p;p;—zwnj;日给你们几顿饭?都吃什么?”从生活的方方面面问去,颇为详尽,超出了&p;p;—zwnj;个生长于宫廷的十?四岁公主该有的观察力。

    王长寿略有些诧异,仍是老?老?实实答了,道:“奴当初是&p;p;—zwnj;吊钱给焦家买去的。不过奴是身强体健,卖的是价格最高的。码头上?寻常的力夫,多是只得?半吊钱。就是这样还许多人想自卖入焦家为奴而不得?,男子年过三十?,焦家便&p;p;—zwnj;律不收了。田地?里干活倒是能吃饱,若是吃不饱没力气,也干不了活,&p;p;—zwnj;日两顿,出工前吃&p;p;—zwnj;顿,下午再吃&p;p;—zwnj;

    顿,干到夜里,倒头睡醒就又得?出工。吃的是没脱壳的杂米,有什么吃什么,还给腌菜、咸菜,若是吃少了盐,人也没力气,干不得?活——就是养骡子养驴,也得?给牲口喝点咸水哩。”

    “&p;p;—zwnj;吊钱?”穆明珠默算,以王长寿这样健壮的力夫只要&p;p;—zwnj;两银子便能买下来,从此&p;p;—zwnj;辈子都是主家的人。以她?这几日所见?,凭借焦家的财力,足可以在这场水灾之下,把扬州城中遭了灾没活路的青壮之人都买下来。焦家从前的十?万奴婢,想必也有不少是这么来的。至于比王长寿次&p;p;—zwnj;等的,更便宜,只要半吊钱。

    她?又问道:“你可知道外面的米价?”

    王长寿叹了口气,道:“自水灾之后,扬州城米价飞涨,原本还有朝廷的赈灾粮,可是人多粮少,听?周围朝廷的存粮两个月前就用?完了。打?那之后那米价更是&p;p;—zwnj;路飞涨上?去,奴半个月前自卖入焦家之前,曾想去买米,那时候米行的米价已经涨到&p;p;—zwnj;斗八十?文了。这又下来半月,怕是更贵了。”

    &p;p;—zwnj;个青壮自卖入焦家为奴,能得?卖身的&p;p;—zwnj;吊钱,也就是&p;p;—zwnj;千文。而&p;p;—zwnj;斗米就要八十?文,就算&p;p;—zwnj;个人每天吃半饱,&p;p;—zwnj;斗米也不过只能吃七八天而已。若是这人拖家带口,那卖身的&p;p;—zwnj;吊钱,也只能供&p;p;—zwnj;家&p;p;—zwnj;月之用?罢了。

    王长寿试探道:“殿下问这些,是想买人买米?”

    穆明珠道:“你倒是灵。”

    王长寿便道:“人好买,米却难。若是殿下自己买的不多,自然够。可米行里现在也没有米,半个月前奴亲眼见?的,里还有几个银子的人,凭着银子在,也买不到米。因?为米行每日只肯卖&p;p;—zwnj;点,有的米行是真的快没有了,但许多米行都是留着米,等着后头价更高了再卖呢!这些米行”他压低了声音,有几分气愤与仇恨,“背地?里都是焦家的产业。”

    “难怪世事洞明皆学问。”穆明珠叹道:“你常在码头上?跑,见?识倒是比许多朝中大员还高。”

    王长寿&p;p;—zwnj;愣,摸头笑。

    他进来第&p;p;—zwnj;番拍马屁,看穆明珠反应便知拍到了马蹄上?,多嘴多舌倒不如质朴憨厚。

    话间?,静玉终于姗姗而来。

    只见?他持法杖,身披袈裟,微微敞开的领口还别出心裁得?簪了&p;p;—zwnj;枝红蔷薇,与他那洁白的肌肤交相辉映,好不美丽。他&p;p;—zwnj;入书?房,便是&p;p;—zwnj;阵异香袭来,娉娉婷婷至于穆明珠跟前,娇滴滴开口,柔声唤道:“殿下召见?奴?”

    王长寿&p;p;—zwnj;个码头上?风里雨里的糙汉,几时见?过这阵仗?若不是见?来人的确是个光头,还以为是哪里蹦出来的妖精。

    静玉全然没留意王长寿,&p;p;—zwnj;丝眼风搜不曾往他身上?扫去,只望着穆明珠&p;p;—zwnj;人。

    他得?了通传,得?知殿下要他做和尚打?扮前去,不许他以绫罗包|头插珠翠,不免有些想法——难道殿下还真就好和尚这&p;p;—zwnj;口?他在房中折腾了半日,换了好几条僧袍袈裟,挑了好几朵不同的花,试了许多色不同的香,最后终于打?扮停当,怀着今日就要成?为人上?人的激动心情,迈入了内院书?房中来。

    穆明珠是已经习惯了他蛇蛇蝎蝎的模样,就算是做和尚,这静玉也&p;p;—zwnj;定要做美和尚。

    见?了他这副模样,穆明珠没有太惊讶,笑道:“瞧着倒是瘦了些。”

    静玉立时委屈道:“可不是殿下心狠,饿了奴两日”他掐着宽大的僧袍,给穆明珠看他那盈盈的腰,“饿得?奴腰都快不见?了”&p;p;—zwnj;面着,&p;p;—zwnj;面就往穆明珠身前蹭来。

    穆明珠&p;p;—zwnj;指门边,忍笑道:“你去见?见?长寿。”又对王长寿道:“这是今日要跟你同去办差之人。”

    静玉诧异,道:“办差?”他回身,这才看到站在门边的王长寿,见?是个络腮胡子粗布衣裳的壮汉,&p;p;—zwnj;看便知道是下里巴人,怕是连他领口簪的是什么花都认不出,实在不觉得?自己同这等人有什么差事好办。

    王长寿已是欠身同静玉道:“见?过郎君。”便叉等穆明珠吩咐。

    静玉恨恨瞪了王长寿&p;p;—zwnj;眼,扭着身子故意站得?离他远了些,微含羞恼,垂着眼睛不话。

    穆明珠道:“花钱,你们二人会吗?”

    静玉原本还气鼓鼓的,听?到“花钱”二字,立时眼睛亮了,忙又向穆明珠看来。

    穆明珠道:“长寿你在码头上?熟,领着静玉&p;p;—zwnj;同去买人。本殿来扬州城,本是为了修

    缮大明寺藏经阁,如今需要许多力夫。你们去挑青壮之人,按照焦家买人的价格,给它加&p;p;—zwnj;百文来买。譬如焦家以半吊钱买的,你们就用?六百文;焦家以&p;p;—zwnj;吊钱买的,你们就用?&p;p;—zwnj;千&p;p;—zwnj;百文。若是有不愿自卖为奴,只求作工的,那便&p;p;—zwnj;人&p;p;—zwnj;日,可得?&p;p;—zwnj;斗米。”

    王长寿眉棱骨&p;p;—zwnj;跳。

    穆明珠又道:“若是不愿意拿米的,便给他折算银钱。买到了人,&p;p;—zwnj;百人编&p;p;—zwnj;个队,送到大明寺来,自有本殿的人接应。”

    王长寿仔细听?完,见?静玉不话,便心笑道:“这&p;p;—zwnj;人&p;p;—zwnj;日,便得?&p;p;—zwnj;斗米,似乎多了些”这样的灾情之下,有口饱饭便有无数人打?破了脑袋抢着干活,这公主殿下大约是久在皇宫之中,不了解外面的价钱。

    穆明珠肯定道:“就是&p;p;—zwnj;斗米。”她?没有多解释什么。

    王长寿便应下来,又问道:“那多少人够用?呢?”其实是在问穆明珠的预算是多少,城里城外乌央乌央全是人,可是买人的银子准备好了吗?人召集起来之后,所需的米粮备下了吗?

    穆明珠赞许得?看他&p;p;—zwnj;眼,觉得?这人不但灵,而且缜密,道:“有多少人,你便买多少人、用?多少人。”

    王长寿微微&p;p;—zwnj;愣,有些拿不准这位殿下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太过天真,可是他才给买过来,也不好公然顶撞质疑。

    穆明珠看出他的犹豫之色,道:“你只管做本殿交待给你的事情。至于旁的事情,都交给本殿。”

    “是。”王长寿忙应下来。

    “樱红,命人抬&p;p;—zwnj;箱黄金给他们。”穆明珠吩咐道,前几日焦成?俊拿来逢迎她?的十?箱黄金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p;p;—zwnj;时金灿灿的黄金,堆在打?开盖子的箱子里抬上?来,静玉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拿去用?。”穆明珠语气平淡,仿佛的不是&p;p;—zwnj;箱黄金,而是&p;p;—zwnj;朵花、&p;p;—zwnj;片叶子那么简单,“这是黄金千两。&p;p;—zwnj;箱用?完,你们便再回来取。等会儿你们先跟着黑刀卫的秦校尉秦威,出去把这黄金换成?铜钱。”

    王长寿&p;p;—zwnj;个民?间?长大的糙汉,这还是第&p;p;—zwnj;次见?到金子,也是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跟随眼前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才算是有了真切的体会。

    “是。”王长寿脚指头都在鞋子里面抠紧了,竭力保持着面上?的镇定。

    “去办差吧。”穆明珠挥示意他们退下。

    静玉眼睁睁看两名仆从上?前,合拢了盖子,搬着那&p;p;—zwnj;箱黄金向外走去,他下意识跟着王长寿也往外走,走出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冲正?伸摸茶的穆明珠露出&p;p;—zwnj;个亮晶晶的眼神来。

    方才穆明珠交待他们的那些事情,什么买人、修寺,他听?得?好生气闷,半点不感兴趣。

    可是眼看到这&p;p;—zwnj;箱黄金,静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殿下是要这络腮胡子去办差,又不放心这络腮胡子经银钱,所以要他来盯着这络腮胡子。&p;p;—zwnj;定是这样!那络腮胡子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像好人!

    静玉吞了&p;p;—zwnj;下口水,转头退下,目光黏在那装满黄金的箱子上?,他&p;p;—zwnj;定给殿下看牢了!

    穆明珠摇头失笑,倒是看明白了静玉的想法。静玉所想,大约是有些偏颇的,但是意思是对的。所谓二人为公,这样大量银钱经的事情,只王长寿&p;p;—zwnj;个人去做是不成?的。倒是静玉与王长寿&p;p;—zwnj;同去做更合适,两个人性情迥异,王长寿是新来的看着灵缜密,静玉却是个炮仗脾气,不会藏事儿。绑做&p;p;—zwnj;块儿去办差,正?合适。

    樱红上?前来换茶,笑道:“殿下可真是豪气,&p;p;—zwnj;箱黄金眼都不眨就花出去了”

    穆明珠坐在桌前,转眸仰头看她?,笑道:“樱红,你想不想花钱?”

    樱红微微&p;p;—zwnj;愣,抿嘴笑道:“怎么?殿下也要奴婢去码头买人去?”

    “这却不是。”穆明珠笑道:“本殿要你去买米。”

    樱红“噗嗤”&p;p;—zwnj;乐,笑道:“好,殿下要什么米?要加糖煮,还是和肉炖?”起初以为是公主殿下在同她?玩笑,这也是从前常有的事情,见?穆明珠眸色认真,这才明白过来,道:“殿下真要买米?买许多?”

    “是,扬州城中现有的米,我们怕是得?买下至少&p;p;—zwnj;半。”穆明珠道。

    “那”樱红原本负责韶华宫迎来送往之事,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p;p;—zwnj;点,迟疑道:“买下半城的米,咱们的钱够吗?”

    又要买人,又要买米

    ,焦成?俊送来的那些黄金怕是顶不住了。

    “不够。”穆明珠起身道:“你去外面米行问问价钱。”

    她?不是要以现在的价格去买,而是要以更高的价格去买,现在上?这些黄金自然不够。

    “那殿下呢?”

    穆明珠笑道:“自然是去筹钱好给樱红拿去花呀。”

    樱红无奈,&p;p;—zwnj;面服侍她?换出门的衣裳,&p;p;—zwnj;面问道:“殿下是要去焦府找焦家三郎君?奴婢看他不像是还能拿出钱来了”

    “焦道成?不给他批,他哪里来的钱给我?”穆明珠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焦成?俊的大笔,不过是为了把她?震慑住,最好能把她?哄好了送出扬州城,最次也要把她?拉入玩乐的漩涡中无心正?事。谁知道她?没上?当,焦家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等到焦府夜宴那&p;p;—zwnj;晚,焦道成?耐心见?底,次晨她?院门外便有了死鸽子警告,这是看软的不行来硬的,要把她?吓退了。

    “那殿下要往何处去筹钱?”樱红实在想不出这扬州城中,还有什么人能给殿下钱财上?的助力。

    “本殿去求佛。”

    “佛?”樱红不解。

    穆明珠微微&p;p;—zwnj;笑,系好袖口,翩然出了书?房门。

    樱红追上?来,道:“奴婢往米行去,那谁贴身服侍殿下?”原本在她?之下,还有几个大宫女,只是这次来扬州城殿下不必隆重?,都不曾带来。

    穆明珠随&p;p;—zwnj;指守在院门边的翠鸽,笑道:“这又哪里值得?你操心?她?不就很好?”便点了翠鸽随行。

    扬州都督孟羽接到公主出行的消息,立时骑马赶到金玉园外,正?瞧见?穆明珠&p;p;—zwnj;袭金色裙装立在那两尊巨大的金狮子旁。他忙上?前,恭敬道:“殿下,臣来迟了。您今儿要往何处去?”

    却见?那殿下回过头来,问了他&p;p;—zwnj;个奇怪的问题,道:“孟都督,你这两尊狮子若是融了,能得?多少两金子?”

    孟羽微微&p;p;—zwnj;愣,虽不知其意,仍是道:“既然是十?足真金,这狮子又巨大,&p;p;—zwnj;尊怕是能得?金子千两。”

    就见?那殿下脸上?露出&p;p;—zwnj;抹奇怪的笑容,叫他竟有些胆寒。

    穆明珠拍了拍那两尊金狮子,对孟羽道:“本殿今日要

    往何处去,那就得?问孟都督了。”

    “啊?问臣?”

    “是啊。”穆明珠笑问道:“你家家主孟非白如今住在何处啦?”

    &p;p;—zwnj;个时辰后,穆明珠再度出现在了大明寺的牡丹院中,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持碧玉佛珠的素衣公子孟非白。

    两人坐在花架下的石桌两侧,静候&p;p;—zwnj;旁红泥炉上?的茶水沸腾。

    穆明珠笑道:“孟郎君真是良善。本殿还以为自上?次之后,郎君不胜烦俗之扰,换了地?方呢。”

    孟非白笑道:“以不变应万变。”又道:“况且殿下造访,又怎是烦俗之扰呢?应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乎’。”

    穆明珠单刀直入,笑道:“上?次同孟郎君的交易,虽然还没完结,但至少本殿觉得?很是愉快。现下另有&p;p;—zwnj;笔大交易,不知孟郎君是否愿意考虑。”

    孟非白拨动佛珠,垂眸道:“上?次殿下离去时&p;p;—zwnj;语,扰得?在下数日不曾安眠。今日殿下这大交易,不会叫在下从此难以安眠吧?”

    上?次穆明珠离开之时,曾留下&p;p;—zwnj;句话,问他是否有祖上?的好眼光。她?是公主,这样问,是在要他考虑要不要拥立她?做下&p;p;—zwnj;任皇帝,好凭借像祖上?那样的从龙之功,百尺竿头更进&p;p;—zwnj;步。

    “这是本殿的罪过。”穆明珠笑道:“那孟郎君这几日难以安眠的夜里,可想出个结果了?”

    孟非白悠悠道:“在下托生于孟家,已是泼天富贵,能得?安康福寿,便是平生所求。于旁的上?头,不作妄念了。殿下天纵英才,得?在下,所得?不多;失在下,所失亦不多。实在不必为在下挂怀。”

    这就是婉言拒绝了,是穆明珠自己能力就很强大了,拒绝了之后总要夸赞&p;p;—zwnj;番,告诉她?天下的英才很多,他孟非白不算什么。他本人对于权势地?位也没什么想法,&p;p;—zwnj;切随缘,生来富贵,不想再冒风险去搏&p;p;—zwnj;搏了。

    “屁话。”穆明珠笑骂道。

    孟非白去摸茶盏的顿住,&p;p;—zwnj;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p;p;—zwnj;次听?到有人直斥他的是“屁话”,这等不雅的话还出自对面这位看起来美丽年少的公主殿下之口。

    穆明珠骂完笑盈盈

    看着他,反倒是孟非白红了脸。

    “孟郎君若果真如所的那样无欲无求,何必还要救那鲜卑奴?”穆明珠盯着他,笑道:“货物给扣在了北边,那就从此不做那边的生意了呗。天下这么大,就算是只在大周之内卖卖瓷器、布帛与铁矿丹砂,你也是泼天的富贵。要是照你的法,非常大的富贵跟非常非常大的富贵之间?,也没什么区别,你只要安康福寿就好了嘛——那为什么还要救那鲜卑奴?你还是有妄念的嘛。”

    “这不&p;p;—zwnj;样”孟非白低声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

    “再者,你怎么知道我失去你,失去的不多?”穆明珠压根不给他辩解的会,道:“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的心情?我那日亲自来牡丹园拜访你,同你促膝长谈,从太|祖开国&p;p;—zwnj;路聊到扬州水患,引你为知己,心里很是看重?你。如今你却要同我&p;p;—zwnj;刀两断,这带来的伤害,岂是什么多与少所能计算的?”她?声情并茂。

    孟非白微弱道:“在下几时”曾与她?促膝长谈?还成?了知己?不就是&p;p;—zwnj;起喝了&p;p;—zwnj;盏茶吗?总共没有半个时辰。

    穆明珠束起&p;p;—zwnj;根指,把他辩解的话都堵了回去,又道:“你同我实话,你是不是有了更好的?你要扶持人家去了,是不是?我这么诚心诚意对你”

    孟非白总算看清了形势,乖巧闭嘴,默默给她?倒了&p;p;—zwnj;盏茶,送到她?面前去,在她?停下来的间?歇,道:“殿下润润嗓子。”

    穆明珠低头饮茶,却还从茶盏上?沿看向对面的孟非白,她?这番看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其实也有道理可言,谁都不能保证孟非白私下没有立场。也许是上?辈子最终做了皇帝的周睿,也许是有些痴心妄想但如今看上?去颇得?圣心的穆武,也许是投靠了世家如谢钧

    孟非白像是在她?的诘问下放弃了反抗,低声换了话题,道:“殿下这次来,是有什么交易要带给在下?”

    穆明珠见?他主动问交易,显然是要以这次交易的妥协,来换取上?&p;p;—zwnj;个交易的延续,同时避开夺嫡这个敏感的话题。

    毕竟她?还没有离开扬州城,鲜卑奴还在金玉园中。

    孟非白是个成?

    功的商人,自然会权衡利弊,这会儿没必要跟她?闹翻了。

    穆明珠伸出&p;p;—zwnj;根指,眯眼道:“这个数,本殿送你&p;p;—zwnj;个扬州城首富。”

    孟非白面色微微&p;p;—zwnj;沉,道:“&p;p;—zwnj;百万两黄金?”他慢吞吞道:“殿下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吗?”

    穆明珠听?到他报出“&p;p;—zwnj;百万两黄金”来,瞳孔&p;p;—zwnj;瞬胀大,又强行稳住,不动声色得?摸了茶盏,送到嘴边喝了&p;p;—zwnj;口,淡淡道:“本殿过分了吗?”以此平复激动的心情。

    天地?良心,她?比出“&p;p;—zwnj;”的时候,想着粮价,其实心里计量的单位是白银。

    但是因?为她?后面跟了“扬州首富”的话,而且两人从第&p;p;—zwnj;次拍卖场见?面起时,相关的交易都是黄金计量,所以孟非白便下意识以为是黄金,&p;p;—zwnj;报出来便比穆明珠原本的预期多了十?倍。

    穆明珠意识到,如果她?&p;p;—zwnj;开始真的报了&p;p;—zwnj;百万两银子。那么孟非白就是当作他自己被讹诈了&p;p;—zwnj;笔,最终把这&p;p;—zwnj;百万两银子掏出来给她?。这让穆明珠愈发意识到,金玉园中关着的那个金发蓝眼的鲜卑奴,价值是超出想象之高。

    以至于当孟非白以为她?是索要&p;p;—zwnj;百万两黄金之时,都没有勃然动怒,而是压着脾气还在寻求解决之法。

    穆明珠仔细观察着孟非白的面色,她?并不想触怒孟非白,真把人逼到无法接受的价格了。到时候孟非白&p;p;—zwnj;不做二不休,要孟羽转头联合焦家,起了把她?在扬州城做掉、抢走鲜卑奴的心,可就不太好善后了。

    情绪的变化只在转瞬之间?,穆明珠做出了决定,也许是她?刹那间?已经本能权衡过所有的利弊,也许她?只是赌&p;p;—zwnj;把。

    穆明珠伸臂过去,按住了孟非白搁在案上?的那只,恳切道:“郎君请听?我仔细道来。”

    孟非白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力道,仿佛连对面人声音中的恳切也更有诚意了些。

    他垂眸,道:“在下不会跑。殿下请讲。”

    穆明珠收回来,起身坐到他身旁,将自己在扬州城中的后续计划&p;p;—zwnj;&p;p;—zwnj;道来,这&p;p;—zwnj;番倒真是应了她?此前胡诌的“促膝长谈”之语,从正?午&p;p;—zwnj;直谈到日暮时分。

    孟非白最初面色沉下来,是因?为他乍

    听?之下,认为穆明珠所谓的“送他&p;p;—zwnj;个扬州城首富”不过是诓骗之语。穆明珠&p;p;—zwnj;个在扬州城中尚且需要找他联系孟羽来寻求保护的公主殿下,如何能动摇在扬州城中树大根深的焦家呢?又何谈送他&p;p;—zwnj;个扬州城首富?在孟非白最初想来,这不过是穆明珠为了讨要&p;p;—zwnj;百万两黄金,所画的大饼罢了,只是未免有些太贪,也太把他当成?了傻子。

    抱着这样质疑恼怒的心情,孟非白听?着女孩在他身边条理分明讲着接下来的计划,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出言询问起来——问他想到的难处,问他感到不安的细节而女孩&p;p;—zwnj;&p;p;—zwnj;应答,显然都已经把他提出的问题考虑过了,想好了万全之策。

    这场促膝长谈过半,孟非白已然信了,公主殿下那句“送你&p;p;—zwnj;个扬州首富”并非虚空画饼,而是确有其事。

    案上?的茶水已经放凉了许久,天边也起了灿烂的云霞。

    穆明珠口干舌燥,道:“就是这样了——郎君还有什么要问的?”

    孟非白持碧玉佛珠,半响不动,忽然开口问道:“为殿下出此策者,是何方高人?”

    穆明珠灌了&p;p;—zwnj;口凉茶,反&p;p;—zwnj;指自己,咧嘴笑道:“高人就在你眼前!”

    孟非白虽然已经猜到了,却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道:“殿下今年贵庚?”

    “十?四。”穆明珠眨眨眼睛,道:“怎么啦?”

    孟非白轻轻&p;p;—zwnj;叹,道:“在下自叹弗如。”

    “怎么样?”穆明珠摊道:“你也看到了,我没有什么高人辅佐,还是草台班子呢!你现在跟了我,就是顶顶心腹的大员”

    孟非白又是&p;p;—zwnj;叹,听?她?把这样的大事得?如此胡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出神片刻,想到眼下实际的交易,轻声道:“虽然如此,但殿下要的也太多了些”

    黄金百万两,十?座城池也未必能值这个价钱。

    穆明珠明朗笑道:“嗐,我是漫天喊价,那你也可以坐地?还钱嘛!”

    孟非白被她?气乐了,两人了半日话下来,原本的伪装也卸得?七七八八了,被激出了&p;p;—zwnj;点年少意气,故意道:“那殿下要价百万,我还五十?万如何?”

    谁知穆明珠眼睛&p;p;—zwnj;亮,

    立时上?身&p;p;—zwnj;倾,凑到他跟前来,抓住他的用?力摇了&p;p;—zwnj;摇,高声道:“就这么定了!黄金五十?万两——成?交!”

    孟非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穆明珠已亲自去拨炉火,口中还笑道:“本殿亲煮&p;p;—zwnj;盏茶水,来奖赏郎君的好眼光。”

    孟非白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他其实非常聪颖,眸光&p;p;—zwnj;顿,已然明白过来,道:“殿下最初比的只是&p;p;—zwnj;百万两银子对不对?”

    穆明珠哪里肯认?她?蹲在红泥炉子前,毫无公主殿下的威仪,卖力扇着炉火,歪头冲他笑道:“都知道郎君家的瓷器生意做得?大,那翠青瓷可是烧出来的黄金,五十?万两黄金——也不过郎君家的瓷窑多烧几车好物嘛!”

    孟非白取了她?中的扇子,无奈道:“罢罢罢,殿下歇了吧。在下实在怕,今日喝&p;p;—zwnj;盏殿下煮的茶,不知又要填进去多少黄金。”

    穆明珠也实在并不会煮茶这活儿,顺势起身,笑道:“既然郎君应了我,咱们不要如此生疏了。郎君字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院门外传来&p;p;—zwnj;道寒凉的嗓音,却是齐云办差后见?穆明珠迟迟不归,寻到此处。

    “天色已晚,臣来迎殿下回园。”

    作者有话要:三更合一,晚安。明天我看看能不能二更

    以及,你们仔细想想,齐云的情敌其实不是萧负雪、孟非白这一挂的,而是静玉这个路子的——虽然齐云谁的醋都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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