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宿全笨嘴拙舌,不会安慰人,听到金不畏冒领功劳的消息气的恨不得活撕了他,再听同营的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他心里替世子难过,唯一能想到的安慰人的办法,就是给世子买肉吃。
卜柱掌力惊人,上去就拍门,在他几乎要徒卸门窗的攻势之下,里面的人很快就打开了门,来人正是世子身边的黎英,一脸为难:“世子不见客!”
“为什么不见?又不是你做了丢人的事情!”卜大将军推开黎英闯进内室,扑鼻一股酒味,世子抱着酒坛子坐在床上,鬓发散落十分颓废,与往日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
“怎么回事?侯爷你主动自愿将功劳记在金不畏头上?”卜大将军嗓门震天响,吵的醉眼朦胧的世子头疼。
她揉揉太阳穴,醉眼朦胧的抬头,显然从嘉奖金不畏的消息传开之后,她应该就开始喝,木木呆呆盯着卜大将军好一会儿不话。
“到底怎么回事?侯爷你主动自愿,有没有这回事?”
世子再灌一口酒,睁着猩红的双眼,喃喃:“他是父亲,他什么就是什么了。”
——侯爷她是“主动自愿”,那就“主动自愿”好了。
卜柱:“世子为何不跟他吵跟他闹?”
世子:“闹什么?”她意态萧索:“我刚刚听大哥立了大功,还官升一级,真是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
卜柱愣住了,万喻跟柴滔都被这话给惊呆了。
也就是,定北侯不但私自为金不畏请功,还对众人撒谎!没经过世子的同意不,连知会她一声都不曾!
沈淙洲向来对养父感恩戴德,也对他此举很是不满:“义父他怎么能这样?”
宿全难受:“世子,吃一口肉吧?”
世子摸摸宿全伸过来的大头:“全儿啊,爹难受,吃不下!”她接着灌酒:“你自己吃吧!”
宿全:“”
沈淙洲在侯府寄居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世子如此消沉的模样,心里难受,拔脚便走:“我再去找义父,他不能这样!”
世子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算了吧,父亲疼爱大哥人所共知,沈大哥何必惹父亲心烦?再你去找他,我便成了违逆父亲的不孝子!”
沈淙洲过去对侯府之内的暗流涌动视而不见,还一味的想要保全大家的颜面,没想到被世子一言点醒,再看定北侯所为,心里那杆秤不知不觉便偏了。
“侯爷怎么能这样?”
世子仰头灌酒:“他是父亲我是儿子,他我娇弱吃不得苦,我就娇弱吃不得苦,他我文不成武不就不成器,我便不成器。他他”她苦闷的再灌一口酒:“他什么就是什么!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多谢各位还能想着我,列位请回吧!”
卜柱没想到过来一趟,比不来更让人心塞。
他性情耿直狷介,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自己悍勇无匹,很是厌恶冒领功劳之事,连带着对定北侯与金不畏都厌恶了起来,气冲冲来又气冲冲走了。
万喻掌营中刑罚,定北侯却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多年协作的袍泽之情都要被定北侯此举给玷污了,拉着沈淙洲回自己营房,关起门来语重心长的教育世侄:“淙洲,侯爷此举无异于自毁名声,你在侯府长大,与金不畏又走得近,从他能够坦然抢占冒领世子的功劳就能瞧得出来品性卑劣,就算是同一个府上住着,你也得心!”
沈淙洲反问:“世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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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前脚离开,世子后脚便搁下了酒坛子,目光清明,哪里有半点醉意?
黎英注视着外面一步三回头的宿全,沉声问:“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阿英,你见过那些头一回下赌场赢的盆满钵满的赌徒收的吗?”
黎英不明白:“世子的意思是?”
金不语很是笃定:“升官发财来的太容易,抢了第一回,总还惦记着第二回第三回,就算是侯爷有所犹豫,我也一定要做个让他抢功劳抢的后顾无忧的好儿子。”她贼笑:“你我是不是个孝顺儿子?”
隔日她与金守忠见面,笑着恭喜金不畏升官:“游击将军的官职是低了点,父亲不如再为大哥请功,待秋天办喜事的时候也更体面些。这样等大嫂进门,也能请诰命了。”
金守忠没想到嫡子如此上道,连连夸了她好几句:“为父就知道你孝顺懂事!”转头就去写请功奏折。
过得近两月,秦宝坤派去的人不但带来了一个让金不语震惊的消息,还带了证人回来。
前去探听消息的亲卫风尘仆仆前来见她:“世子爷一定想不到,咱们侯爷与苏氏竟然是表兄妹,从认识不,还有了私情。侯爷的身世倒没错,父母双亡寄居舅家,后来与苏氏有了私情之后被舅舅赶走,才北上投军。”
“所以他们是拿我母亲与定北侯府做了跳板?”
金不语笑的杀四溢,握着茶盏的用力一捏,茶盏顿时碎成了几片,她随扔了,起身四顾:“宗班主最近有点闲,也该排一出新戏了。侯爷送我灭门大礼包,我也应该还一份厚礼回敬他才对!”
亲卫们从来没见过世子这副模样,都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随着真相不断浮出水面,在幽州城里名声奇佳的定北侯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不过是个心深沉不择段的凤凰男!
“属下听凭世子差遣,一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黎英向世子郑重行礼,他身后跪倒一片亲卫。
金不语身边的亲卫都是姜氏旧部之子,世受姜氏大恩,才愿誓死追随,姜鸿博之死的真相浮出水面之时,便对金守忠恨的咬牙切齿,何况现在。
金不语重新坐了回去:“你们且先起来,去唤阿默过来,唱新戏总要有戏本子。”
独孤默当年高中状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沦落到写戏本子的地步,而且还是被人关在屋子里催稿。
世子爷给了他大致的故事,守在书桌旁一宿没合眼,盯着他直写了一夜,结果交稿之后她极不满意,哗啦啦翻完了便开始批语:“你这写的是什么啊?不行不行,一本正经谁会来看?总要香艳一点,懂不懂?”
独孤默:“不懂!”
金不语:“我忘了,你可能确实不大懂,男女之情你也没经历过啊。阿默你可有爱慕的女子?”
独孤默:“收过荷包。”只被人爱慕过,至于爱慕别人,不曾有过。
金不语对着少年郎清透的眼神,试图让他了解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吸引力:“你想想啊,比如你身边有一位妙龄少女,两人朝夕相处,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总要让这少女对你死心塌地,总也要用些段吧?”
独孤默:“不必。”他从来也没想过让别人对他死心塌地,而他掉落泥泞之后,当年时常出现在他周围对他示爱的娘子们早都一哄而散,他有时候都会想,她们到底喜欢的是他的容貌家世才华,还是他这个人?
没有答案。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而他也早已懒得寻根究底。
金不语扶额:“这倒也是,以你的才华与容貌,恐怕死心塌地的女娘不在少数,何用段?”
她倒是对独孤默高看一眼,似乎从来也不在意他只是个流放犯。
“不过金侯爷讨好表妹的段想来不少,你且待我想来再写。”
她深入了解了金守忠的性情之后,对他与苏溱溱当年的男女情爱持保留意见,不管是他对苏溱溱的深情不悔还是苏溱溱对他的念念不忘,都值得推敲其中真意。
金守忠其人,为了富贵权势前程可以不择段抛弃一切,少年时代的情爱在他心里又值几分呢?
世上或许有生死相随的男女之爱,但那些深爱的男女必然内心高洁坦荡,重情重义,而不似金侯爷一般毫无底线。
独孤默见识过世子风流模样,再加上她挥金如土的性格,据很讨欢场女子的喜欢,也不知道那些人平日如何讨她欢心:“世子不如想想别人如何讨好你?”
换个角度世界大不同。
金不语拊掌而乐:“阿默你真是太聪明了。”
两个人坐在桌边,边讨论边写,独孤默时常被世子爷嫌弃,嫌弃他写的太过板正无趣,不够香艳,还要时不时加些情节进去,他想到戏班子将这场大戏搬上戏台,幽州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去猜测戏中之人。
世子爷排演的这一出大戏,写的便是一个寒门子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投意合,却因为舅父棒打鸳鸯而不得不独身投军。
没想到寒门子在军中数年飞黄腾达,后来还娶了军中大帅之女,一跃而成为大将军。数年之后与表妹偶遇,彼时表妹腹中已有别人的骨肉,大将军却强夺人妇,将表妹带回府中做了妾室,并且派人截杀了表妹的丈夫,更百般宠爱妾室气死了正室夫人
大将军不但极为宠爱表妹,还疼爱表妹生的野种,视他如亲子,连自己嫡出的骨血都视若无物,一心一意只疼爱这个野种
独孤默边写边想象这出戏搬上幽州戏台之后,定北侯看到的反应。
他老人家殚精竭虑为长子谋划,不知道能不能从这出戏中嗅到蛛丝马迹,重新开始审视他心爱的长子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