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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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大军到达幽州城外的时候,已近子时,城门紧闭,但城头厮杀不绝,一名身着幽州军服的士兵从城头掉了下来,沉重的身体差点砸中了打头的骑兵,脑浆迸裂抽搐了两下便断了气。

    此次率兵的乃是武安侯宋义,年约五旬,为人方正稳重,深得皇帝信任,奉旨带兵前来,便是防止幽州军哗变,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不由深恨谢靖为了抢功自作主张,不肯随同大军一起前来,果然引起幽州内乱。

    传令兵对着城头喊:“武安侯求见定北侯,还请城上的兄弟速速打开城门。”

    城头上打的正激烈,也不知道是谁人朝着城下喊了一嗓子:“我家世子正在清理门户,还请武安侯稍待,城内收拾完了必定大开城门请侯爷进城。”

    武安侯闻听此言,眉头都蹙了起来:“世子?定北侯呢?”

    传令兵再朝城头上喊,上面打的正凶,无人再应答,只得耐着性子再等,谁知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天色破晓。

    武安侯到达幽州城外的时候,定北侯府内,新娘子赵芳菲正跟一干陪嫁来的丫环婆子,还有逃窜过来的兄长赵远平一起缩在新房里,吹熄了灯听着外面的动静瑟瑟发抖。

    赵远平送嫁亲妹,妹夫不招人喜欢就算了,亲家公竟然还造反了,赶上了一场血战,他虽吓的止不住抖,还是记挂亲妹的安危,当立断趁着无人注意从喜宴上跑了,直接跑去新房,要带着赵芳菲找地方躲起来。

    可惜他们还没走出明轩堂,便被外面的乱象给吓了回来,只能将院门与房门都从里面顶了起来。

    戌时,外面总算安静了下来,没想到亥时刚过,又闹哄哄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子时还不消停,兄妹俩吓的跟缩进洞的兔子似的,耳朵伸的三尺长,却死活不敢出去。

    定北侯府占地颇广,屋宇建的分散,前后院开阔的能跑马,然而真要打起来两方人马涌进来,还是有些挤。

    金守忠与姜不语父子俩在前厅打起来之后,侯府剩余守卫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保护侯爷,世子长**枪所过之处尸横累累,喜袍下摆被血浸透,枪尖的红缨也不住往下滴着血,犹如修罗临世,白龙每前进一步,侯府亲卫便神情紧张往后退一步。

    在她身后,幽州军将士步步紧随,逼着定北侯的人一步步从前厅退到了后院。

    侯府外面,定北侯的私兵与世子带来的人将巷子堵的水泄不通,一方急于入府支援侯爷,一方死死堵着不让进,拼死搏杀寸步不让。

    金守忠多年不上战阵搏杀,加之近两年贪恋美色,身子大不如前,与年富力强的姜不语对上,没几个来回就被世子在腿上毫不留情扎了一个洞,还是靠亲卫填命才救了回来。

    他被姜不语逼得步步倒退,厉声嘶喊:“金不语,你弑杀亲父,天理难容,就算是死后也要天打雷劈!”

    世子一枪将阻挡她前进的侯府亲卫扎了个透心凉,双腿一夹马腿,白龙高高跃起,冲进侯府亲卫之中,马蹄落地之时还顺势踢中了一名亲卫的后腿,那人瞬间便跪倒在地。

    金守忠双腿不良于行,被世子的煞气震慑,伏在一名身高体壮的亲卫背,不断催促他:“快走快走,这逆子敢是疯了!疯了!”退至后面客院,他忽想起自己中的底牌,大喊:“去将六皇子跟独孤默拖过来,当着他的面杀了,我瞧瞧他到时向谁求情去?”

    禁军与六皇子被分院看押,李恪与独孤默很快被押了过来,两人脖颈上都被人抵着长刀。

    独孤默没想到世子被沈淙洲带走,居然还能去而复返,她长袍染血一身狼狈,显是血战已久,但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杀气四溢,令人胆寒,唯独对上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阿默,你不要紧吧?”

    霎那间,他忘却所有,只哽咽道:“世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恪:“”眼睛要瞎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

    他悲伤的发现,自从来到幽州,他的皇子身份一点都不好使了,被营中士兵压着打、无数次被世子嘲笑、最倒霉的是赶上金贼谋逆押着当了人质,现在可好,同样是人质,他连独孤默都比不上!

    金守忠穷途末路,仰天狂笑:“逆子,你不是想让六皇子为幽州军求情吗?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话音未落,白龙忽然直冲了过去,世子在马上整个人横空飞了出去,长枪直扎入抵着独孤默那人的咽喉,同时飞身一脚踹飞了抵着李恪的亲卫,眨眼间救了两人。

    紧随其后的众人冲了上去,将李恪救回己方阵营。

    世子坐回马上,如同天神降落,向愣愣站着的独孤默伸,哑声道:“上来!”

    独孤默有点眩晕,一双眼傻傻盯着马上的人儿,不由自主伸出,紧跟着便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拉了起来,半边身子腾空,直到被她揽进怀中,还觉得自己如同在梦中。

    “世子——”

    “我在。”

    “世子——”

    “我在。”

    “世子——”

    身后的人一声叹息,柔声道:“阿默别怕,我回来了!”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后脖颈:“真是个孩儿。”

    那夜后来的记忆独孤默都有点模糊,他只记得身后冰冷坚硬的盔甲紧贴着他的背,至于金守忠身边亲卫战死,他被世子带来的人生擒之后,用各种恶毒的污言秽语诅咒世子,都如清风过耳,半点未曾入心。

    他只记得那人带着他骑马穿过幽州城的大街巷,巡视四方城门,荡平叛乱,浓重的血腥味一直未散,到处都是无数横尸,却一直未曾放开他。

    她的长*枪所过之处,能荡平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还百姓以清平安乐的生活。

    那时候,独孤默内心忽然生出奢望,如果能够与她共骑一直一直走下来,该有多好。

    城内叛军逆贼或擒或杀,幽州内乱彻底平定,世子命令所有幽州军放下兵器,等侯朝廷大军入城。

    最后,世子将他从马上放下来,交给身后追随的部众,叮嘱道:“照顾好他。”然后卸了战甲头盔,解了长**枪弓箭,身着喜袍,只身前往北门。

    天将破晓,她单人独骑踩破晨雾,渐渐远去。

    独孤默眼睁睁看着她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心里忽然难受的喘不过气来,而他身后的幽州军诸将齐唰唰跪下,为世子送行。

    沉重的幽州城门终于缓缓打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等候了大半夜的武安侯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欲下令进城,却听得马蹄声声,一人身着大红色喜服身骑白马而来。

    那人到得城门口下马,双膝落地端端正正跪了下去,朗声道:“罪臣姜不语恭迎侯爷进城,幽州军诸将齐心协力已平内乱,逆首金守忠被擒,其余党羽或杀或擒,还请侯爷定夺!”

    身着喜服的青年面色平静,身上染血,目光清明,抬头与他直视。

    武安侯不知这一夜幽州城内乱象,却惊异于定北侯世子所作所为,他不由问道:“世子跪在这里,可是为自己求情?你可知道,就算是你平叛有功,终究是金守忠之子,少不得要被株连获罪,万无可能有生还之!”

    青年深深叩下头去,谦卑的姿态与曾经在京中高坐马上献俘游街,神采飞扬的世子判若两人。

    她:“罪臣下跪,非是为着自己的生死,而是为着数万幽州军!还请侯爷明鉴,定北侯私采铁矿与西戎勾结之事,幽州军中大部分将士皆被蒙在鼓里,更不曾料到金贼胆敢蓄私兵造反。幽州军多年驻守北境,浴血沙场忠心耿耿,若是因金贼一人的私欲与野心而获罪,岂非不公?”

    武安侯没想到金守忠竟然还敢蓄私兵,而定北侯世子不但生擒其父平定内乱,甚至跪在城门口为幽州军请命,他沉吟半响,道:“若是以你一人之命换幽州军之生,你欲如何?”

    世子态度从容道:“甘之如饴!”

    武安侯道:“来人啊,将此逆贼之子绑起来!”

    青年向他叩头道谢,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多谢侯爷!来日还望侯爷到了陛下面前,也请记得为幽州军诸将士美言几句,他日罪臣泉下有知,也替幽州军感念侯爷大恩大德!”

    朝廷大军终于进城,姜不语被除去喜袍金冠,披散着长发戴着重枷脚镣,押解在囚车之上,穿街过巷,游街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