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A+A-

    第一百七十章

    苏州柳府。

    自从柳一飞出事,府里收到水匪送来的消息,对方威胁若是柳府带官兵过去,他们必定当场撕票。

    姜岚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但关心则乱,事关长子的性命,长媳先她而哭的梨花带雨;丈夫柳源前往龙城,预备挑些好木材回来给十岁的女儿柳一卉打嫁妆,可能还在半道上。

    次子柳一凡尤好读书,满嘴律法,还有些呆气,若是告诉他柳一飞被绑票,他第一反应必定是报官。

    儿子柳一平性格跳脱,孩子都三岁了他还没长大,平时跟着稳重精明的长兄打打下,真让他拿主意,姜岚头一个觉得不靠谱。

    长女柳一宁出嫁数年,还抬着八个月的肚子临近产期,更不敢惊动。一屋子婆子丫环都乱了主张,姜岚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不期然便想起了大外甥姜不语。

    姜不语这几年在江南盘恒,来苏州府的次数有限,聚散匆匆,倒也留了联络的地方。

    信送出去之后,她便忙着筹款,才将将筹了两万两白银,姜不语便带着一队人连夜赶了过来,敲开了柳府的大门。

    柳一飞被绑架,一船货也被扣押,家主柳源不在,阖府都成了惊弓之鸟,听到砸门声,守门的厮吓的抖了两下,还是老管家柳仲亲自去开的门,结果外面站着一张熟悉的脸孔,当下如获救星,几乎要激动的流下眼泪。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他老人家一激动,便将旧时称呼叫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柏润一脸疑惑——江南地界上可有姓姜的世子?

    没听过!

    姜不语笑道:“仲叔,我现在可不是什么世子了,您老别再叫岔了。”大步往里走,吩咐柳府的老管家比使唤姜府的人还要顺:“劳烦您老人家安排一下,让我带来的人先休息,我跟舒爷爷先去见大姑母。”走了几步转头对还愣着的柳仲:“让守门的打起精神,今晚我的人会陆续赶来,天亮之前应该能集合完毕,让厨下准备饭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柳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嗓门都高了起来,开始调派仆从干活,并吩咐守门的厮:“守着门不许打瞌睡,若是将表少爷带来的人关在门外,仔细你的皮!”

    方才还吓的哆嗦的厮也挺直了腰杆,胆气壮了不少:“您老放心,我一定不打磕睡,就守在门后面!”

    柏润觉得奇怪,姜不语好似一剂灵丹妙药,投进柳府之后疗效显著,方才还瘟鸡似的家下仆从全都一改颓丧之态,皆精神起来。而姜大爷龙行虎步,转眼间披风一角从内院月洞门闪过,她身后还跟着喘的跟风箱似的舒老爷子,话都有些接续不上:“混蛋——等等——”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一片黑暗之中。

    自有柳府的丫环引着他们去客院,麟哥儿一路上在姜不语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进门之前换了怀抱,被澄心裹着披风抱在怀里,睡的跟猪崽子似的。

    柏润到底没忍住,问澄心澄意:“姜大爷是哪个府上的世子?”

    两厮口径一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柏先生休得再提,免得惹大爷伤心。”

    柏润心道:你家大爷在市井间过的悠闲自在,连一只野猫洗漱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着实不像伤心失意的模样。不想告诉我便拿话搪塞,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撒起谎来都是一个德性!

    他开始有点担心麟哥儿的成长环境,周围全是撒谎高,也不知道会不会长歪。

    柳府正院,姜岚坐在灯下正犯愁,外面丫环忽打起帘子喜道:“太太,表少爷来了。”

    傍晚长媳刚刚哭晕过去,被抬回自己的院子请了大夫来把脉开药,引的长媳所生的俩孙儿惶恐痛哭,令姜岚头疼不已——她也恨不得晕过去!

    “你谁?”她霍然起身,眼前有些发黑,正欲去扶桌子,便被进来的人扶住了胳膊,那人关切的:“大姑母别担心,我定然将大表兄救出来。”

    紧跟着舒观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混蛋,你救谁?岚姐儿怎么啦?”

    ——姜不语多少年满嘴胡扯的本领不减,等到姜岚听舒观云还是被她骗过来的,又好气又好笑,总算能正常应对:“你都多大了,还跟云叔逗闷子?”

    大外甥来了之后,她身上的重担瞬间便轻了不少,总算看到了希望。

    姜岚长居苏州,与幽州府隔着十万八千里,久不通音讯。金守忠谋逆、姜不语“姐弟”得皇帝允准改姓还宗、世子之位被褫夺一系列的变故还是姜不语来苏州详细告诉她的。

    她当时虽有遗憾,却也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大外甥不但保住了幽州军,还从金守忠造反一事中将“姐弟”俩摘了出来,平平安安活着,爵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间紧迫,姜不语询问她筹银状况,姜岚又发起愁来:“一时之间就算是卖房卖地卖商铺也来不及,大媳妇连她成亲时娘家给的压箱底银子都送过来了,库房里的现银也全都抬了出来,还差着八万之数,上哪里去筹?”

    “两万?也仅够使了。”姜不语道:“大姑母不如派人把库房里能装银子的箱子都腾出来。”

    姜岚原本便是硬撑着家中一摊子,只是无人接她肩上的重担,便极力克制着心慌害怕处理事情。前两年苏州府有位富家公子路过燕子荡被水匪劫走,后来赎金未曾及时送达,便被水匪砍了脑袋四肢送归家中,其母当场便疯了。

    她每每想起这桩惨案,便觉得心脏不听使唤乱跳,脚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不语——”她紧紧抓住了姜不语的腕:“若是赎金没交够,万一”她不忍再下去了。

    姜不语反握住了她的,上还有常年练武磨出来的茧子,温暖有力,眼神坚定:“大姑母别担心,一切照我的做,除非水匪此刻已经对大表兄下了,否则我定将表兄带回来见您!”

    天亮之后,柏润起床洗漱,随意踱出客院,顿时被惊住了。

    柳府前院集中了约莫有五六百青壮男子,一色的黑衣短打,腰悬利刃,排列整齐沉默着站在院中,听到动静齐齐扭头看他,眼神冷漠带着亡命之徒般的气息。而这数百青壮站在那里似乎连呼吸都融为一体,很难分开,反而让人容易将他们视为一个整体。他们站在那里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把出鞘的宝剑,一眼观之被剑光所慑脖颈发凉,柏润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多一个字,便脑袋不保!

    不过片刻功夫,姜大爷从内院出来,面色冷凝一改往日笑模样,当她站在那些人面前,似乎天然便带有一种发号施令的气质,或者——这只是她从到大习惯性的行为而已。

    柏润有种不出的感觉,往日他见到的客气好话的姜大爷竟似她身上看不见的外壳,而一夜之间啸聚五六百青壮的,也许才是真实的她!

    众人见到姜不语齐齐行礼:“见过主子!”她抬制止,院内顿时鸦雀无声,那是一种常年训练出来的令行禁止的严明军纪,是民间普通镖师打船工护院等人不可能做到的默契与服从。

    柏润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