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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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内官的私帐之上记录着他入织造府多年经自己的织绸,历年上缴宫计一百九十七万匹,各任官员分利一百三十万匹,内有翔实的记录,苏州知府乔智远自然也位列其中。

    唯独让独孤默与姜不语不解的是,内中分利最多的一位没有名字,只标了一个大字。

    两人猜测半天,觉得此事隐秘,不好到处去问,放着现成的乔大人不好浪费,这才盯上了他。

    姜不语翻开帐本好几本,依次指给乔智远:“喏,这位‘大’所指的是谁?”

    乔智远面露恐惧,仿佛触到了什么禁忌,姜不语长剑不客气的往前送了下,威逼利诱:“乔大人,我们也没什么别的事情相求,只想麻烦你帮我们看看帐本,但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能戴罪立功,将来我与侍郎大人都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若是拒不交待,那不好意思了,龙虎营的人此刻就在衙门外候着,今天你就可以自摘乌纱去牢里候着了。”

    “大大应该是江南道大总管路霆,不知道两位听过路大人没有?”

    姜不语对大渊除北境九州之外的官员其实并不大熟悉,见乔大人有意配合,便撤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一脸茫然的回看着乔智远,而独孤默对路霆略有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不定能出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便也没吭声,任由乔智远发挥。

    “路大人年过半百,最早也是以军功起家,击退了来犯的百越,十几年前调来江南道,原来还做过刺史,一步步爬上来做到了江南道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但他还有个身份,四皇子的亲舅舅。”

    四皇子李慎如今在京里权势日盛,在朝中力压皇太孙,一呼百应,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位大靠山。

    乔智远能坐稳苏州知府,想来也没少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四皇子十来岁的时候亲娘路妃便难产而亡,而他与生下来的公主一起被养去曹妃身边抚养。曹妃娘家势弱,但四皇子能在京里拉拢朝臣,全靠这位路大总管。江南道官员之中隐秘的流传着一句话,是路大总管是四皇子的钱袋子。”

    姜不语:“”

    独孤默:“”

    乔智远觑着二人脸色,心道你二人只会拿我来出气,能撼动路大总管这棵大树才算本事,更要多透露一点内部消息。

    “路大总管节制江南十三郡,保江南一方安宁,每年还会带人巡视各地,剿匪平叛,劳苦功高,各处每年多孝敬他一些也是应该的,除了织造局,连盐茶税银都要经过他老人家的”

    姜不语嘲讽道:“那他老人家可真是劳苦功高,连燕子荡的水匪都不能平定,行船的商家出门还要选日子,以免遇上水匪。”

    乔智远显然对这位路霆大总管畏惧甚深,起来满面敬畏,甚至还劝他二人:“路大人脾气不大好,听他治军甚严,当年带兵打百越的时候,将士但有过即便诛戮。这些年在江南道,各州郡官员但有不服从管教者,受辱挨打者不知凡几,倒有人上书朝中,最后不过落得个罢官回乡的下场。江南官场至今无人敢忤逆他,除了掌东南水兵的威武侯裴宣除外。”

    姜不语敲着洪内官的私帐沉吟不语,乔智远心道果然吓住了,到底还是年轻人没什么见识,也就在他面前耍耍威风,遇上老辣的路霆定然要吃亏,他原本惊惶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了下来,道:“江南道上但有官员上任,都要前去拜访大总管,两位初来乍道知其中深浅,最好还是去拜访一回路大总管比较好。就算是真要清查,若得大总算首肯定然能事半功倍。”

    “这么,我们还得感谢乔大人提醒?”

    乔智远:“世子爷客气了!”

    独孤默与姜不语前脚去了苏州知府衙门,后脚便有人上织造局找穆请,提醒他既然将织造局诸般事宜捋顺,便该动身前往杭州拜见江南道大总管。

    穆靖很是诧异:“织造局隶属内庭司,不属于地方官衙节制之内,为何我要去拜访江南道大总管?”

    来人正是乔智远下同知曹远,他生就一副憨厚的面貌,乍一看是个老好人,但暗示穆靖送礼的法却极为老练:“织造局虽隶属内庭司,但活儿都是当地织户在干,这就影响了本地税收,织造大人总也要给大总管一个交待吧?”

    穆靖气笑了:“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给大总管送礼?这不是教唆我行贿吗?”

    “穆大人这话的就有些难听了。”曹远恼他不识趣:“路大总管劳苦功高,我们做属官的不过适当表示表示,什么行贿?我可是提醒过了,穆大人将来可别后悔!”

    穆请还没见过公然索贿的,曹同知长着一副老实面孔,没想到肚肠曲里拐弯看不到头:“多谢曹大人提醒,好走不送!”

    曹同知冷笑着离开,过得两日双胞胎在放学途中被人劫走了。

    芸娘满脸是泪跑来织造府找穆靖的时候,姜不语也得到了消息,她派去保护双胞胎的两名亲卫居然被人打成重伤,昏迷不醒。

    黎英仔细勘察过现场,发现当时应该很混乱,对方派了十几人,打斗的很激烈,与双胞胎一起失踪的还有车夫老周,他原本准备等穆靖这边找到合适的车夫便要过姜府来替麟哥儿赶车,哪知道不明不白被卷了进来。

    舒观云替两名亲卫治伤时也:“他们两人应该是拼尽了全力,身上的伤口极其惨烈,也就是发现的早,再晚些都要流血而死了。来人应该是下了死。”

    来人能对俩双胞胎身边的随从下死,也不知道俩孩子的遭遇如何。

    穆靖脸色灰败带着芸娘前来求助的时候,姜不语已经派人传消息给江南所有的无为车行与镖局追查俩孩子的下落,甚至还由独孤默画了双胞胎的画像送往吴记船行,请求吴易琨援追查。

    姜宅医庐里,白术端出来的铜盆里血水晃的人眼晕,穆靖扶着哭泣不止的芸娘候在门外,黎英进去通传,姜不语阴沉着一张脸出来见人,夫妇俩齐齐跪在她面前:“求世子爷救救孩子们!”

    “快快起来!”姜不语去扶二人,宽慰他们:“别慌,周叔跟孩子们一同失踪了,不定跟孩子们在一起。我已经派人去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只能尽力多找些线索:“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穆靖苦笑:“世子爷也知道,自我接织造府,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不过都没摆在明面上罢了。倒是前几日曹同知来过,提醒我该去拜访路大人,被我拒绝了。”

    “路霆?”这是姜不语第二次听到路霆的名号,这位大约是八爪鱼转生,身在杭州竟还能将爪子伸到苏州府来,可见江南道的大总管不是白当的。

    “正是。”穆靖回想曹远所劝,冷笑道:“大约是织造府换了人,路大人还想从中分利,结果见我迟迟不曾有所行动,便派了人来暗示,可惜被我赶跑了。”

    姜不语回想洪内官的私帐,不无感叹:“路大人每年从织造府无偿分走不少绸缎,若少了这条财路,他可不得气恼吗?”

    她请穆靖夫妇前往书房,进去之后才发现两张宽大的书案之上,独孤默与柏润各踞一处正埋头苦画,旁边摊开许多成品,全是双胞胎的画像,有专人晾干之后分发出去,给各处车马船行按画寻人。

    芸娘原本都收了眼泪,无奈柏润与独孤默皆画功了得,孩子在画纸上笑盈盈看着她,如在眼前,她当即便失声痛哭。

    两双胞胎自出生之后便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突然被人劫走下落不明,做母亲的自然揪心不已。

    “芸娘不必难过,我一定派人把孩子们找回来!”姜不语见她哭的实在可怜,只能软语相劝。

    穆靖将人揽在怀中,不住拍她的背,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缘故,孩子们跟着世子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独孤默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教训人:“穆兄此言差矣,这些人既然敢做劫掠之事,不管孩子们在谁身边都会不下,且派出的人恐怕早就调查过了,不然为何派出的都是好?”

    世子身边的亲卫都是经过苦练百里挑一的,寻常十几人难以近身,但对方能派人将两名亲卫打成重伤,足见早有准备,而非仓促行事,不定他们刚到江南便被盯上了。

    几人不由想起独孤默遇刺之事,也不知幕后之人是否同一人。

    穆靖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独孤默:“世子以为呢?”

    姜不语慢吞吞的:“既然人家都把刀架到脖子上了,不如穆大人抽空去杭州拜访一番路大人,如何?”

    柏润中的毛笔一滞,不心在阳哥儿脸上点了一颗黑痣,正在暗自怀疑姜世子的人品之时,侍郎大人问道:“世子不会又有什么缺德主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