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番外二
事隔五年,当初以庶民之身黯然离开,如今荣归故里的姜不语距离幽州城还有十里路,远远见到旌旗招展,她下意识问身边随侍的黎英:“大军在操练?”
出营操练的似乎有点远啊。
黎英早得信报,且瞒着自家主子,难得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怎跑到这里来操练了?”
舒老爷子与独孤晴外加麟哥儿皆乘坐马车,独孤默有时候在马车里陪儿子玩,有时候与姜不语并辔而行,等着姜侯弯弓搭箭打野味给他吃,一路之上走走逛逛,倒也快活。
他此刻便在马车里陪儿子下棋,由于麟哥儿身边有两位诸葛先生,一位是棋臭瘾大的舒老爷子,另外一位是棋艺不咋样但悔棋技艺高超的胞妹独孤晴,两方大战时常打的难分难解——明明胜负已分,独孤晴也能厚着脸皮带大侄子退回五步之前的战局,重改棋道,导致战局没完没了一再延误。
独孤默被三人整得没了脾气,耐下性子等着胞妹指使麟哥儿捏着棋子在棋盘上挪来挪去,总找不到满意的地方,他百无聊赖之下掀起车帘向外扫了一眼,顿时惊住了。
幽州军乌压压的人头渐行渐近,当先三骑正是军中三员大将,柴滔、万喻及先锋营的卜柱,其后便是骑兵营众将士,人悍马壮,正列队无声等待。
远处马上众将士早已接到信报,提前两个时辰就出发了,至十里开外列队迎候,见得亲卫营组成的车队,顿时欢呼雀跃,冒失些的还想往前冲,被万喻制止:“君侯离开五年,你们闹腾成这样,岂不让她误以为大营纪律松散?”
众人深觉有理,精神抖擞列队迎候。
世子以女儿身封侯之后,朝廷邸报传来,营中众将士都懵了,回想姜不语在幽州做过的那些事儿,都怀疑朝廷搞错了她的性别。
营中不少将士都与现任定北侯交过,见过她泥里土里滚过的模样,各种荤话的玩笑也开过不少,还一起聊过如意馆里的美人儿,姜侯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让人对她的风流本领深信不疑,结果,朝廷对外宣布她是女儿身——骗人的吧?!
心眼实的还比划:“世子的胸肌比铁板还硬,谁家女人长这样?”
“对对,还有喉结,可作不了假!”
“再世子不是还娶妇了吗?”
“不是成亲没多久就和离了嘛。没两年新妇便嫁了前街一家商户,前些日子我还在街上遇见她,抱着个大胖子,日子过的不错。”
“”
众人议论来议论去,也没个定论,直到半个月前姜侯在东女国娶了独孤默的消息传回幽州,大家才切切实实相信她是女儿身。
营中那些被她按着打逼着叫过“爹”的将士们哭笑不得,二愣子宿全更憨,逢人便问:“那我往后还要不要叫爹?”
——叫爹有肉吃,不叫爹是不是就没有额外的美食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货还惦记着吃!
有人给宿全出主意:“你想叫就叫吧,反正都叫那么久了。”
不过无论新任定北侯是男是女,对于幽州军来,她都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庇护幽州军众将士的姜不语,在在营中之时对大家要求严苛,离开大营之后还为军中退役的老兵寻找出路,无时无刻将军中袍泽放在心上,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听西境战火起来,姜不语挂帅出征,虽然不少将士嘴上各种吹嘘,诸如“咱们君侯出征,百战百胜,让西戎这帮孙子们见识一下咱们君侯的本领”或者“西戎这帮孙子惹谁不好,非要惹到大渊,心君侯带兵灭了他们西都”等话,心里还是免不了替她担心。
也有人提前替姜不语开脱:“听君侯率五万龙虎营出征,沿途再调集地方驻军,就算咱们君侯再厉害,可龙虎营那帮人久驻京畿不参战,地方驻军就更不必了,恐怕连血都没见过,若是真有个万一可不是咱们君侯的问题,而是这些人战力不行,这可怨不得君侯。”
更有人摩拳擦掌,深恨朝廷不曾从北境调兵:“若是从咱们大营抽调五万兄弟跟随君侯出征,定然凯旋而归!”
姜不语出征近一年,幽州军中众将士皆为她担着一颗心,生怕她所率的征西军战力太弱,让她有个闪失。
直到大胜的消息传回幽州大营,众将士高兴的如同过年,各个喜气盈面,比自己打了胜仗还开心,就连向来严肃的万喻也难得放任营中乱成一锅粥,伙夫营杀猪宰羊,遥贺她的胜利。
那怕她本人并不知道。
侯府车队渐近,姜不语一马当先到得近前,骑兵营众将士齐刷刷翻身下马叩拜,声震九天:“我等见过君侯,恭迎君侯回营!”
事隔五年,幽州军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主人!
姜不语的目光从众多熟悉的面庞之上扫过,内心感慨,喉头几度哽咽,拱回礼:“诸君请起!随本侯归营!”
麟哥儿听到外面动静,从马车里探出脑袋,见到不远处连绵不绝的黑甲骑兵向爹爹叩拜行礼。
他年纪还,显然不能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憾,声问独孤默:“二爹爹,他们在做什么?”
独孤默摸摸他的脑袋瓜子,感触良多,细细讲给她听:“你爹爹祖上出了位了不起的大英雄,辅佐开国皇帝得了天下,后来世袭定北侯,驻守北境掌幽州大军。前面这些人都是幽州大营的将士们,他们早早来迎你爹爹回营。”
麟哥儿显然对于姜侯的职业一无所知,更不知自己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只是好奇的注视着爹爹的背影,见众将士起身之后上马,队列从中间劈开一条通道,姜不语一夹马腹当先而去,而骑兵营后队变先队,紧随其后卷起一片黑云,地动山摇,烟尘滚滚而去。
“爹爹走了。”麟哥儿喃喃自语,只觉得往日亲切疼爱他的爹爹在那群黑甲骑兵的拱卫之下竟意外的严肃陌生,孩子不明所以,只是感受到了陌生的情绪有些不安。
独孤默揉了下家伙的大脑袋,仿佛是归家一般安心和乐,缩回车里去,正巧抓住了偷偷在棋盘上挪棋子的胞妹——这位厚颜的丫头挪麟哥儿的棋子也就算了,竟然两齐齐出动,连他的棋子也挪,悔棋悔的毫无风度。
独孤默:“晴儿,你进了幽州城,千万别同人下棋!”
独孤晴对自己的棋艺极有信心,虽然不能与长兄相提并论,但京里那帮“帕交们”还是对她不遗余力的夸过:“大哥是怕我输的太难看?你也太瞧不起妹妹我了!”
独孤默:“我怕你悔棋悔的太难看,丢了侯府的脸面!”
独孤晴讪讪而笑:“那倒不至于。”
姜不语自十里外与幽州军骑兵营会合,每隔两里便有一营列队迎侯,见到她众将激动自不必,尽皆若非军纪早乱了起来,至大营辕门之前便是步兵营,宿全与之数年未见,内心忐忑向身边的袍泽求证:“君侯不会穿女装回营吧?”
待她身骑骏马率众而来,发现她依旧是男子打扮,比之五年前离开之时更多几分时间淬炼的威严与暗含的凛冽,他不由心中大定,咧嘴而笑,挺胸抬头与同营的战友一起向新任定北侯行礼,欢迎她回营掌军。
姜不语入幽州大营,头一件事便是上点将台巡视军容,接着熟悉营中数年之间的变化,与各营大将及军需官议事,以期近快上营中军务,以免误事。
不过营中诸如万喻柴滔等老将在李恪底下周全惯了,当初受她离开之时所托,但有六皇子疏漏之处便替他描补,待得与姜不语议事,这帮老将顿时觉得肩上担子都轻了大半。
姜不语熟悉幽州大营运转换防操练之事,将士们对她心服口服,纵如此也还是一头扎进营中,处理积压的军务,直忙乱了好几日不曾归家。
姜不言与妹妹分别数年,其间联系全靠姐妹间书信往来,自李恪回京,姜不语封侯之后,她便扳着指头数妹妹的归期,哪知道西戎横生枝节,生生将姜不语的归期一拖再拖。
待得京里送信过来,她带着夫婿跟孩子们早早入侯府准备。
李恪在幽州数年虽然一直住在侯府,但他在营中的时间居多,府里花匠厨子洒扫庭院的依旧是侯府旧仆,且府中摆设格局皆从未改变,使得姜不言再次踏入侯府,下意识觉得府中仍如旧时,似乎这座府邸只是静静等待着主人归来。
哪知定北侯车队踏入幽州地界,听幽州大营动静颇大,沿途迎侯,半道上便将姜侯给劫走了,待得车队到达侯府门前,下来的便只有独孤默父子外加独孤晴跟舒老爷子,至于姜不言心心念念的亲妹子,哪得功夫吃团圆饭。
姜不言带着夫婿孩子们站在侯府正门等候,见到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男孩儿,肖似妹婿,当即便笑着上前搂住了他:“你是麟哥儿吧?”
麟哥儿站在侯府门前,乖巧的点点头,还很有礼貌问道:“您是哪位呀?”
姜不言泪花在眼眶之中直打转,抱着大外甥舍不得撒,爱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是你姨母,你娘没跟你提过?”
旁边的高妈妈直抹眼泪,哪知麟哥儿石破天惊出一句话,直惊的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家伙理直气壮:“我没有娘!”
姜不言直吓的语不成句:“你娘莫不是你娘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