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255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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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不语一头扎进大营忙了数日,才将积压的军务捋顺,伸个懒腰熟门熟路准备往伙夫营去觅食,黎英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开口:“主子若是肚子饿了,不如由属下去厨下取饭,何须自己过去?”

    “怎的,本侯连伙夫营也去不得了?”姜不语天生的倔脾气,顺毛捋还行,逆着她的意思多半劝不住。

    黎英还待再劝:“主子如今是君侯,幽州军之主,去伙夫营找饭吃会不会有点”有失身份?

    “谁人不吃饭?莫非我顶着定北侯的爵位便踏不得伙夫营了?”她忽然想起金守忠在营中之时,每每吃饭必是亲卫去伙夫营特意端回去吃,且有专门的厨子开着灶。除非军中开庆功宴,才能见到他与众将士在一处吃饭,否则平日他可是把侯爷的架子端得十足,生生与营中将士分出了尊卑。

    “你啊你,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点开窍娶个媳妇回来。姓金的那是知道自己的侯位来路不正,所以才要摆架子强调身份。你觉得本侯还需要在军中强调身份?”

    黎英:“”

    “再,姜氏家风历来如此,身为一军之主更要与众将士同甘共苦,正好我回来好几日都忙着处理军务,吃饭都是你们端过来随便糊弄一下,还不知道大家的伙食如何,趁着这功夫去瞧瞧。”

    她归来当日,黎英已经见识过了众将士殷殷期盼的模样,被她数落一通,才察觉自己想多了。

    自家主子在营中向来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倒也不必刻意拉开距离树立权威,她在军中的权威靠的不是高高在上。

    他陪着姜不语一路往伙夫营而去,沿途遇到操练完毕的军士,大家都嘻嘻哈哈向她打招呼——原本热情迎回来的君侯在视察完军容之后便布置了训练任务,近几日议事厅的烛火要亮到深夜,他们在校场也吃了不少苦头,训练强度可比六皇子李恪在时大多了。

    还有胆大的校尉向她诉苦:“君侯回来之后,末将胳膊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昨儿练的差点虚脱,往饭堂去吃饭就差爬过去了。”腆着脸跟讨价还价:“咱能不能减少一点训练量?”

    姜侯上狠捏了一把该名校尉胳膊上的肌肉,在对方的惨叫声里她取笑道:“肌肤绵软无力,你这是偷了多久的懒了?不会是太子殿下回京之后整个大营都懈怠下来了吧?”

    该名校尉揉着自己酸疼到极致的胳膊哭丧着脸老实招认:“太子殿下回京之后,营里的操练虽没减,但末将自己有些偷懒了。”

    万喻跟柴滔也不能时时守着练兵,除了暂代营中主帅处理军务,还得安排边境巡防,连他们自己也要去边境线上巡视,而卜柱一心扑在先锋营上,他底下的军士们倒是身体素质不减,可他也不能随意伸去操练其余营中军士。

    姜侯轻笑着晃晃拳头:“若是能打得过我,本侯便予那减少训练量!”

    该名校尉苦着脸认输:“君侯笑了,末将还是吃完饭消消食便去加练!”

    黎英差点笑出声,待得此人离开之后,他笑的兴灾乐祸:“这帮家伙,皮子松了太久,君侯是该给他们紧紧皮子了。”

    姜不语到得伙夫营,远远便听到有人粗声大气话,还猜测她练兵的意图:“西戎已经灭国,北狄早是友邦,君侯大力练兵难道还有别处要征战?”

    有几名军士不肯去饭堂坐着吃,却端着大碗在伙夫营厨房门前蹲着吃,其中就在正吃的稀里呼噜的宿全,他可能是饿得狠了,大脑袋都快埋进碗里了,听到众军士议论姜侯,忽抬头了句:“定然是你们训练之时偷懒了,君侯瞧不过眼,这才逮着你们使劲练。”

    他是一根筋,营里能吃饱肚子,便对上官的要求尽力做到,训练的时候不偷懒,不管李恪有无在营中,都习惯了每日早早起来训练,一丝不苟按照过去姜不语在时的训练方式老实训练,一身腱子肉倒更见壮硕。

    忽有人在他肩上轻拍一记,笑道:“儿啊,爹来了怎的也不来请安?”

    宿全近几日在万军之中只能远远瞧见被亲卫与众将簇拥的新任定北侯,她威仪十足,不知为何心中忽生出怯意,明明牵挂数年,竟不敢近前来问一声好。

    此刻嘴边还有菜汤,他呆呆含着满满一口饭扭头,似乎不敢相信定北侯会亲自来向他打招呼,盯着那张熟悉的满含了笑意的面孔忽然之间眼眶就红了,好像见到了唯一的亲人。而事实上他离家多年与家人音书断绝,从驿站寄了多少封信都石沉大海,连只言片语都没收到。

    三年前在幽州城内遇上来互市做生意的同乡,才辗转得知,自他走后家乡遭了瘟疫,他家里人全都在那场瘟疫中丢了性命。

    宿全得知消息的当晚躲在大营马料棚里放声大哭,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姜不语见他竟然红了眼眶,连忙来哄:“我儿别哭,爹给你买糖吃!”

    宿全两口咽下嘴里的饭,抬抹泪,笑道:“君侯取笑我!”

    姜不语摸摸这傻大个的脑袋,在他旁边的马扎上坐了下来:“全儿你都不叫爹了,真让爹好生失望。”

    宿全脱口而出:“爹!我想吃糖!”

    姜不语听得这声“爹”亲切无比,当即扔给他一荷包莲子糖:“喏,给你准备的,还想吃肉不?”

    宿全的眼神亮了,也不管眼前之人是男是女,无论她是当年初入营中被排挤的世子爷,还是后来被贬为平民的姜大爷,甚至是如今征西归来荣耀加身的定北侯,有什么关系呢?

    她依旧是过去营中与他开玩笑,惦念着他饿肚子,给他买肘子酱蹄膀烧肉的她,接过黎英递来的大碗,米饭跟菜堆的冒尖,从自己碗里扒拉肉片子给他,调笑道:“我儿多吃点。”随意与他聊天叙旧:“进营那日,我一眼就瞧见了你,几年没见,我儿又长个了。”

    宿全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在旷野迷路的狗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见到熟悉的屋子与主人恨不得摇尾巴:“您那日瞧见我了?”

    “我又不瞎,你长的都快戳破天了,比同列的兄弟高出了一个脑袋,我能瞧不见吗?不过这几日太忙了,没顾上找你而已。”

    宿全高兴坏了,心翼翼问:“我往后还能叫你爹吗?”

    姜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愿意。”

    宿全:“等我从军中退下来,能去您身边当差吗?”

    姜不语大笑:“只要你愿意,我到时候给你张罗一房媳妇!”

    傻大个顿时涨红了脸,笑的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

    黎英给伙夫营的厨子递银子过去,吩咐道:“给君侯那边多端些肉过去。”

    刘厨子死活不肯收:“君侯吃肉还要收银子,出去不得让大家伙唾沫淹死我?”探头往外面扫了一眼,见不远处姜不语跟宿全坐在一处吃饭,都是他们厨房矮矮的马扎,顿时乐了:“君侯回来,宿全这傻子可有口福了。”满满装了两大碗烧肉递给了黎英。

    黎英执意要给银子:“伙夫营的规矩,另点菜要自己加钱,君侯若知我没给银子,回头不得收拾我。刘师傅赶紧收下吧。”

    刘厨子当初也侍候过金守忠,那位可从来不记得要给伙夫营额外给菜钱,灶却是换着花样的做,但有侍候不周便会挨骂,比起六皇子李恪还要侍候。

    他接过银子,撩起围裙装进袖袋,探头往外去瞧热闹。

    定北侯来伙夫营吃饭,本来高谈阔论的几人皆收了声,探头探脑往宿全的方向瞧,结果发现姜不语竟然往宿全碗里拨肉,都羡慕不已,等到黎英端了两碗烧肉过来,各个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的嚷嚷开来:“君侯太过偏心了,咱们跟宿全一起训练,君侯只请宿全吃烧肉,太让人伤心了!”

    本来姜不语若是一直在议事厅忙碌,亲卫营守卫森严,在营中巡视皆要遵守军纪,操练之时生怕被加练,各个卯足了劲儿表现,哪个敢奸皮笑脸,众人私还君侯带兵打了一回西戎人性子变得严肃了,治军比之太子殿下可要严谨许多,寻常军士也没会跟她嬉皮笑脸。

    谁知她偏要跑来伙夫营跟宿全坐在一处吃饭,这几人可都是步兵营的,前些年没少跟着宿全蹭吃蹭喝,见姜侯非但不恼,还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的训练之时不尽力,吃肉倒都积极!”打头便有一人笑着跑来下箸:“吃了君侯的烧肉,下午训练我们哥几个一定积极!”

    宿全慌的好像被狼群包围的羊,抱着一只烧肉碗死活不撒,埋头一口下去肉山碗尖便平了。

    其余几人围着另外一碗肉下筷子,抢肉抢的不亦乐乎,连伙夫营的人都来瞧热闹,见他们为着一口烧肉差点打起来,不免要笑:“你们可出息点吧,也不知道先请君侯吃。”

    酱红的肥肉汪着油光,一大碗片刻之间便只剩碗底三片,其中一人红着脸往姜不语面前递了过去:“君侯要不要吃?”大约觉得此举太过不礼貌,递的也不甚爽利。

    “当然吃啊。”姜不语当着几人的面挟起碗底最后三片烧肉,转头便送至宿全碗里:“全儿多吃点!”

    众人嗷嗷乱叫,有人嚷嚷:“宿全一个人独吞了一碗烧肉!君侯竟然还给他挟肉?”灵的趁着众人盯上宿全肉碗的功夫,顺势把自己碗里的饭倒进烧肉碗里,就着肉汁拌饭吃。

    柴滔与万喻最近几日陪着姜不语处理军务,连家都顾不上回,好容易偷得半日闲,在房里吃饱了相约在营区散步,远远听得伙夫营方向闹腾的厉害,还当军中发生了殴打事件,赶过来才知这场乱子是姜侯两碗烧肉闹起来的。

    姜侯还当场宣布:“一个月后军中演武大比,谁若是拔得头筹,本侯管他一个月肉吃到饱!”

    几人顿时欢呼一声,也不再去抢宿全的烧肉,几口扒拉完了饭,便往校场而去。

    柴滔失笑:“原以为观这几日君侯处事比之过去稳重许多,还当她转性了。”

    万喻轻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几日她也委实辛苦,回来便被咱们直接劫到营里来,连家都没顾上回,闹一闹解乏。”

    当晚,姜不语放下头不必着急处理的军务,带着一众亲卫离开了大营,纵马回城。

    路过舒家医馆的时候,才发现几天的功夫,舒老爷子的医馆竟然开张了,她下马去打招呼,老爷子抬头见到她眼下泛青,问道:“你这是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

    姜不语揉一把脸,只觉困倦异常:“刚刚进城,过来问问您老缺什么,开个单子我让人去采买。”

    “去去去!”舒老爷子跟赶苍蝇似的驱赶她,原本是心疼她连日辛劳,话倒了嘴边却拐了个弯骂道:“你自己忙起来不要紧,连自己已经成家都不知道?别个辞官都要入赘侯府,你却连家都不回,这家你还要不要了?还有麟哥儿,你忙起来不会连儿子都忘了吧?还不赶紧滚回家去陪夫婿孩儿?我缺什么不会自己买,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姜不语哪怕如今掌北境十万雄兵,可在舒老爷子面前就跟绵羊似的温顺,被骂也陪着笑脸靠在药柜一侧,等他老人家挥着药杵要来赶人,才笑嘻嘻往外走,还嘱咐白术:“照顾好老爷子啊。”

    白术等姜侯翻身上马,带着亲卫离开,才困惑道:“奇怪,姜侯做了侯爷跟以前当世子也没什么两样嘛,也没个侯爷的架子,老爷子您还是想骂就骂。”

    舒老爷子此时才绷不住笑了:“这皮猴子,一天不挨骂就皮痒痒!”当面骂的厉害,背着姜不语却夸起来:“她这叫大将气度,那些骨头轻的可比不了。”

    譬如曾经高高在上的金贼。

    白术忍不住道:“老爷子您怎不将这话当面讲给姜侯听?”

    舒老爷子虽然一辈子没孩子,却深谙教子之法:“孩子嘛,给她个好心,可别给个好脸,该骂还是得骂!”

    白术:“”

    明明听到马蹄声眼缝里都透着喜悦,偏还要装作脾气不大好的样子,对着姜侯呼来喝去,老爷子性子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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