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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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和灵深陷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不清楚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看完这四面墙,但凡是她有发布在网络上的作品,全都在这里。甚至于有几张,模糊到她自己都想不起来存在过。

    谢子衿牧越有定期看摄影展的习惯。

    是他的习惯吗。

    可这里,一点别人的痕迹都没有。

    只是她。

    十月,秋已至。

    云都再无旁物遮挡盛夏的燥意,于是在夏季藏住的爱意彻底暴露在眼前。

    和灵在DE大楼里迷茫,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往,擦肩而过接踵而至。

    “和灵?”谢子衿远远走上前,“怎么在这儿,不上去吗?”

    她轻声:“帮我把这个,送到牧越呢。

    “你自己不送?”

    “送不了了,”和灵指尖发颤,转身,“帮我跟他道个歉,我不心看到他的隔间了。”

    “隔间?”谢子衿摸不着头脑,“什么……诶?”

    蓝色别针从她的手间抽离,和灵走出这栋让她接近混乱的DE大厦。

    太乱了。

    她根本理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和灵挂掉了牧越的电话,下一个是宋与墨的。

    她接起来,平淡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与墨一如既往地温和,“阿灵,听故事吗?”

    “……”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每个低到尘微里的人,都想着用力往上爬,但他们没有光环、没有路。这个时候,他们就需要靠着外力往上走。”宋与墨缓缓道,“比如,像你我这样的人。”

    和灵蹙着眉:“想什么?”

    “曾经的牧越,低到尘埃里,他靠着Elsa上位稳坐DE的珠宝线,而今等Elsa拿到DE,他自有他的益处。可如果Elsa败了,当路走到尽头,总归要寻找新的出口。”

    他在听莫扎特K.545的第二乐章,缓慢温暖。

    宋与墨:“DE作为顶奢之一,你觉得他会缺一个摄影师吗。是谁引诱你接下九月刊,你的动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不是了解你,是怎么接近你的。”

    这是和灵学钢琴时最爱的曲子,像是柔美的和声中,温柔地呼唤希望。

    就在她最爱的曲子中,一步步破碎掉她的希望。

    宋与墨清淡道:“阿灵,至少我对你是百分百的纯粹。牧越?他可不敢这么。”

    “……”

    是啊。

    她才是那个飞蛾扑火的傻子,一头装进烈焰,焚得只剩烧焦的尸体。

    算计本身,就是一件不够爱情的事。

    /

    和灵这几天,只接了一通牧越的电话。

    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走进他的私人空间,实属逾矩,道歉还是该亲口。

    别无其他,这是她的教养。

    和灵完对不起,电话那头迎来很长的默剧。

    她不知这算不算是原谅。

    和灵听见秘书在问他,已经晚上十二点了,还要继续加班吗。

    大概是还在公司里。

    牧越没话。

    和灵:“你早点休息,再见。”

    “和灵。”他哑声开口唤,“你没来找我。”

    和灵不懂他的意思。

    牧越低低道:“你要来找我的。”

    之前在电话里,她答应他的,陪他吃饭。

    她一声不吭走了,没有几点会来也没几点不来,只是让谢子衿带上一句道歉。

    DE高楼俯瞰人间,夜晚才可观赏摩天大楼璀璨入云霄的灯火。

    她没,他便从正午等到深夜,等到她来这通电话。

    没关系。

    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她。

    和灵听明白了,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我不你就真算这么一直等我?”

    牧越确有其算。

    只不过是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奉为金科玉律,绝无忘怀。

    这回,两边的电话都开始上演默剧了。

    不只是过了多久,他问:“还吃饭吗。”

    问的声音似乎还透着点心翼翼。

    和灵的心底很涩,像是嚼下一盘烂掉的水果,不上不下的梗在胃里。

    “不吃了。”

    “我们,”牧越顿了一下,“是在吵架吗。”

    “算吧。”

    “好。”牧越垂着眸。

    她不分手,什么都好。

    亲密的恋人转眼间变得无话可,最终还是和灵率先挂断电话。

    这层楼的人已经走光了,办公室外头的灯也是暗着的。

    牧越整个人沉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偏爱于他。

    他就这么静静地想着。

    想跟她解释,想跟她爱。

    可她会跑,和灵像兔子,一旦踩到尾巴,她跑的比谁都快。

    她不喜欢他这样爱她到执拗的感情。

    那他就藏起来,不告诉她。

    她发现了,他依旧没有半点懊悔。

    哪怕是用尽下三滥的手段,他也想留她在身旁。

    算计?

    如果算计能留住她,那又何妨?

    这人间太黑了,他只想抓住他的光。

    /

    只是,这次的事情比牧越想得严重得多。

    和灵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发的消息她也没有回,重新回到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状态。

    和灵没那么多的想法,单纯是不想看见他。

    M2被包场开轰趴,非邀请函不得入内,门口光是散冠军都有俩,内里人脸识别开门,硬闯绝对是进不来的。

    “阿玥呢?怎么没见你带她出来。”祝今安问。

    和灵:“不适合带。”

    祝今安噢了声。

    和灵在跟边上的人谈天地,这也是位少爷,这少爷明显对和灵来电。

    祝今安莫名想到前几天来M2时跟和灵的谈话,她是在很好奇是谁让和灵动心了。

    她追问,和灵却只是淡笑着无所谓。

    “什么是无所谓?”

    “我喜欢过很多,我爸妈、宋与墨、美术。曾经我也以为我非他们不可,但最后,我都厌烦了。阿今啊,我真的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少女笑得明媚又张扬:“栽了?又不是走不出来。这有什么?”

    “……”

    和灵向来爱憎分明,爱的时候深爱,恨的时候入骨,就像宋与墨那样的关系,她也能一刀斩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她的感情太理性,太分明了。

    几个保镖走过,祝今安还第一次看到M2这阵仗,不免感慨,“什么情况,哪位大佬要来?”

    “没哪位。”和灵散漫地转动着香槟,心不在焉的,“Like。”

    “卧槽,这位大佬居然回国了?”

    电音爱好者必听闻过的百大DJ,Like夏聆欢,唯一一位年仅20岁入榜的中国女孩儿。

    正上方的干冰顺势而下,如潮海翻涌,雾气遮盖住人群躁动的声音。

    少女扎着个丸子头就上场,半边面具遮挡着脸,耳机不好好戴,只是半边靠在耳旁,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键盘,音浪和欢呼包裹着黑夜。

    肆无忌惮的尖叫、放肆,平日里不得显露的灵魂通通在此刻骚动。

    而台上的少女,只是弯着眉眼,轻而易举掌控着这场喧嚣。

    半个钟头过去,祝今安在疯狂的边缘,在一楼玩得不亦乐乎。

    反倒是夏聆欢上楼了,她今天是临时表演,只是玩一会儿热手。

    她换了套衣服,摘下面具,连丸子头都放下来,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是同一个。

    夏聆欢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欣赏楼下的疯狂。

    “不一起去玩儿会?”

    和灵摇头,没多大兴趣。

    “这几天没睡好?脸色差得粉底都遮不住。”夏聆欢,“让我猜猜,因为男人?”

    和灵散漫转动着手镯,这是牧越送她的那只Butterfly Kiss,蝴蝶的羽翼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场景里都像闪动满天星辰。

    他是真会哄女人,哪怕骗人的玩意儿都送的这么精致。

    “你男人骗人,有几个理由?”

    “那可不一定,有的是因为爱你,有的是因为要玩你。可能还有第三种,玩着玩着把自己变成第一种了。”

    和灵听得想笑。

    她的情况算是哪种。

    夏聆欢含笑道:“你不是只喜欢游戏人间吗,动凡心了?”

    “扰一下,”经理过来问:“谢家二少带人来了,放吗?”

    谢子衿。

    能带谁来不言而喻。

    和灵冷淡道:“你觉得呢?”

    “好的。”经理问,“但牧总——”

    和灵懒洋洋地转动着手腕,没抬头,乖软的音色却让人不寒而栗。

    “您是在哪儿工作?”

    “……”

    经理连连道歉,立刻去跟保镖吩咐。

    “牧越?”夏聆欢问。

    和灵:“认识?”

    夏聆欢思索片刻,“音乐节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你不是也在吗?视频电话来着,你还让我转过去让你看帅哥。”

    “……”

    和灵眯着眸,隐约回想起。

    那时M2要开业需要点噱头热场,夏聆欢专业对口自然是第一人选,她就电话磨她参加,好像是有看帅哥这个环节。

    所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她在M2?

    那第一次的见面,是偶遇还是故意?

    和灵拽下那只蝴蝶手镯。

    她升起一阵恶寒,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是被人掌控着一举一动的后怕,是她最厌烦的控制欲。

    /

    牧越来的时候,看见她和他们的闲聊。

    十月,少女穿着红色的吊带长裙,慵懒的长卷发贴着蝴蝶骨,手臂白皙得像在夜色里自带滤镜。

    “最新的消息,DE估计还是Simons的家族企业。Basil手里的股份握全了,要变天的怕是JER。”

    “啊?什么情况?”

    “JER这一仗的回报甚微,现在DE要反咬一口JER,走司法诉讼JER非法商业竞争。只能,为DE的牧总祈祷吧,输得可太难看了。”

    “……”

    话题撩得火热。

    少女旁边的男人手臂搭在她后面的卡座上,她笑颜如花,半点没被影响,在没心没肺的喝酒。

    牧越想起她离开的时候。

    高二那年。

    和灵转学很突然,甚至学期还没结束,已经没人再见过她。关于她的传闻满天飞,无人知晓事情因果,就连宋与墨的座位也开始空了。

    她没有再来过校门口的那家奶茶店。

    牧越去过她的班级,她的座位被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坐着。

    他去过她家的区口,等了很久很久,无论是来往的豪车还是身影,无人是她。

    他还想去别的地方找她,可别的地方,是哪里?

    滑稽又可悲的,他根本从未走进过她的世界。

    牧越用资助金的理由去找班主任问和灵的去向,班主任和灵再三交代过,没有要让他还款的意思。

    班主任无奈道:“阿越啊,和灵这孩子跟我们都不一样,她有她该走的路,我们管不了的。”

    “……”

    “管不了”,这是愤恨不平却无可奈何的词。

    他们是两条绝不相交的平行线,随着年岁的增长,那条线如碎片强势地将两个世界清晰无比的割裂开。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杳无音信。

    这束光来时火树银花,走时昏天地暗。

    他找不到和灵了,他把她弄丢了。

    下课时间。

    梁乐驰转头看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多久没休息了?”

    牧越哑声道:“没事。”

    他手心发汗,知道自己是发烧了,脑海里有场混乱惊悚的过山车眩晕感侵袭。

    他发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位置,之前和灵会偶尔睡在那儿。

    姑娘柔顺的长发耷拉着,阳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她像在光下憩的精灵,安逸地趴在课桌上睡觉。

    很乖,很甜。

    牧越唇角勾起,眩晕感猛烈地冲撞着他的神经。

    再往桌位上一看,空空荡荡。

    是幻觉。

    牧越敛着眼眸,自嘲地牵了唇角。

    ——连我的幻觉,都在叫嚣着想见你。

    梁乐驰看着空空荡荡的前桌,长叹一声,“和灵走了,阿墨也走了——果然这个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

    “转不了。”他忽然道。

    “嗯?”

    转不了。

    他的地球转不了了。

    “请问一下,谁是牧越啊?”祝今安站在他们班级门口。

    “阿今?进来呗。”梁乐驰比了个方向,“你来找他做什么?”

    “是你啊。”祝今安把一张薄薄的纸片和一张银行卡递给他,“之前和灵让我给你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灵两个字从了触发他情绪的开关,似乎连血液都被刺激得沸腾。

    他嗓子话很疼,“什么?”

    祝今安递给他,“不知道,自己看吧。”

    这银行卡他认得,是之前还她医院资助的钱,她又还了回来。

    那张贺卡,纸质硬度和普通的别无二致,封面是服部平次的立绘,少年带着白色的鸭舌帽,笑得帅气阳光,栩栩如生。

    牧越摸到的时候,指腹印在贺卡的纹路上,短短一瞬。

    左下角,有一个猫抱着铃铛的图,是和灵美术作品的标识。

    这是,她画出来的。

    很难形容那瞬间他在想什么,千万种悸动和希冀、恐慌,在此刻蜂拥而来。

    他心翼翼地捧着那张贺卡很久,思绪定格。

    “不看吗?”祝今安问。

    他用力闭了闭眼眸,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十七八岁的少年手指却像老大爷似的,掀贺卡也颤巍巍的。

    仿佛用掉他所有的力气,他才看见上面的内容。

    除去笔迹,内里的卡面是全黑的的背景,后面零星闪烁着黄色的星。

    女孩子的字迹隽秀,笔锋飘逸潇洒,像她的人一样。

    【To:牧越】

    【人会死很久,所以活着的时候,请一定要开心。】

    【这个世界真的,会好的。】

    【我要走了愿我们——】

    【我们在高处相见。】

    第一句话很严谨地画了圈,标注给服部平次的立绘,示意是他的。

    她真的很懒,落款也不好好写,只再末尾画了个圈,像0也像〇。

    牧越抬手遮着眼睛,似乎有什么要从眼睛里夺眶而出,酸涩的、甜蜜的、难过的。

    百感交集。

    她怎么能这样啊。

    一边温柔的对他,一边离开他。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该用什么才能让你回来。

    用什么才能换我们再见一面。

    我连……跟你正式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的七年,他像疯了一样的去找关于她的讯息,在所有社交媒体输入和她有关的ID,在所有有可能相知的朋友圈里去找她的蛛丝马迹。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失败。

    在巴黎认最苦的日子,谢子衿曾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拿命去拼,他也没告诉和灵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因为那是她对他唯一的愿望,“我们要在高处相见”。

    要在努力一点,跑得在快一点,直到他有资格完成她的期愿为止。

    ——我们,要在高处相见。

    等我站到足够能与你匹配的高度,然后,决不会再放手。

    不能,也不会再有第二次离别。

    /

    和灵在洗手间补妆完出来,几步之遥,眼底贸然多出一个高大如鬼魅的身影,男人不知等了她多久,视线比这昏暗的场所还要幽深。

    和灵吓了一跳,眯了眯眸,“你怎么进来的?”

    完,她看见他衬衫上凌乱的皱褶,这该是狼狈的模样,到他那儿反倒是不羁的野性。

    啊,她又忘了。

    谢子衿过牧越之前是|黑拳的,那地方干倒散冠军不是什么难事。再,他DE总裁的身份,还真没几个人敢对他动死手。

    和灵也懒得纠缠,想往回走。

    男人粗粝的指腹扣住她的手腕,没用多大的力气,不疼,却让她觉得被他掌握在手中便是无处可逃。

    和灵实在是怕了这样的感觉,“松手。”

    牧越没动,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不放。

    和灵冒火,他是不是觉得,她会永远跟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在股掌间。

    “怎么?”和灵挑眉,冷眼道,“现在堂堂DE的牧总,真就一点底线不要的到女厕所堵人?”

    她话得尖锐。

    牧越只是看着她,平静道:“嗯,我没底线。”

    遇上她,他早就没有底线了。

    和灵被气笑了,“行,聊天是吧?聊。”

    洗手间门口没有保镖,她动手铁定不过他,更何况今天穿的还是裙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

    “放心,我到做到,”和灵晃了晃自己还被他牵着的手腕,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牧总,牵着我不放,是怕我骗你?”

    DJ音乐切换的间隙,很短暂的安静一秒。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全是她的模样,语气稍低,心又无奈。

    “是怕你走。”

    作者有话:

    注:

    人会死很久,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开心。——《名侦探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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