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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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陆秧秧和丰腴美人什么,一直挂在墙上的胖老头拉着腰上的绳索落了地。

    他摘下后腰拴着的酒葫芦,仰面满足地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咂吧着嘴走了过来,问向丰腴美人:“蓝大姐,我能去画那颗痣了吗?”

    接连被胖画师和陆秧秧否定,被唤做“蓝大姐”的丰腴美人嘴上虽硬,但心中却也没有方才那么咬定了。

    她沉下脸,对着陆秧秧又量了一圈,随后甩了下袖,同胖画师:“今天我还有事,明日再画好了。”

    胖画师完全不在她意忽如其来的冷淡,还是笑嘻嘻的,凑过来晃了晃几乎空了的酒葫芦:“嘿嘿,那我这酒……”

    “我吩咐过了,您去店里喝就是。”

    丰腴美人完后,忍不住又补上了叮嘱,“您也少喝点,身体越发差了。”

    “大姐,您不懂。”

    胖画师摇摇头,从丰腴美人身边走过,走到了有些挡路的陆秧秧面前:“姑娘,让一让。”

    陆秧秧下意识侧过身让了路,但下一秒,她的身体就僵了僵。

    她扭头,看向身后。

    一语点破她性别的胖画师已经美滋滋地仰头把最后一滴酒喝干,边着摆子走远,边摇着空酒葫芦哼唱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注1)……”

    被胖画师断,当丰腴美人再次将目光放回陆秧秧身上时,壁画墙后突然传出了咚咚的阵鼓声。

    丰腴美人顿时含下了要的话,仰脸望了望日头。

    而陆秧秧因为那句“姑娘”,此时的心思也有些不定,只想赶紧找个无人的地方检查一下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馅。

    但她也没慌。

    宋谶过,宋芽女扮男装的易容,本来就技巧粗浅,只能骗骗那些不懂门道的人,但有了这一层做遮掩,就算有人认出陆秧秧所扮的宋芽是女的,怀疑也只会到此为止,反而不会再去猜测她宋芽的身份是假的。

    “郎君。”

    看完时辰,丰腴美人重新对着陆秧秧露出笑。

    她不再问痣的事,也当没听到胖画师喊的“姑娘”,从腰间取出一张巧的檀木名帖递出:“相逢便是有缘人,今日我不得闲,不能同你多聊,若是你有空,不妨来我的店里坐坐。今日,我的店里会很热闹。”

    嘴上虽然着不得闲,但完后,她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陆秧秧要挖的东西就在她的脚底下,这大眼瞪眼的,她也不方便动手,只能接下名帖,暂时带着晏鹭词离开了。

    走到路口时,陆秧秧向后看了一眼,丰腴美人正弓下膝盖,用笔在壁画前的地面上优雅地做着画。

    “是个阵。”

    晏鹭词见她好奇,马上向她明。

    “画在那里,意图便是要守住壁画,令人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陆秧秧:“若是非要去碰呢?”

    “眼前场景会在顷刻间扭曲如万花之筒,或惊恐眩晕,或陷入昏厥。”

    陆秧秧点点头:“挺有趣的,我倒是从没听过。”

    果然出来走走,就会多长见识!

    晏鹭词听到陆秧秧夸了别人,眼睛瞬间冷了一下。

    他出声:“是咒画的一支,旁门罢了,你要是喜欢,咒画相关,我都可以教给你。”

    这不是晏鹭词第一次想要教她咒画了,但是吧,陆秧秧想了想自己马和蚂蚱画得一样的画技,最后还是没吭声。

    就……不是很想在晏鹭词面前丢人。

    她现在可是他的主人,主人怎么能有缺点呢,绝对不行!

    她笑眯眯地抬起手,毫不费劲地在晏鹭词的头上拍了两下,一句“我知道,你最厉害啦!”,顺利地把这事儿给岔了过去。

    听到她的话,晏鹭词抬起脚的动作滞了一瞬。

    但随即,他又紧跟在了陆秧秧身边:“除了咒画,我还会引雷驭火,那个会有些难,但我也可以教你。”

    “哦?真的吗?”

    陆秧秧对这个的兴趣其实不大,有张百里在,她不是很缺火用。

    但她还是很大力、毫不吝啬地、甚至有点夸张地赞扬他道:“好厉害呀!”

    晏鹭词:“以风布阵你要不要学?有些时候会很好用……”

    就这样,两人溜达着走到了正街上,陆秧秧把弄着手上还有香味的檀木名帖,边听着晏鹭词孔雀开屏般着他会的法术,边有意无意地找着名帖上的位置。

    但很快陆秧秧就发现了,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找。

    名帖上标注的店铺位置上,是一家极大的画店。

    花店门前,摆着面大鼓,一名赤膊男子手握红绸鼓槌站在鼓前,每当日晷转过一刻,他便扬起鼓槌擂动数声。

    因击鼓时用上了灵力,那鼓声格外响亮,声势震天。

    但比起这鼓,更引起陆秧秧注意的,是店的周围。

    虽然无人站在店的门口,但只要留意观察就能发现,这画店附近,徘徊着不少玄门的人。

    他们随意地散落在近处的商铺前,若无其事地挑着货物、喝着茶,但余光都在聚在画店的门前。

    陆秧秧将手里的名帖又转了转。

    马上就要去闯秘境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事围在这里?

    难道是他们的门派里有内幕消息,待在这里会对此后进入秘境有所裨益?

    而这个疑惑,陆秧秧很快就解开了。

    不多时,方才刚见过的丰腴美人从画店内款款而出。

    她的衣服未换,但却重新上了层秾艳的酒晕妆容,蝴蝶唇边面靥娇艳,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上都画了红色花卉,显得颇为隆重。

    在店门口站定后,她从赤膊男子手中接过红绸鼓槌,随手在鼓侧“咚”了两声,姿态美如舞。

    “各位,久等了。”

    店门前仍是空空荡荡,可附近却射来了无数道或直接或隐秘的目光。

    丰腴美人谁也不看,对着空地,笑靥如花。

    “我这画店每六年便会做一次不寻常的交易,今天便是这个日子。交易的规矩不变,从下一声鼓响起,至今夜子初止,谁在我这画店里买画花的钱最多,我就回答他一个同秘境相关的问题。”

    “秘境里的事,谁都不知道,你若是瞎怎么办?”

    对面茶摊里的一个少年率先沉不住气地出了声。

    他穿着件随处可见的布袍子,但里面那身黪墨色的劲装没掖好,一看就是霸气山庄的人。

    丰腴美人长眉一动,扫了他一眼,极声地在唇缝里哼了句“爱信不信。”

    但真正扬声时,她却笑得客客气气:“少侠真会开玩笑。若是不知真假,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完,她当即扬臂,红绸鼓槌重重撞上牛皮鼓面!

    被这鼓声一激,坐在旁边茶铺里的几人的屁股便离了座。

    这些藏起各自门派的年轻人彼此对视了许久,在目光中实实地尔虞我诈了一番,但最终还是陆续地走进了店里,开始往外掏钱。

    天色渐晚,丰腴美人看着人满为患的店铺、看着账房手下拨得快到眼花缭乱的算盘、看着逐渐空掉的挂画墙面,整个人神清气爽:“堆了六年的库房终于要清空了。”

    画店外,陆秧秧也决定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但是她并不着急。

    不就是花钱嘛。

    天底下有几个地方,会比西南山谷还有钱?

    所以,她干脆就跟晏鹭词坐到了画店斜对面的吃摊里,边等着子初的到来,边吃着当地特有的米圆。

    没多久,她看到霸气山庄那个沉不住气、衣服也没掖好的少年跑了出来。

    他捏着自己已经花空了的荷包,抓耳挠腮地犹豫了半晌,最后幻化出了他的武器大砍刀,提着刀走进了当铺。

    陆秧秧看着当铺,随口问向晏鹭词:“我都没见过你用武器。你会用武器吗?比如剑……”

    “不。”

    晏鹭词的回答冷而短促,几乎是应激性的!

    脱口完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嘴角绷着低下头,给她加了勺面茶,随后声地重新道:“我不会。”

    陆秧秧察觉自己似乎透过了晏鹭词心脏的壁垒、看到了插在他心里那根的刺。

    她尽量谨慎地把话平平地度过去、仿佛未曾留意到他的失态般自顾自地继续回忆:“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斧头就是天底下最威风的武器,但我有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一个人用剑,他用得好漂亮,是我见过的、用武器用得最好看的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要也去弄一把剑舞一舞……”

    晏鹭词的嘴始终紧抿着,听到她夸奖其他人,眼神顿时利了一下。

    看她越眼睛越亮,他不开心到牙尖都咬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话,起身去隔壁的摊给她买了别的吃食。

    趁她看不见他时,他张开了嘴,将方才强咽下去的血擦了干净。

    陆秧秧确实没发觉他的动作。

    等他回来后,她就着他带回来的猫仔粥,边吃着干煎的海蛎煎、边换了个话题,继续跟他侃别的,总算让他的脸色变得好了起来。

    等夜色逐渐浓重,街边的吃都收了摊,吃饱喝足的陆秧秧终于起身,往自己和晏鹭词,脸上系了面纱,随后便领着晏鹭词走进了那家仍旧人声鼎沸的画店。

    虽然玄门少侠们买得热火朝天、身后的背篓中都塞满了画轴,但店里还没卖完的画无穷无尽,陆秧秧随便挑了一幅,便走到负责收钱的那位账房面前。

    账房报了个价,陆秧秧听完后却不满意:“我觉得这幅画不止这个价。”

    周围吵吵得厉害,账房耳朵一动,下意识就把“不止”听成了“不值”,眼神当即警惕起来。

    他站直,礼貌地笑出八颗牙:“这是为何?”

    “它画得好呀!”

    陆秧秧也没注意别的,一心想要多花钱。

    她展开画轴,得气势磅礴:“你看这山、看这水,画得简直就像诗里写的,水和天接在一起,雾气跟游龙一样!”

    账房显然没听懂她在什么。

    晏鹭词默默在旁边帮她补了:“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注2)”

    账房当场笑容一僵,了句“稍等”,随后就蹲到了台子后面,叫过厮悄声催道:“快去把老板叫来!有人咱们卖的画不值这个价,还当众出了咱们仿的原画,怕是来砸场子的!”

    等厮跑走,账房陪着笑脸又站起来:“您稍等,这事儿由我们老板来跟您谈。”

    陆秧秧没想到还要这么复杂,不是只要交钱拿货就行吗,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有钱都不赶紧赚?

    很快地,丰腴美人从二楼匆匆下来。虽然隔着面纱,但她仍认出了陆秧秧,顷刻便笑了。

    “我跟这位郎君见过。”

    她爽快地给了话。

    “这幅画呀,随她出价就是,便是送也送……”

    陆秧秧一听随她出价,立马振奋了精神,没等丰腴美人完就开了她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纯金铸圆球!

    丰腴美人一愣,盯住金球并未出声,倒是旁边一名穿着华丽锦袍的少年露出了不屑的嘴脸:“一颗大点的金珠子罢了……”

    陆秧秧八风不动,又从布袋里掏出了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等陆秧秧掏出第二十个金球时,锦袍少年的不屑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

    那一片金灿灿、沉甸甸的金球一个赛一个的大,竟压得下面那以坚硬著称的黑檀木的桌子板都有些下弯了。

    会来店里的玄门少侠自然知道画店的规矩,早早地就备好了银钱,但仍旧是被陆秧秧的豪气震得生了怯。

    “这些够不够呀?”

    陆秧秧的手再一次伸进布袋,神气得腰板倍直。

    “要是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注1:出自《水浒传》第二十九回

    注2:出自(唐)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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