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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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秧秧在晏鹭词这里解开了心结,又变回了她太阳的模样,走去了段峥明身边。

    “我问过了晏鹭词。”

    她坐到段峥明身旁,轻声地同他起宁的事。

    “她就葬在玄天盟后的坟茔里,每年清明,晏鹭词都会带着怀怀去为她扫墓。因为昨晚的事,玄天盟的城池有些不太平,等风头过一过,我们一起去看她。”

    段峥明在墓前坐了一夜,此时如梦初醒。

    他用手抹了把脸,看着陆秧秧,想对她笑,但却笑不出来。

    “替我谢谢晏。”

    他的嗓子哽咽,硬是咳嗽了一声,喘着气将泪意压回去。

    “他也不比怀怀大多少,在你的那个吃人的狼窝里把她拉扯大,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好。”

    陆秧秧一声应承,又笑着同段峥明讲起开心的事,“他们应该会跟我们一起回山谷,到时候,我会好好照顾怀怀。山谷还有好几处地方都可以住人,看怀怀想住在哪,我带着张百里去收拾……”

    “秧秧啊。”

    段峥明断她的话,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照顾怀怀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太累,不要往自己肩上扛那么多担子。这些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做得很好了。”

    陆秧秧愣了愣:“我从没能为你做什么,一直都只是你在照顾我们!”

    “糊涂话!”

    段峥明摇头。

    “山谷和宁接连出事,那一两年,我好几次撑不下去,想着干脆跟他们一起死了算了。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就是靠你、靠你们这群孩子。”

    他“哎呦”着回忆:“你那时候灵力失控得厉害,放个筷子都能把石桌震裂,我得随时拿着巨锤预备着,把你轰出去的灵力拦下来,每天精神紧绷,累得没心思去想其他。还有张百里那个只知道翻地滚的崽子,牙没长齐,话也不见多利索,火倒是喷得溜,一时盯不住,就会烧着东西、闹出点事故来。”

    他咧嘴:“尤其是张百里,每次我觉得活不下去,他就总会点燃个什么,我忙着灭火、然后把他狠狠揍一顿,也就没那么想死了。”

    陆秧秧:“就是因为他时候你总揍他,所以他现在一看见你,就想冲你吐口水。”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视笑笑,都熬过了这个艰难的晚上。

    这时,陆秧秧听到了后面山坡的动静。

    她转过头,看到了翠绿坡地上向下跑过来的张百里和段怀,笑着示意段峥明:“瞧,正着呢,他们就过来了。”

    但紧接着,她定睛一看,却发现张百里在急忙忙地挥手,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跟段峥明立马站起身赶了过去!

    两个孩倒是安然无恙。

    出事的另有其人。

    张百里告诉陆秧秧:“我跟怀怀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在照顾屋子里的阿婆。但在刚才,我们听到了柴房里的尖叫。”

    得知了自己被欺骗,段峥明便将村妇捆了、关进了柴房,随后他就来到了坟墓前挖开棺木,还没来得及处理同她的仇。

    他问道:“然后呢?”

    张百里知道段峥明今日不好过,难得没有跟他顶嘴,而是老实地同他交代:“听到声音后,我就去了柴房门口,里面已经没有人息了。”

    “死了?”

    段峥明意外。

    “看过死因了吗?”

    张百里:“还没有。我没开柴房门,先过来找了你们。”

    段峥明看向陆秧秧。

    陆秧秧点头:“走,回去看看。”

    ……

    回到杜家的农院,几人先去看了方啸的尸体和杜家阿婆,见都没有异样,才一齐去向了柴房。

    里面的确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陆秧秧将门开的瞬间,一只尖嘴猴腮形若猴的大耗子从门后蹿出,直攻向她的身后!

    陆秧秧偏了偏头,张百里一大口火焰吐出,就将它烧得只剩下了骨头渣。

    第二只耗子蹿出得紧随其后,大概是想出其不意搞个连击,却正正好倒霉地自己跳进了张百里火焰的尾巴里,被火燎干净了皮毛摔在地上,抽动着唯一能动的后腿,发出令人牙碜的惨叫声响。

    陆秧秧挥出灵力,手一扬将柴房内横扫得地覆天翻,见没有东西再藏在里面,这才低头去看脚边还没死绝的怪物。

    但下一秒,在看清它模样的刹那,陆秧秧就厉喝出声!

    “不要碰!”

    她猛然推开了想要用手将怪物捡起的张百里,在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谨慎地靠近了它的尸体,仔细用木棍翻捣了几下。

    “这是海老鼠……”

    在知道薛盈中毒的事情后,陆秧秧多看了好几本和当年海兽有关的卷宗,上面所绘的海老鼠就长这个样子!

    段峥明听罢,大惊失色,也凑到近处。

    “真的是……”

    看过后,他变了脸色。

    “但怎么可能?这畜生早就在河川的镇海符下被驱离了临海,多少年来都没能再上一次岸!”

    “是海鼠。”

    消失了有一阵子的晏鹭词走进院子,将一张烈火符丢掷在了海鼠身上。

    熊熊烈焰落地暴涨,一股带着海味的腥臭扑鼻而来。

    晏鹭词:“它们适宜在陆地活动,所以总是会最先上岸。外面还有几只,都被我烧了。”

    陆秧秧望向他,目光中仍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晏鹭词走到她的身边,把手里剩下的烈火符都塞给她:“要是遇到了就扔这个,不用省,我会一直给你画。”

    陆秧秧握紧那沓厚厚的黄符纸,看着少年:“海鼠上岸,那镇海符……”

    “自然是快没用了。”

    晏鹭词毫不意外地同她解释:“沙镇不再下雨,就是因为他的灵力在逐渐干涸,果然没过多久,就轮到了镇海符。”

    他看着她睁大的眼睛,十分平静:“这有什么奇怪的?都要十三年了。”

    经他这一,陆秧秧才觉得的确如此。

    河川先生去世,马上就要满十三年了。

    人死了,灵力早晚会消散。

    河川先生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能凭一己之力、保世间十三年的太平,已是极为不易。

    是他的强大让大家都忘了,觉得这太平还能长长久久、永世不绝。

    可是……

    陆秧秧看着脚边那撮海鼠烧成的灰末,心中不安翻涌而起。

    海祸……

    又要来了吗?

    ……

    那天,晏鹭词和陆秧秧单独走到了海岸边,两个人手牵着手,望着压阵的黑潮,商议了许多许多。

    回来时,陆秧秧的心已经不再动摇。

    她带着大家回到了山谷,和晏鹭词坐在一起,将西南山谷的四名峰主叫来,同他们通宵地促膝长谈,将她知道的一切和想要做的事情尽数告知。

    随后,海兽上岸的消息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席卷了整个天下。

    海兽侵没海岸、吞食村庄的事件层出不穷,成山般的信件在白鹤的振翅声中被送了过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幅幅地狱绘卷,尽数展现了陆秧秧的眼前。

    晏鹭词有时也会在旁边翻看几下。

    但他从没过什么,陆秧秧便也始终没有多发一言。

    直到有一天,他主动向陆秧秧开了口。

    “时间差不多了,帮我放个消息吧。”

    很快,这次海兽肆虐的起因便有了定论——

    是玄天盟那名与魔教勾结的少年盟主。

    他在真正面目暴露后,便彻底开始了为祸世间。

    他不再满足于只偶尔屠戮几家玄门府邸,而是凭着他是河川先生血脉相承的亲子,对那张无人能够撼动的镇海符动了手。

    如今,他还只是稍稍出手,待下月初一,他将亲自前往镇海符所在的海岸礁石,将它彻底摧毁。

    到时,海中猛兽再无阻拦,它们将带着当年被镇海符压制的耻痛重卷上岸,肆意虐杀,天地变色,血流成河。

    “玄门正道,几乎,都信了。”

    自促膝长谈的那日过后,方为止便时刻留意着各个门派的动静。

    这段时间,他安葬了父亲,似乎也解开了什么的心结,在薛盈的帮助下,正逐步恢复着正常话的能力。

    他将一摞纸递给陆秧秧:“名单上,几十个门派,均集结了弟子,会在初一赶赴海岸礁石,阻止镇海符被毁。”

    陆秧秧粗略地扫了几眼,她需要入局的人都在里面。

    “初一那日,我们就按计划去做。各自做各自要做的事,不要去管其他。”

    她将那摞纸转给手指全是彩墨的晏鹭词,看向隔壁对着木头假人、拧着眉反复施诊的薛盈,又看了看外面正卖力练习、吐出细长绵延火焰的张百里。

    “我们被别人算计了那么多,总该轮到我们算计算计别人。”

    ……

    昼夜交替。

    又到了该离开山谷的日子。

    破晓前,陆秧秧又一次睡不着,坐到了河边靖娘子的棚屋里,喝起他烹的热茶。

    靖娘子在茶炉里加了桂圆和红姜,让陆秧秧因紧张而发凉的胃变得暖了起来。

    许久后,她出了声。

    “靖娘子。”

    她,“我要去做一件事,但这件事做了,很可能会给山谷带来麻烦。”

    她虽然准备好了一切,但心中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是破釜沉舟,决定一搏。

    她可以豁出自己去做这一场豪赌,无论输赢,她都认了!可失败的代价,却要她身后的山谷同她一起承担……

    “秧秧,你不必顾虑,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

    靖娘子提起炉,将她的茶盏续满。

    “虽,如今啊,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懒乏。但你相信我,只要你一声令下,山谷众人,皆会投袂荷戈,志在毕命。”

    他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也是轻柔的,但他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至极,给了陆秧秧极大的勇气。

    “我们不是累赘。我们是你的后盾。”

    陆秧秧红了眼眶,却不再哭了。

    “这一次,段叔会留在山谷里,不跟我们一起出门。”

    她喝完了手中的茶,将自己的命牌交握到了靖娘子的手中。

    “我把这个留给您,您知道该怎么做。”

    罢,陆秧秧起了身,屈膝躬身,向着靖娘子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的礼。

    “天已亮,阿盈他们也到了。请您,送我们出谷。”

    西南山谷连着三代都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但他们的祖先的确踏过无数无辜者的血肉,用累累尸骨才换得了他们今日的强大。

    所以,阿公也好,连乔也好,陆秧秧也好,他们从未为外界的骂名而辩解,从未否认过西南山谷是害人的魔教,也从未认为传承着昙花血脉的自己是个好人,玄门正道想怎么,就怎么好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一定让真相昭然,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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