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只可爱鬼
许是侍卫长提前命人通告了,齐桁同他们一道踏进王府时,并未被问及身份。
前来迎接的管家对他的态度也是恭敬,世子被围着团团转,又是换衣服又是家事的,齐桁自然被请到了会客厅里头。
他倒不在意,只抱着自己的桃木剑了个哈欠,稍显困倦的支着自己的脑袋,觉着有些无趣。
活了这么些年头了,世间能叫他觉得有意思的事儿也越来越少了。
见得多了,心思便也越来越淡了,许多事都无所谓起来。
他已然进入了一种超脱的境界。
他在偏厅憩不过片刻,便觉一股阳刚之气袭来。
齐桁斜眼望去,就见一虎背熊腰的男人挺直了脊背大步朝他走来,齐桁扫了他一眼,便从他面相算出此人是谁。
于是齐桁起身拱手作揖:“王爷。”
白衣见皇室应当朝拜,这点齐桁还是晓得的。
只是他已避世多年,分不清现如今的礼数为何,还不如作揖来得不容易出错。
再者……
他也不能拜。
他这要是跪下去,怕是这王爷要折寿十年。
好在荣王也并不在意,伸手扶了他,又冲齐桁抱拳:“道长,听闻是你一路护送犬子回京。真是多谢。”
齐桁:“……”
他是真不明白,他一没穿道袍,二无拂尘,怎的一个两个都将他当做道士?
虽玄道两家关系不错,但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乌龙吧?
他还未开口,跟在荣王身后的世子就硬邦邦的了句:“他是玄术师。”
荣王一怔,许是头一次听这个,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好奇,齐桁便从善如流道:“王爷要是不知如何称呼,唤我一声先生就好。”
玄术是他传授下去的,他也当得起这一声“先生”。
荣王应了一声,又:“先生大恩,本王铭记。先生若是有何难处,有何需求,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齐桁也没太多,他没什么需要荣王帮忙的,或者这些个“普通人”,基本上没什么能帮到他的,他只应声。
左右……欠他人情的人多了去了,欠到成了白骨黄沙还没能报答他的更是数不过来。
齐桁并不在意。
荣王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儿这病真的没法治好吗?”
“这又不是病儿。”齐桁诚恳道:“他同我一般,都是天生灵眼。这玩意儿要解释起来麻烦,但有此眼的,多数是天生的玄术师。”
他顿了顿:“要叫他同寻常人一般很难。”
荣王又想起侍卫长同他的话:“那先生你要收儿为徒……?”
齐桁:“教他驱鬼之术,这是唯一的解决法子。”
荣王自是不愿。
齐桁并不能明白他们都能叫世子这么的一个孩子跟着奔波,千辛万苦的往南找他,为何不能叫他跟自己学玄术,不过既然人家家长都发话了,齐桁也没有多。
正如他所言,一件事他并不喜欢问三遍。
故而齐桁讨了杯水喝,没等青团上桌,就先挥挥手告辞。
他也许久没瞧过京城的热闹了,好不容易进来了,不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齐桁拒了荣王递来的钱袋,抱着自个儿的桃木剑,潇洒的离开了。
齐桁在京中逗留了几日。
这几日他也并未吃什么大鱼大肉,就用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买了些食解馋,到了宵禁便随便找了个庙席地而睡。
齐桁没急着走,因为——
他掐了掐手指,心道就这两天了。
那世子命中有几道坎坷的劫数,他俩能遇见,便是有缘,这第一道坎以他的性格,是要捞世子一把的。
至于剩下的……除非那世子喊他一声师父,把他们这缘分再加深一点,不然齐桁没有出手的理由。
倒不是不能,就是没必要。
齐桁脑子有没有问题,不至于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崽子挨天罚。
上回他挨天罚被捅了好几刀,还是因为那个皇帝……
齐桁把手枕在脑后,缓缓闭上眼,心可疼了呢。
.
齐桁在第二日便等到了世子的这第一道坎。
他正闭着眼憩,就听见下头响起了整齐的铁戈声,他微微睁眼往下望,就见京中的巡防营中的一支步兵队正往这边走,领头的还厉喝了声:“都给我搜仔细点!”
齐桁多看了两眼,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叫领头的发现了:“谁?!”
齐桁也不躲,身子一转就落在了地上,随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指尖冻得泛红:“军爷儿,这是怎的了?”
领头的仔细量了他一会儿,目光警惕:“你可曾瞧见了这般大的孩子?”
他在自己的腰侧比划了一下:“又或者遇见了什么可疑的人物?”
齐桁诚实的摇头:“这边偏僻得很,只我一人在此,今儿还未曾有人路过此地。”
他顿了顿:“荣王家的世子走丢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听得他这般询问,领头的登时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利刃:“你怎知晓?”
齐桁:“先前我便算得他命中有此劫……”
-“你是道士?”
齐桁:“……”
他噎了一会儿,也懒得解释:“他在何处走丢的?”
领头的睨了眼他背上背着的桃木剑:“在王府里。”
齐桁扬眉,却并不意外,反而觉着有趣:“行儿,那我便再去王府瞧瞧。”
他也没什么你们不必找了,找不到的这样的话,只拍了拍领头的肩,随口道:“辛苦军爷儿了。”
王府离此巷不远,见齐桁所行方向真是王府,领头的也略微放下心来,却还是侧头对身边人了句:“你去跟着他,别被发现。”
齐桁的确是去的王府。
乱成了一锅粥的王府在瞧见他的到来时,几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齐桁略微询问了几个问题,又被引到了发现世子不见的地方,那便是世子的卧房。
据世子身边的厮服侍世子歇下后,就按世子所言候在了外间——
世子不喜有人守在他床前。
然而等到了世子该起的时辰时,厮去喊世子,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在听到管家那厮都快要被死后,齐桁拧了下眉:“把人治好。”
他不喜这些规矩,也烦明明不是厮的错却要怪厮这样的观念:“我要他还有用。”
话是这么的,其实不然。
齐桁瞧着床上还残留的一点黑气,便知晓是什么在作祟。
他随手取了沾在枕头上的一根发丝在指腹间捻了捻,随后一团蓝火“蹭”的冒出,将发丝烧卷又在眨眼间化作了灰烬,齐桁也知晓了世子去了何处。
他同在一旁紧张的荣王和荣王妃了后,便径直朝城外掠去。
掳走世子的若是只鬼,倒还可以不用这般着急,但对方是只妖……齐桁还是得急一急。
鬼伤人不易,尤其世子身上有皇室的血脉,是受这片土地下的龙脉所庇佑的,可妖就不一样了。
妖并非至阴之物,这么火急火燎的掳走世子,多半是要“开餐”的。
齐桁赶到那妖物的老巢时,那妖物并不在。
只有被五花大绑的世子倚着山壁蹲着。
齐桁见他身上没有伤,只是被吓到了绷着张脸,登时松了口气。
见到他来,世子明显有些意外,齐桁也没什么,只蹲下身子给他解绑。
他倒也想学学那些话本帅气的用自己的桃木剑一划——可奈何这只是一把桃木剑。
能伤妖邪鬼怪,却不能伤人。
齐桁解到一半,就忽觉身后阴风袭来,世子也冷喝了声:“后面!”
齐桁停手,不过瞬息之间就拔出了自己背上的桃木剑一挡。
后劲震过来时,齐桁一顿,到底还是皱了眉。
而那妖物也现了身形:“玄术师?”
他一身白衣,脸上布满了鳞片,一双金色的竖瞳紧盯着齐桁,他在空气中嗅了嗅:“你身上有伤。”
是蛇妖。
蛇妖对血腥味很敏感。
齐桁暗叹一声,心自个儿这运气啊……
齐桁面上不显:“有伤又如何?”
他挑起个笑,昏暗的山洞登时明媚起来:“你爷爷我就算是缺胳膊少腿,要杀你一妖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蛇妖冷笑一声:“狂妄!”
可齐桁的话的确不是什么大话。
就算他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甚至影响很大,想要将一只妖拿捏住,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他的桃木剑穿透了蛇妖的妖丹,将其罪孽的一生结束后,齐桁也收了自己凌厉的攻势。
他无言的站了会儿,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便扭头蹲下身子继续给世子解身子。
世子看了一眼洒落在山洞里的点点绿色的、属于蛇妖的血,又动了动鼻尖:“你受伤了?”
蛇妖的血是腥臭的,而在这其中还有一股铁锈味。
齐桁原本的伤口早就裂开了,疼得他想呲牙,但现在还有个孩在这儿,齐桁不好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只得庆幸自己穿的是黑衣,就算鲜血渗出来,最多也只是将原本就漆黑的衣袍染的更深,叫人辨不出是不是有血。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没事儿。”
世子不再多问,齐桁同那乱七八糟的绳结做了会儿斗争,到底还是没有压住,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呕在了自己的手上,还沾了点在世子身上。
世子的面色有一瞬的僵持。
齐桁抬手用大拇指指腹擦拭了一下自己颜色过浅的唇,鲜血化作口脂,将其染上一抹艳色。
世子怔怔的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却又淡定自如的男人,有什么熟悉的、被他遗忘的东西瞬间回笼。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从前数不清的轮回,想起了总有一个玄术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想起来——
他喜欢他。